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郝書記一落音,目光朝他看來時,他就自覺地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也順著郝書記的意思,喝起了反腐高調。但他是市長,不能象郝書記那樣,只講一些動員性的虛話。他要說實話,做實事,因此,他一開口,就落到實處:“呃,郝書記剛才就朱昌盛案引發的一些思考和教訓,講得非常深刻,十分全面,我就不再重復。我要說的,有這樣幾點:一是我為朱昌盛的變質落馬而深感痛心,同時也感到很內疚。是的,他走上犯罪道路,我這個一市之長,難道就沒有領導責任嗎?應該說,有。所以,我要在這里,向大家作深刻檢討。”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周市長的講話風格與郝書記不同,去虛,務實,所以更受大家的歡迎。于是,他就講得更加務實了:“二是我建議,撤銷朱昌盛的一切職務,開除黨籍,并依法提起公訴。法院要公開進行審理,媒體要及時正確地進行報道。三是我們政法戰線的同志要再接再厲,迅速行動起來,以朱昌盛案為突破口,全面打響我市反腐斗爭的攻堅戰。我們要對朱昌盛曾經任職過的兩個單位進行徹底清查,不管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
他的講話贏得了與會者的熱烈掌聲。
會后,全市政法系統就積極行動起來,在全市范圍內掀起了一股反腐風暴,一下子抓了二十多名涉案人員。
郝書記和周市長在扮演反腐領導者的同時,心里也非常害怕。所以,當鈕星星遇刺案告破,確定朱昌盛是幕后兇手后,他們就更加緊張,怕朱昌盛人之將死,其言不善,其心不良,咬出他們作陪伴。
于是,他們就心照不宣地在一次常委會上,敦促政法系統要從重從快地處理朱昌盛案。郝書記咬牙切齒地說:“這種窮兇極惡的腐敗分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黨風。現在,全市人民,甚至全國各地媒體,都在關注這個案件,所以我們應該盡快處理這個案件,對犯罪分子依法作出判決,給全市人民和全國媒體一個交待。”
而周市長則以集中精力抓經濟建設為理由,要求迅速結束這場反腐風暴。因為有人又開始關注并反映興隆集團和市政府的腐敗問題,反腐的觸角已經伸向了兩個腐敗最嚴重的單位。他們恐慌了,一方面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和穩定是壓倒一切的工作這兩個理由,來阻撓反腐工作的深入,另一方面,他們在暗地里加緊活動,極力阻止梁書記回來。
小妮想不到在自己丈夫被刺傷、全市正在掀起反腐風暴的非常時期,郝書記還色膽包天地打她的主意,甚至還要糾纏她。
那天早晨,她正沉浸悲傷中,郝書記就帶著丁局長等五六個領導干部來到病房,表現出對她特別的關懷。他一邊問長問短,一邊眼睛定定地盯著她,還趁彎下腰去看望昏迷中的鈕星星時,往她身上蹭了一下。
第二天,他又給她發來一條問候短信:鈕局長醒過來了嗎?你也要當心自己的身體。昨天我看到你那副悲傷疲勞的樣子,心里好庝,真的!
看似關心他們,實質卻在表達曖昧之意。她就忍住了,沒有給他回復。第三天,他又以一個領導的身份給她打了一個電話,問了鈕星星的病情,表達了對她的關懷。她表面上連聲道謝,心里卻很是不安。
她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專心伺候鈕星星。上班后的第二天,郝書記就把她單獨叫到辦公室里談話。
“呂局長,再次向你表示慰問。”郝書記讓她在會客區里的沙發上坐下后,就走過來親熱地對她說,“這次,你受苦了。當然,鈕局長吃的苦頭更大。唉,這是誰干的呢?直到現在都沒有破案,我已經催過他們幾次了,卻還是沒有抓到兇手。他們的壓力很大,我們也不輕松啊。”
小妮點點頭說:“這個,我們能理解。”
郝書記壓低聲說:“我估計,很可能有幕后兇手。噯,你給我說句實話,你們心里有點數嗎?”
小妮懷疑朱昌盛,但她不能說,就搖搖頭:“不知道。鈕星星這個人很溫和的,應該沒有能招來殺身之禍的仇人。”
郝書記的目光始終在她身上打轉,小妮惶惶地垂著眼皮,不敢看他。郝書記欲言又止了一會,才曖昧地笑了笑說:“我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你不要生氣。我只是隨便問一問,這事是不是與感情有關?”
