鈕星星拿著筆,看著前面的紙,寫了劃,劃了再寫,真的不知道寫什么好。有些事情是說不清楚的,譬如,在市實驗小學食堂的承包問題上,他是給校長打過招呼,最后承包給了他一個高中同學的哥哥。背后都說我從中撈到不少好處,其實真是天曉得,我除了吃到幾頓飯,送到一些菜之外,什么好處也沒要他的。
晚上,鈕星星一個人躺在黑暗的屋子里,想了很多很多。當然想得最多的還是自己的嬌妻小妮。他好想她,越想越愛她,也很感激她。要不是她平時一直在我耳邊敲警鐘,我這次真的就出不去了。
唉,不知道她曉得我被弄進來以后,還會急成什么樣子呢?鈕星星不無擔心地想,她肯定非常焦急,甚至還會為我去奔走喊冤。其實用不著的,我不相信現在的政府和檢察機關會真的黑白顛倒,真正的壞人不抓,倒把清白的人給抓起來。
盡管他很是擔驚受怕,心里卻還是相信檢察機關會弄清事實,以法辦事的,相信自己不久就會重返工作崗位,繼續跟朱昌盛他們進行斗爭。他心里非常掛念局里的工作,不知這次他們要把我關多久?他翻來覆去地想著,徹夜難眠。
第二天開始,除了給他送飯的,誰也不來管他了。他把那些該寫的東西都寫了一遍,等待他們來放他出去。可一直等了五天都沒人來放他,他象頭籠中困獸,快憋瘋了。
這一定是陷害,他實在忍不住,氣憤地敲著鐵門喊:“放我出去,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請給我一個說法。”
一個檢察官進來,嚴厲地喝道:“請你冷靜點,會給你說法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急什么?”
鈕星星氣得沒辦法,真想以死抗爭。可他一想到心愛的嬌妻,就頑強地挺住。在黑洞洞的晚上,他心里一直靠想嬌妻來捱日子。跟她對話,呼喊她,想想,心里就柔軟委屈得想哭。小妮,他在心里說,你要相信我,我是無辜的。你要等我,我在想你,你知道了我被關的事以后是怎么想的?你想我嗎?這時候,嬌妻真的成了他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使他挺過了這段人生最艱難的日子。
鈕星星被整整關了一個月。也許他們什么也沒找到,才于一天下午,無可奈何地放了他。他從檢察院走出去,心里才松了一口氣。他先打的回單位,想看看單位里對他回去的反映,同事們對他的態度。
“這不是鈕局長嗎?啊,鈕局長回來啦。”那天下午三點,當他出現在教育局大門口時,不知誰喊了一聲,立刻,辦公樓上就伸出一些同事的頭顱。
有人驚喜地說:“鈕局長,你終于回來啦。可把我們急死了。”
有些人還不顧被朱昌盛他們發現的危險,走出辦公室來迎接他。施建軍輕聲對他說:“這段時間,我們真替你擔心。檢察機關來調查過幾次,我們都實事求是地反映了情況。好了,你終于沒事了。”
丁處長見旁邊沒有別人,也附和說:“說明我們的檢察機關還是公正的。”
看著這種情景,聽著這些聲音,鈕星星心里感到說不出的欣慰。這就是人心和民意啊,說明他們的心里還是有本帳的。要是我真的有問題,真是一個貪官,他們會有這么驚喜嗎?會不顧被我對手發現的危險,出來迎接我嗎?
是啊,同事們的反映和驚喜的神情讓他看到了希望,也獲得了力量。有他們作靠山,我就什么也不怕!
