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冥思苦想到下午三多鐘,還沒有得到一點消息,他心里更加發慌了。二毛說晚上八點之前給你打電話,你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呢?
是的,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悄悄開門走出去,低著頭往電梯口走去。
走到電梯口,他按了按鈕,電梯下來,他走進去,下到樓下,他快步朝另一條街上急走。轉過這條街,再走進一個小巷,他才朝那個公用電話走去。
到了那個商店門前,他拿起柜臺上的電話,低著頭撥起來。電話快要接通的時候,他轉過身去,不讓里面那個女老板看清他的臉。
二毛的手機通了,但沒人接。他心里一緊,感覺情況不妙。但他鎮靜地在那里站了一會,再撥,通了,還是沒人接。
他想完了,出事了,連忙放下話筒,想走??赊D念一想,又停住了。這個時候,二毛這個混蛋可能在車子的后排上搞她,所以不接電話的。
于是,他想再撥一次試試。過了一分鐘,他再次撥打二毛的號碼,身子依然對著外面的街道,臉也埋得很低,盡量不讓店老板看清。
又通了,終于有人接了電話:“喂,你好?!?
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嚇了一跳,屏住呼吸不出聲。
“喂,喂,你找誰?”話筒里的聲音有些急,“他在廁所里,你有事嗎?喂,說話呀?!?
嚴旭升“啪”地掛了電話,往柜臺上放下一元錢硬幣,就匆匆走了。
不好,出事了,剛才是警察接的電話。
嚴旭升嚇得背上冷汗直冒,他快步向公司跑去,他要回辦公室,拿上自己的包,所有身份證和銀行卡都在里邊,他不能不拿上才走。
警察沒有那么快就趕來抓他的。他們遠在武漢,只要二毛咬緊牙關,堅持一個小時才坦白,他就可以成功逃脫。
嚴旭升一走進那幢辦公樓,就裝作什么事也沒有一樣,臉色嚴肅起來。他在背后腐敗墮落,荒淫無恥,但在表面上總是那樣一本正經,威嚴神氣,部下們對他都充滿敬畏。
在電梯口,他就碰到兩個部下,他們都恭敬地給他打招呼:“嚴總好。”
嚴旭升沖他們點點頭,親切地說:“你們出去?”平時,他基本上都是以輕輕一聲的“嗯”作為應答,今天不一樣了,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
“一個工地上發生了點事,說是民工為討要工錢,到勞動部門去鬧事,張副總讓我們去處理一下?!眱蓚€部下停下腳步,認真地向他匯報。他們一個是辦公室副主任,一個是保安部副部長。
“嗯,那你們快點去處理,要人性化對待他們?!眹佬裆槐菊浀刂甘菊f,“有什么情況,馬上向張副總匯報,我會跟他說的,要想盡一切辦法,盡快把所有的民工工資都發掉。民工兄弟們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拿了錢要回去過年,養家,敬老,派用場,怎么能再拖欠他們的血汗錢呢?這是不對的。你們快去,到了勞動部門,就說這是我說的,好不好?”
“好的,嚴總?!眱蓚€部下畢恭畢敬地說了,才轉身往外走去。
可嚴旭升一走進電梯,就心虛地想,這么大的事,張明軒怎么不向我匯報?難道他們已經得到什么消息了?不會那么快吧?
走出電梯,他又提著一顆心,繃緊警惕的神經,朝四周觀望了一下,沒有發現異常情況,才壯起膽子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開門走進去,他心里就想,民工工資一分也不能發,只要挺過這幾天,我就可以把這些錢都轉走。帳上的錢,都是我的,我自己要派用場,怎么能發下去呢?
