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楊戩急匆匆地過來,沈傲這邊已經(jīng)備下了酒,連同住在府里的陳濟一并請來,三人邊吃些酒菜邊閑聊。
楊戩知道陳濟在沈府的地位超然,所以有些話也不忌諱,直截了當?shù)氐溃骸艾F(xiàn)下汴京城鬧出來的聲勢,沈傲知道了吧?”
沈傲冷笑道:“跳梁小丑,登不上大雅之堂,靠口水就想淹死我?蔡京的能耐也太小了些。”
陳濟臉‘色’凝重地道:“不可小視,蔡京此人最是工于心計,這只是先著,真正厲害的手段應當還在后頭。”
楊戩滿是認同地道:“對,雜家和那蔡京認識也有二十年了,他的手段,雜家還是知道一點的,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可能如此咄咄‘逼’人,除非……他已經(jīng)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陳濟淡笑道:“九成九倒是未必,從前的蔡京確實是如此,謀定而后動。不過現(xiàn)在的蔡京就不同了,便是有三成的把握,他也會出來拼一拼。”
聽了陳濟的話,楊戩沉‘吟’一下,道:“陳先生說的不錯,蔡京已經(jīng)是給‘逼’到了墻角,這時候出手,雖是無奈,但沈傲還是不得不防。”
沈傲想了想道:“我思來想去,蔡京這一次要做的文章應當和陛下有關,當然也離不去西夏的關系。”隨即曬然一笑道:“理他作甚?來,我們喝酒。”
雖是如此說,但沈傲幽幽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狠辣,陳濟看在眼里,已經(jīng)明白,沈傲和蔡京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只是沈傲這般揣著心思,卻不知是不是已經(jīng)有了對策。
陳濟想了想,也隨即笑起來,道:“都說楊公公海量,今日倒要見識見識。”說著,舉起杯盞道:“楊公公若是不介意,便和我這閑云野鶴拼一拼如何?”
楊戩手拍桌案,道:“雜家身殘志堅,豈能輸給你這個讀書人?來,來,來,看你酒量如何?”
沈傲的臉憋得通紅,身殘志堅……咳咳……老泰山開起玩笑來也夠狠的,把自己也添上去了
是夜,噴吐著酒氣的沈傲和安寧同房,安寧服‘侍’沈傲脫下衣衫,兩腮嫣紅地道:“為何夫君和那西夏人這么快就有了孩子?家里這么多姐妹卻是一個也沒有懷上?”
沈傲支支吾吾地道:“這就和博彩一樣,也要看運氣的。”心里想,她下面一句話肯定說不出口,八成是要自己造人了。
沈傲深吸口氣,連日跋涉,身心疲憊,可是這時候也只能咬著牙硬上了,男人嘛,怎么能喊累?二話不說,吹熄了油燈,已是攬住了安寧的腰肢,道:“運氣固然要緊,可是勤能補拙,只要為夫和安寧日夜不綴,便是神跡也能創(chuàng)造出來。”
沈傲的‘胸’膛里有著一股浩然正氣,毫不猶豫地投入這溫柔鄉(xiāng)中。
第二日起來時大致到了正午,挪動了下酸軟的腰,趿鞋伸了個懶腰,才尋了衣衫披了,安寧進來,臉頰嫣紅地道:“夫君要不要再睡一會?”
沈傲搖了搖頭道:“不必。”
安寧過來給他系了腰帶,纖手輕輕點在沈傲的‘胸’膛上,吃吃笑道:“昨夜動靜這般大,被她們都聽去了。”
沈傲不由地道:“啊?這不是很不好意思?”
安寧嗔怒地瞪了沈傲一眼,道:“是呢,臉都抬不起來了。”
沈傲道:“不怕,不怕,下一趟就是她們,所謂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便是這個道理。”
將衣衫穿戴整齊,沈傲打了個哈欠,‘揉’了‘揉’鼻子道:“昨夜傷風了,今日就不出‘門’了,陪你們在家里歇一歇。”
安寧轉嗔為喜道:“那待會兒我和蓁蓁幾個做炊餅給你吃。”
沈傲板起臉來:“什么不好學去學做炊餅,這種東西有什么吃的?下一次為夫教你做西紅柿炒蛋。”
安寧睜大眼睛:“什么是西紅柿?”
