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人心氣兒可不見得有這樣寬廣,板著臉對貨郎道:“我的糖人,我自個兒付錢。”說罷,從腰間拿出錢來,卻是一定要和那婦人爭個高低。
那婦人陰陽怪氣地道:“唐夫人,你的手頭也不寬裕,我請你吃,你接了就是,都是街坊,有什么不自在的。”
“咳咳……”沈傲咳了兩聲,帶著微笑,別有深意地道:“伯母,楊夫人說的沒有錯,這糖人又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既然是楊夫人好意,總是不能駁了人家的顏面。”
這婦人叫楊夫人,原本聽著沈傲的話還以為沈傲是向著她的,可是一咀嚼,便覺得有點兒不對味了,什么叫不是值錢的玩意?
唐夫人先是會意過來,便笑:“好,楊夫人美意,我就不客氣了。”
有了這個小插曲,眾婦人才知道這個沈傲不簡單,方才傻乎乎的書呆模樣,原來全是裝的。
楊夫人更是心中不忿,自個兒掏了錢,卻是沒有買個好來,便故意對沈傲道:“沈公子是哪里人士?”
沈傲想了想,自己前世的家鄉在江西,便道:“我是洪州人。”
“洪州?”揚夫人撇撇嘴:“沒有聽過。”
沈傲只是淡笑,唐夫人過來解圍道:“這是你孤陋寡聞了,不是有一座繩金塔便在洪州嗎?”
揚夫人湊了個沒趣,心里憤恨得想,這唐夫人和姓沈的竟是合起伙來欺負她一個便故意呵呵笑道:“噢,想起來了,沈公子,你的父母還在嗎?”
沈傲在前世便是孤兒,到了這里更是孑身一人,黯然道:“都已去世了。”
揚夫人便道:“父母沒了,就更該攢些銀錢,讀書倒不如去做些生意,你看那貨郎,每日至少可賺三百文錢呢,別看他低賤,家底只怕比唐夫人還要殷實。”
唐夫人咬著唇欲要回駁,被唐茉兒扯了扯,總算是將這口氣咽下去。
沈傲呵呵笑道:“楊夫人說得對,一日三百文,學生就是做夢,也賺不到這么多。”
楊夫人聽著,便顯出幾分得意,繼續道:“這就是了,所以說,做人,就要放下架子,切莫端著,否則窮困潦倒,到時嫁個女兒也怕湊不出嫁妝來。”
“這女人的嘴巴倒是夠刻薄的”沈傲心里不由地暗道,卻是不想繼續跟楊夫人說下去,這一句句刺耳的話,就如刀子,是要往唐夫人的心窩里扎啊。
幾人路過一家茶坊,這茶坊卻是一家新店,沈傲去看了茶旗,上面寫著遂雅茶莊四個大字,心里便明白,這是吳三兒最近開張的幾家分店之一了,這里恰好處在鬧市處,距離廟會也不遠,人流不少,倒是一個開茶莊的好地方。
沈傲不動聲色地道:“剛剛開春,這天氣便有些熱了,這廟會只怕還早,我們不如先去喝一口茶吧。”
唐夫人便笑:“要喝茶在家里喝豈不是更好?又何必要到茶坊來糜費銀錢。”
楊夫人眼眸一亮,心里不由地想,這姓沈的莫不是方才吃了她的糖人,現在又想教她請他吃茶吧?請就請這一遭,趁著喝茶的功夫,羞辱羞辱這個書呆子。?楊夫人心里有了主意,便笑吟吟地道:“我也有些渴了,不若我們進去坐一坐吧,唐夫人,你盡管放心,總是不必糜費你的銀錢。”
唐夫人板著個臉,卻是不吭聲;眾人進去,大堂處已是客滿,生意倒是不錯,楊夫人在旁道:“這遂雅茶坊是間新門店,可是來路卻是不小,沈公子,你聽說過邃雅山房嗎?”
沈傲作出一副茫然的樣子,驚道:“邃雅山房是什么?”
