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哩冬嗆……”
鼓樂喧天之余,還夾雜著一陣陣婦人“我苦啊”為開頭語的痛哭聲。
鐘靈弱弱地欠起身子,好歹經過一晚上的休息,現在精力也恢復了些許,只是,這哭聲?聽著怎么不對勁啊?
啊?對了,昨晚上不是隔壁的趙家嫂子生孩子嗎?這鼓樂,分明是喪事的鼓樂聲,難道?
還未等鐘靈證實,只聽房門“吱鈕”地一聲,鐘岳小小而靈活的身影閃了進來:
“姐,不得了了,隔壁趙嫂死了!”
“什么?趙嫂死了?怎么回事?”
雖然明知道可能是因為難產,不過在事情還未證實之前,鐘靈還是多問了一句。
“我也不曉得,大人說是血光之災啊!阿母叫我來告訴你,你人剛好,陽氣不足,不要去沖煞了!”
呃,這還真是,擔心什么什么就變成了現實。
“我知道啦,不會去的。”
記憶里的趙嫂,人長得還算齊整,只是身子骨不怎么結實,人偏瘦了些,因此而難產,也是意料中的事。
難怪古代婆婆挑兒媳婦,都是挑屁股大的,嘴里通常說的是:這樣的身材好生養。看來還是不無道理啊!
鐘靈掃了眼現在自已的身材,呃,看來由于爺爺奶奶還有父母的個頭還行,這小身板還是有可能再抽條的。怎么也得長到165公分以上,否則,太對不起自已穿越前170公分的身高了。
“姐姐,去吃早飯吧,我吃完了,得幫奶奶曬咸菜了。奶奶到趙嫂家去幫忙了。”
鐘岳說完,一溜煙地跑了。看來,是怕去慢了,被奶奶責怪。
“這皮猴精!”
鐘靈笑罵一聲,她發現自已對這個弟弟是越來越喜歡了。她慢慢下床,稍稍運了下右肩,發覺雖然還有點隱痛,但并不是完全不能動彈。
老虎當初咬的時候,正好咬在鎖骨下方,所以只是皮肉被貫穿傷了,但骨頭卻并沒有大的受傷,只是當時血拉糊糊的看著很嚇人,再說鐘靈又嚇暈過去了,所以外界傳說鐘靈傷得很重,大有一腳踩進棺材的味道。
這也難怪劉家一開始接到消息裝做充耳不聞,接下來又急吼吼地上前打探情況,生怕娶個半殘廢的兒媳婦回去。
隔壁趙嫂家辦喪事的哭嚎聲攪得鐘靈心緒不寧,她才想到起床后還得上洗手間的問題。
得了,這個年代哪有洗手間,有茅廁就不錯了。
可是一想到茅廁,鐘靈就為難了,因為茅廁也是一戶一個,集中建在牛棚邊。要去茅廁,就得經過牛棚,想到那里是趙嫂的病歿之地,鐘靈覺得心里毛毛的。
不過,人有三急,這是憋不住的。鐘靈左思右想,還是起床,從護厝外的小巷道里,經過牛棚,往自家茅廁走去。
雖說是有點害怕,但鐘靈經過牛棚時還是偷看了幾眼,只見就在牛棚靠門的地方,堆著一堆還來不及收拾的稻草,上面除了有被人躺過的痕跡之外,還有斑斑的血跡。
哎,想來趙嫂就是在這里難產而死的。
鐘靈心中一陣感概,這個時代,女人的命咋就這么賤呢?
“吚吚呀呀……”
一陣和尚道士育經念咒之聲,從趙大狗家方向傳來,這是引魂曲,也是人發喪之后,做法事時必誦之曲。
鐘靈神魂歸位原本就未穩,聽到這韻律獨特的引魂曲,一個人也不知道怎么飄飄忽忽地,就自然而然地順著茅廁外的小路,走到了通往趙大狗家的路上。
“哎,可憐啊,昨天晚上叫了一夜呢,說是孩子胎位不正,怎么也生不出來!”
“是啊,我也一晚上沒睡好,開始聽她叫得挺大聲的,誰知道后來就越來越沒聲音了,我以為生出來了呢,沒想到一大早才知道去了!真是太突然了!”
……
鐘靈看到趙嫂家門前,聚了一大堆鄉鄰,三五成群,有的在幫著搭靈棚,有的將采買來的白麻布用剪開剪開,分給前來參加喪禮的親戚……
門前擺著三五張方桌,村里的劉里正,還有爺爺鐘雷,正坐在桌前,當著賬房,收著鄉鄰的隨禮錢。
也不多,一個人三五文錢,還有來的每一戶都會帶份紙錢來燒,這些都要一一入賬的,等喪事結束,盤給趙大狗,也是今后他給村里人隨禮的一個重要憑據。人家怎么隨的禮,日后他也得怎么隨回去。
“劉掌柜,今兒也回來幫忙啦?”
有人在打招呼。
劉掌柜?難道是劉聰明?