沈傲一時呆住,暴‘露’了,這個時代哪里有什么西紅柿?那是洋鬼子傳來的玩意,立即笑道:“我說的是韭菜炒蛋。”
安寧嫣然一笑道:“夫君也會下庖廚?”
沈傲立即警覺,這個本事千萬不能讓她們識破,支支吾吾地道:“我是看人做的,其實也不太懂。”
正說著,劉勝在外頭低聲呼喚:“王爺……王爺……”
沈傲出去,看到劉勝在廂房外的一棵大槐樹下低喚自己,走過去道:“怎么?捉住了那些書呆子了嗎?”
劉勝道:“抓了,都打了一頓,告誡了一番。不過……”
沈傲淡淡笑道:“不過什么?”
劉勝道:“這些書呆子的骨頭倒是硬得很,雖是打了,卻還在那里罵。”
沈傲撇了撇嘴道:“隨他們罵去吧”
劉勝繼續(xù)道:“王爺,還有一件事,外頭來了個西夏人,說叫李諢的,是西夏派駐汴京的使節(jié)。”
西夏人一直有個使節(jié)常駐汴京,現(xiàn)在沈傲欽命過來,他頂多也只是個副使,給沈傲來打下手來著。
沈傲道:“叫他進來說話。”
…………………………
李諢是西夏的遠支宗室,到了他這一輩,爵位已經(jīng)沒有了,好在讀了些書,在宗室里也算是有幾分本事的,才在西夏禮部謀了個職事,如今到了汴京,也算是如魚得水,這里比西夏繁榮得多,使節(jié)的地位超然,至少大宋這邊不會怠慢什么,在這里吃喝玩樂也沒人管,因此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年。
可是到了后來,沈傲做了鴻臚寺正卿,日子就越來越難過了,沈傲為人現(xiàn)實得很,直截了當?shù)貙⑹构?jié)分為了三六九等,關系好的,優(yōu)渥照顧,過得去的,也保證你的衣食無憂,遇到西夏這種處于敵對狀態(tài)的,那真是慘不忍睹了;想住上房?‘門’兒都沒有,收拾了一間柴房打發(fā)過去,一切用度,自便
自便兩個字就是要他李諢自己掏錢了,問題是,西夏那點兒俸祿,哪里夠他揮霍?況且他是使節(jié),下頭還有七八張口等著,有給他抬轎的,有給他牽馬的,還有替他跑‘腿’的,這些人可都是要錢的。
李諢感覺自己一下子從天堂掉進了地獄,能當?shù)亩籍斄耍牖厝ィ飨亩Y部那邊又不讓,結果冬天一到,那四面漏風的房子差點沒把人凍死,想把署吏們解散了,可是人家又不肯,大家跟著大人過來,就算要打發(fā),至少也要發(fā)盤纏對不對?