小妮撩開眼皮,有些生氣地說:“這是誰說的?不可能。”
“你不要激動嘛。”郝書記說,“我聽背后有人這樣議論,說鈕星星遇刺,很可是情殺。不是他自己,就是他嬌妻惹出來的情禍。”
小妮氣得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這簡直是別有用心的誣蔑!”
郝書記朝她壓壓手,示意她不要激動:“我們也根本不相信,所以才跟你說的嘛。”
小妮還是氣呼呼地說:“這關系到鈕星星和我的名聲。”
郝書記說:“那當然,豈止是名聲?還關系到你們的前途呢。”
小妮疑惑地乜了他一眼,咬著嘴唇不吱聲。郝書記仰靠在沙發上,微笑地看著她:“不過還好,鈕局長命大啊。呃,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要是兇手抓到,真相大白,鈕局長的身體好得快,那么,這說不定又是他,也包括你,一個升遷的好機會。”
升遷的誘餌象以前嚴旭升和朱昌盛一樣,十分巧妙地向她拋了過來。小妮當然聽得懂他的話,但她不能接嘴,她必須裝糊涂。要是接嘴,道謝,或者顯示出迫切的心情,那么,他就會得寸進尺地向她提出非分要求。
不行,她不能這樣做!即使官位再誘人,她也不能用自己的名譽和身體來交換。她和鈕星星又何嘗不想再進一步?鈕星星再進一步,就是副市長,副司級了。她再進一步,就是正局長,正處級了。這一步對他們的政治生涯來說,是十分重要的,但她不能用色進行交易,也不能用錢來購買。他們沒錢,但鈕星星的爸有錢,可她不能這樣做,那是一種犯罪行為!
只有裝作聽不懂,才既不得罪他,又不給發送錯誤信號,也好早點走出這個不能多呆的是非之地。
是的,她這樣不接口,郝書記一個人說說,自覺沒趣,也沒話說了。于是就出現了尷尬的冷場,她就趁機站起來告辭:“那郝書記,我走了。謝謝你對我們的關心。”說著就轉身向外走去。
可是只過了三天,郝書記又打電話,讓她過去。她先是推說有事,后來實在沒辦法,他又給她發了一條短信:你來不來?不來,我就走了。小妮知道他生氣了,才硬著頭皮去了。但她是有防備的,一走進他的辦公室,就把門暢開,然后故意問:“郝書記,有事嗎?”
郝書記板著臉說:“你來了多少時間?資格這么老?啊,連我也叫不動你了?”
小妮沒想到他會發火,嚇得什么似地,連聲說:“不是的,郝書記,你別誤會,我確實有事。這些天,你也知道的,我既要上班,又要照顧鈕星星,還要處理家務,實在太忙。有時忙得不可開交,暈頭轉向。”
郝書記這才放晴了臉說:“你忙,我理解。所以我跟金局長打過招呼,叫他少給你安排一些任務。但我叫你,你好象有點怕我,這我就有想法了,對吧?要是大家都象你這樣,叫著半天都不來,那還怎么開展工作?”
小妮有些畏懼地站在他辦公桌前,不敢出聲。郝書記說:“你坐,不要怕。我叫你,還是想問一問鈕星星的身體情況。我是關心你們,你不要不領情,好不好?”
說著曖昧地笑了,然后就很隨意地說起話來,根本沒有什么事情。這讓她心里既害怕,又焦急。既想走,又不敢,真是難為死了。
郝書記說來說去,總是這幾句話。目光卻有些放肆,總是往她身上那些敏感的部位瞄。有時還神色曖昧,笑容尷尬,說話也開始往那個方面暗示,弄得她心里十分難過,卻又不好發作。
她多么想早點離開他這里啊。一個男上司,不住地找一個女下屬單獨談話,這象什么啊?特別是在這個非常時期,要是傳出一些謠言和緋聞,那對她的影響就會比以前更大。
“她是靠自己的身體上去的。”“她丈夫被人刺傷,而她還在外面這樣。”要是被人在背后這樣議論,那真是要她的命啊!要是傳到鈕星星耳朵里,對他身心的康復也會帶來不利的影響。
她真的搞不懂,這些有權的男人怎么都這樣不要臉?自從她被調進市招商局當副局長以來,她就特別注意這方面的影響。但知道自己長著一個容易惹禍的臉蛋和身材,更知道郝書記提拔她的真正目的,所以千方百計回避他,應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