方小姐自然就是方緋。
宋顧謹(jǐn)來找寧昭昭的時候,那一系列的計劃卻是還沒有知會過方緋。
方緋被張邁一頓敲打,此時美人也已經(jīng)非常憔悴,跪在顏清沅腳下瑟瑟發(fā)抖,只求主子再給一星半點的憐惜。
不過她倒是不傻,聽出了張邁話里話外透著的那個意思,是想讓她這個安插在顏府的棋子能派上一點作用了。
而她知道,是要準(zhǔn)備這么一場大戲的時候,卻是欣喜若狂。
聽說顏清沅正在昭獄,她連忙跑了過來,跪地磕頭,誠惶誠恐地表達著忠心。
當(dāng)時寧昭昭正好起身去如廁了。
顏清沅見了這方緋倒也不著急,任她磕了一會兒頭,自己描摹好了兵防圖,仔細(xì)看了看覺得滿意,這才慢慢收了圖,出了聲。
“你不必在這兒又哭又求,本王是廢了力氣來栽培你,自然不能就這么把你給棄了的。你在京城尚有一門遠(yuǎn)親,過幾天,本王會讓王妃做主,讓你那遠(yuǎn)親把你接回侍郎府。”
方緋是聽說了這一茬的,此時只是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安排得甚為周到,那家人如今也是急紅了眼那般……也一早就有將屬下送給主子的打算……”
她竭力表現(xiàn)得像是順?biāo)浦郏皇菍⒆约旱目释┞兜锰黠@。
顏清沅低頭看了她一眼,道:“顏氏女本王多有防范,他們會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也不稀奇。”
方緋貌美,又是大家出身,自有一番風(fēng)華氣度。入府為婢第一天就引起了主母魯氏的注意。顏家人收她為義女,原也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最要命的是,她模樣雖不如王妃寧氏,卻是嫩得可人的一個姑娘,身段豐腴修長,穿著緋色尤其動人,仔細(xì)看,身影與王妃竟有幾分相似。
顏清沅其實第一次見她,她披著火紅的舞衣跳起那一支胡旋舞,便走不開腳了。
“這么看,你與本王的愛妃,倒也是有幾分相似之處。”顏清沅漫漫道。
方緋覺得有些屈辱又覺得有些喜悅,抬起眸子有些渴望地看著那個男人。
然而下一瞬,顏清沅的話卻將她打入了地獄。
“從今日起,本王的宋愛卿便是你的主子。你需得小心服侍,若有忤逆之舉,便照黑市的規(guī)矩懲處。若是你能哄得他動心,本王也樂得賜你大齊一品誥命的封號。”
方緋如遭雷擊,半晌,顫聲道:“主,主子,您……”
顏清沅輕輕挑了挑眉:“聽不明白?”
方緋被他那森嚴(yán)的語調(diào)驚了一驚,心里明白自己若是再背上一個“連話都聽不懂”的罪名,日后只怕更難做了!
然而……她心中陡然痛得無以復(fù)加,只覺得心中的美夢都在這一刻被踐踏得粉碎!
她卻什么都不能說,只能含淚應(yīng)道:“是……”
什么一品誥命,方緋是從來不圖的。
她父親原就是權(quán)臣,生了一個女兒這般出色,百家來求也是不答應(yīng)的。
方緋自小就知道父母打算送自己入宮……
她還記得她初及笄時,母親請了當(dāng)朝榮秀大長公主來給她執(zhí)禮。大長公主蒼老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輕聲道:“這樣的人兒,便是入宮為貴妃也是可以的……”
當(dāng)她遇見顏清沅,這個權(quán)傾一時的皇子,這個總有一天會登上帝位的人。
榮秀大長公主的話言猶在耳,母親欣喜的眸光也歷歷在目。
可是此刻,她只覺得,比闔府被抄斬時還要絕望!
接下來,方緋一力想要清醒些,可是攝政王的話,她卻半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只身后響起了一陣細(xì)碎的腳步聲,她猛地抬起頭,見那位寵冠京城的王妃款款而來,攝政王眸中乍現(xiàn)柔光。
“……怎的這般幫宋先生拉皮條,未免太不負(fù)責(zé)任……”那王妃輕聲道。
方緋看著顏清沅,愣愣的。
顏清沅竟是立刻就改了口,道:“此次任務(wù)要緊。你莫多想。若是馬到功成,本王少不得賞賜。你先退下吧。”
“……是。”
方緋忍著徹骨的寒意,終是艱難地站了起來。
臨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攝政王正執(zhí)著王妃的手,似乎在溫柔地解釋些什么。
方緋冷笑,只覺得心中有重重的恨意!
這些人憑什么將她方緋視如螻蟻!簡直把她當(dāng)成一個下賤的女奴那般,隨意轉(zhuǎn)送,如今倒覺得她配不上一個罪臣了?!