揚夫人輕視地看了沈傲一眼,卻是喜滋滋地道:“這邃雅山房,乃是汴京城最好的茶莊,門店便有三四個,價錢在整個汴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能來這里喝茶的,不是達官貴人,便是才子俊才,至不濟,也都是家中殷實的中戶人家;據說這邃雅山房,和宮里還有關系呢。”
和宮里有關系?沈傲心里不由地說,我怎么不知道
楊夫人見他茫然的樣子,便繼續笑著道:“這茶坊的總店里還掛著官家親筆御書的字呢,說是邃雅山房是好茶坊,你看看,連官家都這樣說,這生意還能不火?這許多的生意加起來,那山房的東家一年至少能賺個五萬貫以上,這樣大的生意,可不是尋常人能做的。”
楊夫人吹噓邃雅山房,自是認為自己能請諸人來這里喝茶是很體面的事,當然要好好地吹噓一番;邊上幾個夫人紛紛道:“如此說來,這里的茶水豈不是價格不菲?”
楊夫人道:“這是自然,在這里,最低劣的茶水,也要五文錢,若是再上了糕點,沒有三十文錢也不好意思進這店門。”
眾人一陣唏噓,三十文錢,那足夠買兩斤豬肉幾升米了,來這里只為喝一口茶,真是奢侈啊。
楊夫人昂闊步地在前,一個伙計笑吟吟地過來,口里道:“女客官,?不知想吃什么茶?我們這里有廬山云霧,有黃山一品,有青峰細葉,還有淮南嫩尖……”他一口氣,報了十幾種茶名,其實這些茶有的是名茶,有的卻是沈傲為它們取的名字,茶這東西,取名很重要,好茶配上好名,一般都賣得相較紅火一些。
楊夫人眼睛去瞧那墻壁上的匾額,茶坊很干凈也很通透,家具的擺設也較為合理,在墻壁上,一個朱漆匾額上還錄上數十種糕點和茶和名字,后面寫上了價錢,如此一來,茶客們便可以根據自己的消費能力直接點上茶水、糕點。
楊夫人看到先頭那幾個上百文錢的茶水,心里忍不住咋舌,一直往下看去,總算是在那淮南嫩尖四個字前停住,這淮南嫩尖,只要二十文一壺,這么些人,一共加起來兩壺便已夠了,還可以再點幾樣糕點,價錢多少可以控制在百文之內,若是再多,楊夫人擔憂自己要付不起帳了。
楊夫人正要對小二說來兩壺淮南嫩尖,卻不料沈傲在后道:“這廬山云霧是什么名堂?”
小二眉飛色舞地道:“客官好眼力,這廬山云霧乃是本店最有名的好茶,此茶產自南康軍的廬山,那里僧侶云集,攀危巖,冒飛泉。更采野茶以充饑渴。各寺于白云深處劈巖削谷,栽種茶樹,焙制茶葉,因這茶樹生在山峰云霧之中,因而稱作云霧茶。前朝大詩人白居易曾在廬山香爐峰建草堂居住,親自開辟茶園種茶,并留有茶詩數,最是風雅不過的。就是到了本朝,這廬山云霧現今還被列為“貢茶”。每年到了春季,便有供奉司的差役前去摘茶,送入宮中。”
南康軍在后世被稱作九江,沈傲不由含笑道:“這廬山云霧距離我的家鄉倒是不遠,好罷,就來兩壺廬山云霧,再來幾盤糕點。只是這堂中已沒有了座位,樓上可有包廂嗎?”
小二道:“樓上廂房倒是有的,不過得另加五十文錢,還有幾處廂房正對著廟會,從那里去看廟會最是開闊,需加一百文錢。”
沈傲便道:“那就再要一個加一百文的廂房。”頓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對小二繼續道:“勞煩你引路吧”
小二立即嬉笑著應了一聲,當先引著眾人上樓。那楊夫人已是面如土色,她方才瞄了廬山云霧的價錢一眼,卻是要五百文一壺,兩壺便是一貫,再加上糕點和廂房,七七八八加起來只怕要兩貫不止。
兩貫可是一筆大數目,尋常人一個月也不過這點工錢,楊夫人家里雖是頗為殷實,卻哪里消費得起,更何況,她就算是咬著牙請這一回客,身上也沒有帶這么多錢啊須知兩貫便是兩千文,兩千個銅錢足有數斤重,一個尋常的婦道人家,只是來趕一場廟會,卻要帶這么多銀錢做什么?