鐘靈一楞,轉向人群中一看,果然劉聰明正在人群里穿梭往來,顯得十分忙碌。
這村里的紅白喜事就是如此,所有鄉鄰都要來幫忙,除了幫助事主做大灶飯、接待吊唁親朋、還要幫著抬棺材什么的,里里外外搭把手,都離不開鄉里鄉親。
因此,這種時候,就是體現一個人平時在村里做人如何的時候了。這個人做人好,來吊唁的人就多,幫忙的人也多,到時候抬棺材的時候,大家也會主動上前幫忙,雖然統共青壯年也只會挑出六個。
但如果這個人平時不受人待見,整個喪事別提多冷清不說,就連迫不得已連幫忙的親友,有時候還會借故刁難一下。比如,放出狠話來:不幫你抬人了。
那事主就傻眼了。
沒有人幫著抬,總不能自已抬吧?但禮俗上自家人又是不能抬親人下葬的。
所以,在這種農耕時代,在村子里如何做人、懂得做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象劉聰明,雖然已經舉家搬到鎮子上住了,說得難聽點,以后他要是發喪,也是得在老屋里發,免不了要驚動鄉鄰幫忙。
因此,就算他店里生意多紅火,多離不開,在紅白事的返鄉幫忙上,他也是不敢怠慢的。
當然了,劉聰明回來也不虧,趙大狗因為老婆是生第一胎去的,夫妻倆平日的感情還算不錯,所以悲痛之余,也就托劉聰明選了口上好的棺材。
沖著這一點,鄉鄰們都對趙大狗的表現十分滿意。薄養厚葬,這似乎是一個不成文的傳統。
不論你生前多寒磣,只要死的時候是風光大葬,村子里的人,都會覺得死者這輩子算是值了。
看到趙嫂死后能有上好的柏木棺材,一時間,大家對她死去的惋惜之情似乎也淡了一些,反而有一些老人開始羨慕趙嫂好命,死了能有這樣的上好待遇。
聽到村子里老人們的議論,鐘靈一陣無語,難道這就是這個時代人追求的人生嗎?
整天累死累活,昏天黑地,養兒育女,然后死了求一口柏木棺材風光大葬?
真是讓鐘靈無法理解啊!
看熱鬧的、幫忙的人很多,整個村子里每家每戶都至少派出了一名壯勞力來幫忙。
全家來幫忙自然是不可能的,田間地頭每天都有那么多農活要做,不過,只要家里有一個主力成員來幫忙,就算盡到了情份,事主家也不能挑禮了。
所以,鐘靈隱沒在人群里,暫時還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劉掌柜,你家不是半月前才撤的三年嗎?下面可以準備娶媳婦了。”
大家看著在鎮上做生意的劉掌柜還是蠻尊重的,雖然開的是棺材鋪,可是能從小村子里走出去,不光在鎮里立了足,還開了店,就是村里人心目中的成功人士,所以時不時地就有人和劉掌柜搭訕,也是人心向著強者的意思。
“哎,三年是過去了,可是娶媳婦,再等等吧,好好準備準備。”
劉掌柜估計是想到昨天被鐘靈噎的那句,臉上也是訕訕的,不太愿意提這個話頭。但眾鄉鄰對他的關注,卻讓覺得面上有光,腰桿也是挺得直直的,頗有成功人士的風范。
“那是那是,劉掌柜現在賺得這么有,怎么能不好好準備一下!”
問話的人恭維著。
“三年?什么三年?”
鐘靈覺得劉掌柜剛才的回答好象給了自已一個提示,但具體是什么,一時半會也想不明白。不過,當這個話題扯到與自已有關的身上時,鐘靈就不想在人群里多呆了。
一會大家緩過勁來,看到她也在,沒準會打趣她。鄉村里的喪事就是如此,再悲傷,也會有與已無關的“歡樂”人士。
象這種因為紅白事而聚集在一起的時間,也是除了年節之外不多的鄉鄰碰頭的機會,大家伙自然除了喪事之外,還有其它的話題要聊,只要不要表現得太過歡樂,讓事主看得太刺眼就好。
鐘靈趁著大家伙不注意,又沿著剛才那條路走回自家的護厝,卻看到鐘岳正拿著一碗稀飯,在她房門口探頭探腦,看到她,臉上表情一松,道:
“姐,我看你半天沒過來吃飯,想著你是不是沒力氣走路了,我就打來了。
剛才你去哪了?”
“去那了!”
鐘靈一指茅廁的方向,差點說出洗手間三字,還好及時收口。
“哦!”鐘岳明白過來,也不再問,只是把飯放在屋里的桌上,說,“一會兒來收碗筷。”
仍然是和昨晚上一樣稀可照出人影的稀飯,菜除了鮮芥菜,還有南瓜,都是素菜,看來,這就是平時鐘家的伙食水平了。唉,看來這家的糧食也不寬裕,每頓飯都是稀可見人。
啥時候能象從前那樣,糧食無憂到甚至要減肥來控制體重的程度呢?
隔壁趙大狗家時不時傳來一陣陣哀鳴,影響了鐘靈的胃口,畢竟,一個活生生的人,昨晚才悲慘地死去,鐘靈實在無法做到若無其事。不過,她的心里卻又似乎裝了一句什么重要的話似的,讓她有點心緒不寧。
不對,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這東西,對她來說至關重要,而且,就是剛才在趙大狗家那聽到的。
到底是什么呢?鐘靈費心巴力地思考著,希望能有靈光一現,點醒自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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