然而……
不管她怎么恨,她卻是忘了,她自己也是罪臣之女,若是能攀上宋顧謹(jǐn),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
寧昭昭看到了她臨走的時候那個含恨的目光,不禁皺了皺眉。
她輕聲道:“這個方緋,自己一家被斬,她倒還是一副小姐脾氣。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怎么的。她這樣的人,心里只怕還瞧不上宋先生呢。”
顏清沅心里確實打著,若是能讓這方氏把宋顧謹(jǐn)勾搭得動了心,也算是拔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是這點黑暗的心思不能叫棒槌知道了。
他只是道:“命好罷了,闔府被查抄的官家小姐,沒有流落街頭已經(jīng)是大幸。她家人原就是死在宋氏手上,因為這一層關(guān)系,所以被黑市收容。倒是沒吃什么苦頭。所以才有這么個脾氣吧。”
寧昭昭不贊成地道:“你這么說我可不認(rèn)同。她就算沒受什么皮肉苦,親人被殺已經(jīng)是極大的變故,她卻還只想著自己那點臭脾氣,以為人人都該慣著她的。這樣的人,說好聽點那就心大,說難聽點那就是白眼狼啊。”
顏清沅琢磨了一下,道:“是這個理。”
寧昭昭嘟囔道:“我看她還嫌宋先生是孤臣,不像某些人,身邊位置多,稍稍掙一把將來不定就是個貴妃之位呢。”
怎么又提到了這一茬?
顏清沅訕笑了一聲,道:“你說了的,三宮六院的位置都是你的。等我登基,我就要每天翻牌子。”
“……”
“今天翻寧皇后,明天翻寧貴妃,后來翻寧婕妤,大后天翻寧寶林,再翻寧御女……”
“去你的。”寧昭昭沒忍住,被他給逗笑了。
顏清沅小心地把她摟過來,親了一口。
寧昭昭過了一會兒卻又想起來:“你覺得她跟我長得像?”
“像個屁,不及你十分之一。”
寧昭昭冷哼了一聲,捏了捏他的臉才道:“你自己親口說的話,如今倒又不認(rèn)了的。”
顏清沅不欲讓她借題發(fā)揮,拉著她的手親了一口,才道:“走吧,咱們回去。”
今日原是打算磨一磨那個沈廷玉,但因為棒槌跟著來了,那等血腥的場面他也不想讓她看見了。
干脆就蝸居在這一方小室里,正事讓宋顧謹(jǐn)去辦。只有源源不斷的新卷宗送到他手上,讓他了解事情的動向。
“明天你去做什么?”
“該去一趟文昌閣了。”
寧昭昭挽著他的胳膊,把腦袋挨在他身上,輕聲道:“我陪你去啊。”
顏清沅心道這自然是好的,能抬頭就瞧見棒槌。可棒槌在,他難免施展不開手腳……
寧昭昭從未見過他在朝堂,在戰(zhàn)場上何等模樣,更不知道這小閻王的名號絕對不是空穴來風(fēng)……
他倒是不想讓她看見的。
“你就不陪陪兒子了?”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我抱兒子跟你一起去啊。”
“……”
寧昭昭有些甜蜜地道:“明天帶小瑜,后天帶二寶。我要告訴他們,他爹就是那群人里最威風(fēng)的。”
“……”
向來只有顏清沅追著棒槌跑,求關(guān)注求愛撫。棒槌自覺自己有心想做個甜妻,夫唱婦隨,他該高興才是,哪里知道他心里的彎彎繞?
這么想著她就索性翻了個身爬到他背上要他背,還輕輕親他的臉頰,道:“阿沅,阿沅,從前都是我不好,以后我會多疼你的。”
“……”
寧昭昭半晌沒有得到回應(yīng),從他肩上爬過去看了看他的臉色,卻發(fā)現(xiàn)他一臉扭曲。
她愣了愣。
顏清沅背著她走了幾步,才道:“朝會很早的……我怕你起不來。”
“沒關(guān)系啊,我起來再去找你。還是說……你不想我去?”寧昭昭試探地道。
顏清沅當(dāng)然不想她跟著。
怎么說呢,這個棒槌,聰慧有余野心不足,明明占著大齊實權(quán)最高女性的位置,卻是個散仙般的懶貨。
顏清沅一則不想她直面皇朝動蕩的血腥,二則也不想她看見自己在人前殘忍的一面,三則,也不想她看見自己如今面臨的某些復(fù)雜的難題……
但嘴上怎么能說?棒槌要疑心的。
難為她今天沒有因為方緋的事情,話里含槍帶棒的。
他只是道:“你若是起得來自然最好。難得今天出來一趟,你就知道心疼我了,我自然要多帶你出來走走。”
寧昭昭沒有聽出他的勉強,反而高興地又親了他一口。
顏清沅心事重重地背著棒槌出了門。棒槌要下來他也不讓。
迎面碰上忙得兩眼發(fā)黑正和左頌耽說話的宋顧謹(jǐn)。
他們見那對夫妻這樣的做派,都是愣了愣。
“殿下……受傷?”宋顧謹(jǐn)有些猶豫地道。
寧昭昭正有些后悔,聽了這話便想順?biāo)浦壅f自己扭了腳。
誰知道顏清沅不咸不淡地就說了實話:“不曾,就是跟本王邀寵罷了。”
寧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