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昌盛呆呆地看著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鈕星星趁勝追擊說:“所以,朱昌盛,我真的要勸你一句,我是以一個校友,以及受恩于你的人的身份,好心地勸你一句,希望你不要誤解。”
包房里三個人都屏住呼聽聽他說話。鈕星星壓低聲音說:“你如果有這方面的問題,還是應該主動向組織交待,爭取從輕處理。如果沒有,或者問題不大,那就更應該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影響,爭取東山再起,你其實還是有領導才能的。”
沒想到朱昌盛稍稍愣了一會,突然笑了,但笑得有些尷尬:“鈕星星,你這話,怎么象是一個紀委書記說的話?啊。你們是不是已經開始對我采取行動了?”
又一個突然襲擊。鈕星星再次大吃一驚,以為他已經知道了他們在省城開會的事。但細看朱昌盛的神情,發現他只是一種反擊和刺探,就趕緊裝糊涂說:“沒有啊,你聽到什么了?”
這個反問非常策略,一下子把他的刺探變為自己的刺探。果真有效,朱昌盛有些焦急和害怕地說:“我聽說,王老板突然失蹤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鈕星星心里格登一跳:我的天,他真的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他今天要跟他見面的目的開始暴露。但他不能告訴他,不要說告訴他,就是稍微的猶豫也不能有,就繼續裝糊涂說:“哪個王老板?我不知道啊?”
朱昌盛真的太迫切了,不顧朋友之間應有的面子,再一次襲擊他說:“我聽說,上個星期六的中午,你開車去過省城,去辦什么事啊?”
這個襲擊,不要說鈕星星吃驚了,就是小妮和張林鳳也大吃一驚。包房里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鈕星星身上開始冒汗,他沒想到朱昌盛這件事也知道了。那他是不是知道梁書記去省城給我們開會的事呢?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梁書記不是要我們四個人保密的嗎?難道我們四個人中有人透露了消息?是他們那邊的人?
剎那間,他的脊梁骨一陣發涼,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知道一句話不慎,就可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
小妮見鈕星星有些緊張和尷尬,就在腦子里搜索起來。她突然想起一天在會議室里,秘書科林科長在開會前問她看到鈕星星開車上高速公路的事,當時郝書記也在場。是不是不郝書記告訴他的呢?他們去他家里反映朱昌盛的事,要郝書記不要告訴朱昌盛,朱昌盛卻還是知道了,說明郝書記與朱昌盛是一伙的。
想到這里,她不無驚慌地說:“他不是去省城,而是去他姨媽家。那天我們招商局秘書科林科長看見他上高速公路,就在會議室里跟我說了,有人就以為他去了省城。”
她這話既是說給朱昌盛聽的,也是說給鈕星星聽的。是的,鈕星星一聽,就明白了朱昌盛這個消息的來源,也知道怎么回答了:“哦,你是說那天中午啊,我到我姨媽家去看她,她生病了。”
鈕星星從尷尬狀態中恢復了過來,但朱昌盛還是將信將疑,他轉頭看著小妮說:“你應該看到過王老板的,他前幾天突然失蹤了。就是這個星期一的下午,他到城北中學去了一下,出來后,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非常奇怪。”
鈕星星不露色聲地看了小妮一眼,小妮就鎮靜地說:“那時建筑老板有好幾個,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個?”
朱昌盛一邊喝酒吃菜,一邊不時地偷窺鈕星星和小妮。神情有些緊張和神秘,使得包房里的氣氛也顯得不太和諧。
這時,兩個孩子進來了,他們就不再這樣緊張地進行刺探和交涉了。朱昌盛突然豪爽起來:“來,鈕星星,還有呂局長,我敬你們一杯,也感謝你們今天的盛情款待。”
與他們碰杯后,他仰脖一飲而盡,然后笑著說:“好了,誤會消除了,以后,我們就不要再互相猜疑,對抗了,這樣不太好,弄得大家心情都不愉快。有什么事情,可以多溝通。我們的關系畢竟不一樣,對吧?”