楊夫人的臉色顯得有些青紫,卻又不肯示弱,但想到待會付賬的尷尬,心里已是忐忑不安,望了那故作大方的沈傲一眼,心里不禁地想,這個姓沈的當真滑頭得很,他是故意要教她難堪嗎?
小二帶著眾人到了一間廂房茶座,廂房很有特色,細小的格子門、細小的格子窗一排打開,正對著廟會。墻壁四周有大半圈都是用格子做的古董架,上面擺放著一些陶瓷瓦罐,在包廂正中,有一張長長的梨花木方桌,圍繞著方桌擺放著六張黃花梨制作的椅子,使得整個房間都洋溢著古樸風格。
這里很清凈,一塵不染,一排紙窗兒打開,外頭熙和的陽光灑落下來,整個茶座顯得說不出的亮堂。
那小二笑嘻嘻地道:“公子,諸位夫人,請稍待,小的立即便將茶水、糕點端來,若還有什么吩咐,只需搖搖這繩索,便會有人來伺候。”
眾人一看,原來自房梁下來,卻是有一根長索垂下,只要搖搖繩子,這繩子與后堂相連,那一頭掛著一個鈴鐺,那邊鈴鐺一響,跑腿的小二們便知道客人來叫了;這樣的設計,雖是簡單,卻又精巧,且方便實用,客人一有需要,再不必四處尋人。
從這里的窗戶看去,便可以看到遠處街角處的廟會場所,那里一座大廟高有六七丈,明三層,暗三層,看上去雄偉壯闊,富麗堂皇。廟前的廣場上更是人群入織,貨郎小販穿梭其間,各種藝人表演雜耍百戲,山車旱船、走索帶桿、吞刀吐火、熱鬧非常,無數人頭攢動,彼此吆喝聲竟可以傳到茶座里來。
那什么活神仙,只怕還沒有到,因而街上的次序頗有紊亂,沈傲反正不急,便想著先喝口茶,再去看看那活神仙又有什么教人心服的本事。
待那小二走了,眾人坐下,都是略帶心虛,這樣昂貴的茶水,她們是從未喝過,倒是沈傲顯得一臉坦然,小聲去和唐茉兒說話,看得楊夫人暗暗懷恨,可是懷恨歸懷恨,她的心里頭又頗有忐忑,等下若是付不起帳,自己該當如何?方才自己夸了海口,若是拿不出銀錢來,只怕要教人恥笑,況且這店家又豈會輕易罷休,今日也不知走了什么霉運,竟是撞到了這等事。
不多時,茶水和糕點便端了上來,那茶壺熱騰騰的,沈傲的鼻子抽搐了一下,在鼻尖處已經可以聞到濃郁的茶香味了,便笑道:“我是小輩,自該是我為諸位夫人斟茶的。”
說著,沈傲便站起身來,提著茶壺一個個為諸人斟上茶水,其實若說品茶,他倒是略略精通一些,只是這些品茶的功夫,自然不能在婦人面前賣弄,不是沈傲高傲,只不過這等事,自是該和懂行的人切磋才有意味,因而夫人們如何喝茶,他也如何喝,決不表現出另類。
唐夫人笑呵呵地道:“沈傲,瞧你這樣輕車熟路的,倒像是這里的常客。”
沈傲連忙道:“今日只是托楊夫人的洪福,學生這人臉皮厚,所以嘛,在伯母面前顯得輕車熟路了一些。”
眾婦人都是踟躕不語,沈傲大大咧咧地點了如此好茶和楊夫人的為難,她們豈會不知?皆都有些心里不安起來,心里都在想:“他們二人較上了勁,不知待會該如何收場,哎,但愿楊夫人帶了兩貫的錢引出來,否則這許多人就是東拼西湊,只怕也不夠會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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