可是,在后面走出來看他的人群中,他也看見了幾張不和諧的笑臉。是的,朱昌盛、顧衛東和小施等人的笑容里,都隱藏著一絲難于察覺的尷尬和不安。
鈕局長,你總算平安回來了。”朱昌盛站在三樓的樓梯上,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對走上去的鈕星星說,
“我也相信你會平安回來的。”
“謝謝朱局長。”鈕星星站在他面前,平靜地說,“等會我再到你辦公室里來吧。”
說著就有些緊張地往四樓走去,他怕朱昌盛在這期間對他采取非常手段,將他副局長的職務擼掉。他掏鑰匙開門的時候手有些顫抖,卻還是打開了。他走進去一看,里面一切照舊,心里才真正松了一口氣。
他打開窗戶,整理了一下辦公室,就坐下來忙開了。一些人來跟他說話,也有幾個部下來向他請示匯報事情。他心里踏實,處事干練,思維敏銳,還不到下班時分,就把積壓著的一些工作處理好了。
忙完以后,他就去局長室找朱昌盛匯報情況。盡管他心里有些疙瘩,但必須裝作什么事也不知道的樣子去見他。他鎮靜了一下心情,才沉著地走進了局長室。
“朱局長,唉,這次我被搞得很難過。”鈕星星一邊在他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一邊看著他的臉色說,“在里邊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啊。”
朱昌盛盡管努力笑著,神情卻還是有些不自然:“我也替你很擔心,真的。那天,他們來把你帶走,我還不知道。要不,我會保你一下的。雖然不一定有用,但我還是要幫你說幾句話的。”
鈕星星知道他這是說的假話,但還是感激地點點頭,一聲不吭地聽他說下去。
“唉,說實話,我是不相信你有問題的。”朱昌盛表面上非常虔誠地說,“他們可能是在胡思義嘴里聽到了什么,或者以為你是抓基建的,就想當然地認為你不可能不濕腳,才突然把你抓走的。”
鈕星星知道他這樣解釋,就是一種此地無銀的心跡流露,便不露聲色地警告他說:“我以為是我們局里有人在背后搗我的鬼,卻想來想去想不出是誰。不要說受賄撈錢了,我平時連一些小禮物都不敢拿人家的,怎么就突然把我關起來了呢?我在里面,真的有些想不通。不過還好,他們最后還是放了我。說明我們的社會還是一個法制社會,還是憑事實說話的。”
朱昌盛臉上掠過一層明顯的陰影,嘴上卻不無討好地說:“我也相信你很快就會出來的,所以在教育系統內部,我不至一次在會上給你說話。呃,在外面,我也給你打電話跟周市長和郝書記打了招呼。我說別的人我不敢保證,但鈕星星我是可以為他說一句話的,他絕對是個清正廉潔的干部。當然,我不知道這話有沒有起到作用,我也不是在你面前討好,我是為你打了電話的。不管怎么樣,我們畢竟有不同一般的關系嘛。”
鈕星星心里想,你不要給我倒著說就是很不錯的了,還給我打招呼?哼,說得好聽。嘴上則說:“謝謝你,我在里邊也一直在想,我這樣關在里邊,要是真的有問題出不來,就辜負了朱局長的培養之恩了。”
他們互相心口不一地說了一會兒假話,鈕星星才告辭出來回家去。他下午在回來的路上,已經給嬌妻打電話報了平安,所以不急。
小妮接到他的電話,禁不住驚叫了起來:“星星,你出來啦?天哪,你都把我急死了。現在好了,我的心可以放下來了。要不要我來接你?”
鈕星星說:“不用,我已經打的回來了。現在還早,我想先到單位去一下。”
小妮溫柔地說:“那你早點回來,我要給你接風洗冤。”
聽到嬌妻溫柔的聲音和理解的話語,鈕星星心里好溫暖,好踏實。現在他開著車子回家,真想回去就跟她好好親熱一下,把這陣在里邊醞釀成熟的那句心里話說出來:“小妮,我發覺你越來越可愛了,我越來越愛你了,也離不開你了。”
他打開門走進去,一股菜香伴隨著家的溫馨撲鼻而來。他見餐廳里的餐桌上已經頓了五六個菜,兒子也已經在家里了。就知道她真的提前回家,燒了好菜要為他接風洗冤,心頭立刻漫上一股感激和熱愛的暖流。要不是兒子站在跟前,他真想上去擁抱她,親吻她,說一說對她的思念之情和感激之意。
小妮也是,她見丈夫開門走進來,就放下手中的活出來迎接他。她愛憐地站在客廳中間打量著他,發現他好象黑了一些,瘦了一圈,心疼得差點掉下淚來。她兩眼深情地注視著丈夫,恨不得立刻撲入他的懷里,傾訴一下這段時間里她心里的驚嚇和擔憂。
但兒子比她先了一步。小家伙先是愣愣地看著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爸爸,然后走上去抱住他的腿,懂事地說:“爸爸,小晶想你。媽媽也想你,一直哭——”
鈕星星眼睛一熱,模糊了:“我兒子也懂事了,知道想爸爸了。”他彎腰抱起兒子,將他摟在懷里親個沒完。
小妮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她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訴說起來:“那天,你一直不回來,直到要吃飯了還不回來,也沒有電話。我就打你手機,竟然關機。我有些納悶和著急,就打你辦公室電話,卻沒人接。我一直等到七點多鐘,吃不下飯,才打電話問朱昌盛。他說你被雙規了,還在電話里跟我說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話,我沒聽完就掛了。”
鈕星星驚訝地看著嬌妻,靜靜地聽著她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