“應該這樣。”鈕星星回應說,“我們要坦誠相待,互相幫助,共同進步才對。”
小妮也附和說:“我們現在都在官場上混,誰也不希望看到誰出事。我們三人中,誰出了事,對誰有好處?不要說別的了,就是名聲上也不好聽啊。張醫生,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張林鳳點頭說:“對對,所以我一直對他說,不要跟自己人瞎搞,有什么事,要跟他們多商量。”
朱昌盛卻不陰不陽地笑著說:“看來這是對的,啊。今天的見面和溝通,很有必要,效果也不錯。鈕星星,以前的不愉快,我們就一筆勾銷吧。大家一起面對未來,共同開創美好明天。”
說著自己先笑了,但笑得有些做作和心虛。笑完,他又一本正經地說:“鈕星星,以后,要是你聽到有關我的議論和消息,可以直接告訴我,好不好?這也算是幫助我嘛。”
鈕星星明白他這話的真正用意,就說:“其實,這是相互的。但我想,最重要的還是靠自己,不做虧心事,光明正大,廉潔奉公,贏得好名聲,這樣最好。否則,要是犯了罪,出了事,再找人幫忙,就被動了,也不一定有用,真的。”
朱昌盛有些陰險地乜了他一眼,還有些曖昧地看了小妮一眼,言不由衷地說:“說得有道理。鈕星星真的越來越象一個領導了,啊,我算是佩服了。”
這頓飯在兩家人不同的心態中,在他們的斗智斗勇中好容易吃完了。然后他們客氣地交換禮物,熱情地互相握別,各自回到自己家中。
然而事情并沒有因為他們的這頓飯而結束,而是按照它原來的走向繼續出現異常反映,不斷發生意外的變化。
是的,只過了兩天,王老板的失蹤一事就在市里掀起了軒然大波。公安局剛從他的嘴里獲得一些信息,發現一些線索,腐敗分子就從公安局內容得到了可靠情報。于是,他們驚惶失措,坐臥不安,暗里地聯絡串通,開始密謀****。
最先知道王老板被秘密收審的是嚴旭升。他當了這么多年的集團公司老總,是一個權錢俱有的風云人物,在市里各種朋友不少,可以說是神通廣大。他在市公安局內部有一個哥們,這個人只是市公安局的最后一位副局長,卻錢多得讓人懷疑。他是拿工資的,卻在市里有三套房子,老婆和兒子都有一輛高檔轎車。權大得讓人不解,凡求他說情幫忙的,只要錢上去,他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王老板失蹤后,嚴旭升預感事情不妙,天天如坐針氈。這天上班后,他坐在辦公室里想來想去,就想到了這個哥們,于是翻開手機打過去:“郭局,有一件事想請你幫一下忙。上個星期一下午,一個建筑老板突然失蹤了,我感到有些蹊蹺,你幫我留心一下,他姓王。那天在城北中學的工地上出來,他就沒有回過家。我懷疑是不是被你們公安局秘密收審了?不會讓你白忙乎的。”
就這么一個電話,只過了八個小時,嚴旭升就接到了他的秘密電話:“嚴主任,我幫你打聽到了,王老板是被我們公安局秘密收審的。但這是絕密消息,你不能說是我透露出來的。”
嚴旭升掛了電話,感覺一股冷氣從脊梁骨一直升到后腦門。他癱在椅子里,臉如死灰。過了好一會,他才坐正身子,翻開手機撥響了郝書記的手機:“郝書記,你現在在哪里?在省里開會。哦,我告訴你,王老板突然失蹤,是被市公安局秘密收審的。”
“什么?”郝書記在電話里吃了一驚,“你吃準了嗎?”
“吃準了。”嚴旭升有些緊張地說,“看來情況不妙啊。這事你真的不知道?”
“一點也不知道。”郝書記吸了一口涼氣說,“你暫時不要聲張。我明天回來,問清情況后,再商量怎么辦?居然瞞著我,哼,他們想干什么?”
嚴旭升合了手機,稍微停了一下,又打朱昌盛的手機,他壓低聲音說:“朱部長,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王老板失蹤,是被市公安局秘密收審的。”
“啊?”朱昌盛驚訝地叫了起來,“他們真的行動了?”
嚴旭升挑撥說:“這樣看來,鈕星星上個星期六開車去省城,可能就是去秘密活動的。”
朱昌盛愣住了,這次兩家人團聚取得的一點效果一下子崩盤,腦子里那個歹毒的念頭和計劃又浮了上來。
那天,他與金老板說到黑道時,金老板不無得意地說:“現在在社會上混,沒有這種人還真不行。有些事你自己搞不定,甚至連白道都辦不到,他們卻能辦到,你信不信?”
朱昌盛說:“以前,我不相信,現在是什么時代什么社會?怎么會還有這種人?現在真的輪到自己了,也不得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