他一關門,就手忙腳亂地整理起來。他要把所有重要的文件都帶走,不能留給這些白眼狼。他估計在一個小時內,還不會有事的。
他在腦子里緊張地算計著時間:就是二毛這個混蛋把我供出來,就是牛小蒙把我的事說出去,武漢警方也要跟這邊的警方聯系。這邊的警方要抓一個當地知名民營企業的老總,肯定會向上匯報的。
那么,武漢警方是跟蘇南警方聯系?還是與蘇北警方聯系呢?一般來說,都是跟企業所在地警方聯系的。要是跟蘇南警方聯系,那留給我的時間就更多了。
蘇南警方得到這個情況后,肯定會向市委市政府匯報的,而蘇南這邊的所有政府部門都對我很好,我是這里的優秀民營企業家,不會輕易就批示來抓我的。
這樣,我堅持到晚上也沒有問題。如果牛小蒙供出我的問題,武漢警方與蘇北警方聯系,那么,鈕星星這個家伙,不,這件事可能會向馮書記他們匯報,他們正好以此為契機,馬上派人來抓我。
就是這樣,一個小時之內,他們是來不及趕過來的。他們匯報來,請示去,作出抓捕我的決定,起碼要幾個小時時間。而要是被郝書記和周市長知道,他們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內通知我的。我得到通知,再逃還來得及。
是的,他已經想好了暫時逃難的地方,心里有了底,就不那么慌了。四個多月前,他在郊區用別人的身份證買了一幢別墅,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是一個絕對可靠的避難所。今晚先住在那里,明天看情況再定。
這時,門上響起敲門聲。他嚇了一跳,沉默了一會才問:“誰?”
門外傳來張明軒的聲音:“嚴總,是我,我有重要的事情向你匯報。”
嚴旭升這才走過去開門,張明軒走進來,見他辦公桌上堆滿文件,疑惑地看他。嚴旭升不露聲色地說:“我找一份文件?!?
張明軒這才在他辦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說:“下面有個工地上民工鬧事,今天一早,他們吵到勞動局去了?!?
嚴旭升還是站在辦公桌邊,一邊緊張地翻著文件,一邊說:“這事,剛才李剛他們告訴我了,我進來時,正好碰到他們。怎么會出現這樣的事?這對我們蒙麗集團影響不好。”
張明軒的臉上顯出為難和委屈的神情:“上次,你跟我說,工地上的所有應付款一律不付,能拖則拖。公司要集中資金,到外到去收購兩塊地塊,我才壓著不批的?!?
嚴旭升問:“你統計過沒有,我們總共有多少應付款?”
“上個月統計過,不是給你匯報過嗎?有一張表格的,你沒看到?”張明軒微皺眉頭說:“集團公司總共有七個在建工地,六個已完工地,應付款總額為六億三千五百二十六元。其中民工工資是一億一千四百二十七萬六百三十五元,其余是材料款和其它應付款。”
嚴旭升想了想,像真的一樣地說:“我們賬上只有四億多元錢,根本不夠支付這么多的應付款,外地還有兩塊便宜的地塊要收購,所以,你要堅持一段時間,我們的資金正在回籠,明年應該都能付清。你給有關人員耐心解釋一下,請求他們諒解。”
“嗯,好的?!睆埫鬈師o奈地說,“有些話在政府部門,或者正式的場合不太好說,所以,我才讓小李他們去應付的?!?
“對,先應付一下。”嚴旭升跟剛才與小李他們說話時判若兩人,“民工們再鬧下去,有關部門肯定會找上門來的,你是負責工程的副總,出面接待他們。呃,你就往我身上推好了。從明天起,我暫時關機一段時間,躲出去幾天,他們找不到我,也就沒有辦法。”
嚴旭升正好為自己馬上就要逃跑,埋下一個光彩的伏筆。
張明軒小心翼翼地說:“不過,現在的政策不一樣了,民工工資必須要付的。我怕勞動部門找上門來,給我們下達必須支付的命令?!?
嚴旭升眼睛一瞪:“他們找不到我,有什么用?有什么事,由我杠著。我不在,還有??偰?。她是法人,你怕什么?”
張明軒還是坐在那里不走,一臉的為難和想繼續進諫的神情。嚴旭升心里急得不得了,就催他說:“你還有其它事嗎?”
張明軒這才無奈地站起來往外走:“那嚴總,我走了?!?
“嗯?!眹佬裆敫鋈リP門,門口一暗,又走進來兩個人,一個是蒙麗集團第三副周洪剛,一個是他的妻子施菊香。
嚴旭升偷偷看了看勞力士手表上的時間,這時已是下午四點零六分了。他急得背上熱辣辣地有些發刺,再晚,他就來不及逃了。關鍵是,他不想當著部下的面被抓,怕威風掃地,太丟臉。
周洪剛走進來,正要說話,見他在桌上翻找文件,就往后面看他的妻子,想讓她先說。
施菊香大大咧咧地走到他面前,大著嗓子說:“晚上,我爸請我們回去吃飯,今天是我親公期年。”
嚴旭升的頭大了:“我馬上要出差,哪有時間???我正在找一份文件,你去吧,代我去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