整個汴京,其實都在看李諢的笑話,大宋的敵國滿打滿算也就是兩個,一個是金人,一個就是西夏,金人還好說些,‘交’惡就‘交’惡,人家抬‘腿’便走,偏偏這西夏不同,說‘交’惡確實‘交’惡了,可是另一方面,臉面上還有個盟約在,這盟約不撕毀,他就得待到徹底‘交’惡為止。
后來沈傲出使,結果一個消息卻讓李諢一下子懵了,宗室的近親被斬殺殆盡,國族十戶誅掉了五戶,整個龍興府,放眼看去都是血雨腥風,上至越王,下至尋常的國族,竟都在抄家殺頭之列,李諢這才知道,自己實在幸運得很,若是留在龍興府,八成是別想活了。
可是對于沈傲這兩個字,他卻是咬牙切齒地記住了,那些被誅殺的人中,多少是他的親眷,多少是他的故舊,他已記不清了,只知道沈傲剝奪了他的一切。
再后來沈傲以議政王、國使的身份回來,李諢這時卻是悵然,想不到這個國族的大敵,如今卻成了西夏的主人。
李諢穿著一件西夏朝服,頭頂上帶著暖帽,進了沈家,過了幾重儀‘門’,又繞過一處荷‘花’綻放的池塘,才到了蓬萊郡王府的小廳,通報之后才踱步進去,看到沈傲的一剎那,他整個人都崩起身子來,恨不得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王爺。”李諢最后卻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沈傲喝了一口茶,慢吞吞地道:“坐下說話。你來得正好,本來我還要去找你的,這國書還得你來幫襯下才行,你先擬出個章程來,讓本王來看看。”
李諢笑道:“聽說王爺要來修好,下官豈敢怠慢?章程都已經(jīng)擬好了,就等王爺過目。”說罷從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躬身過去‘交’到沈傲的手里。
李諢一邊道:“修好的事其實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重要的還是三條,第一便是劃定疆界,從前的許多疆界都是模棱兩可,結果邊軍那邊屢屢沖突,所以這一條不說明白,其他的事也難辦。”
沈傲頜首點頭,道:“你說的沒錯。”隨即認真去看章程,徐徐道:“你的意思是,讓大宋將爭議的疆界都劃撥給西夏?”
李諢正‘色’道:“大宋幅員廣闊,而我西夏土地貧瘠不說,且版圖不及大宋十之一二,下官以為,爭議的地方對大宋不過是蒼蠅‘肉’,可有可無,可是對我西夏來說,卻是極為重要。”
沈傲道:“你說的對,是要寸土必爭,這一條,可以加到國書中去。不過第二條里要求的歲幣是不是多了一些?”
李諢笑道:“大宋和西夏相互開市,王爺可曾想過,這般做對我西夏或許會有好處,可是真正的大利卻在宋人那邊,西夏對宋國的許多貨物都是奇缺,這錢豈不是都被宋人賺了去?所以增添一些歲幣,便是彌補這個。”
沈傲冷笑道:“錢是被大宋賺了去,可是西夏難道沒有得到大宋的貨物嗎?”
李諢抿了抿嘴,道:“不管怎么說,西夏與他們互市,定會吃虧,大宋府庫豐盈,添一些歲幣也是應該的。議政王乃是我大夏柱國,自然會為大夏據(jù)理力爭。”
沈傲只是淡淡一笑,接著道:“第三條也古怪,每年向大宋索要糧草軍械?是不是太蠻橫了一些?”
李諢道:“我西夏為了與大宋‘交’好,而與金國‘交’惡,金夏戰(zhàn)事早晚會爆發(fā),大宋若是不給予若干糧秣、軍械,我西夏拿什么去做大宋的屏障?”
沈傲將章程放下,慢吞吞地道:“你知不知道,這份章程送過去,陛下會是什么反應?”
李諢笑道:“宋人有句話,叫漫天要價落地還錢,議政王也是宋人,難道不知道這個道理?”
沈傲冷笑道:“你就是這樣和本王說話的?”
李諢立即俯首帖耳地道:“是,下官孟‘浪’了,王爺恕罪,不過王爺既是欽命來議和的,下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沈傲淡淡道:“你說。”
李諢道:“我西夏皇帝陛下這一趟令王爺過來,原因有二,其一是王爺對大宋熟稔得很,行事方便些。其二……”他故意拉長了聲音,慢慢地道:“陛下是在試探王爺,陛下死后,王爺這個議政王便成了我西夏的輔政大臣,一言九鼎,若是王爺這一次出使,卻不能為我西夏爭取到一分利益,陛下會怎樣想?請王爺三思。”
沈傲冷哼一聲,才道:“他怎么想,和本王有什么關系?”
這句話在李諢聽來,實在是悖逆至極,偏偏李諢拿沈傲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干笑道:“下官這么說,也是為了王爺好。”
沈傲想了想,將章程捏在手上,慢慢地道:“國書,就按這章程抄寫一遍,過幾日我送入宮去。”
沒有想到沈傲竟這般輕易地答應,李諢呆了一下,隨即道:“下官遵命。”
沈傲端起茶盞,一副不愿與他為伍的樣子,道:“送客吧,李大人,好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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