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薰的龍涎香縹緲在空氣裡,皇帝一語不發,坐在主位上審視著殿內的一切。
顧長歌蹙眉的樣子認真,她本來就是嫉惡如仇的人,如今更是爲了皇子的事情替瑜嬪出頭,這點無論是瑜嬪還是皇帝本人,都格外感動。
她頭上髮飾少,若不是爲了妃位,便是這些珍珠裝飾也都不愛加了。
乾淨素雅的一個女子,攪入凡俗塵世也容易讓人心生愛憐。
“沈嬤嬤可別亂攀咬,”顧長歌坐下,平息了怒意說道,“熙妃貴爲妃子,自己又有那麼多皇子,何必要謀害瑜嬪的孩子。”
“奴婢不敢亂說!”沈嬤嬤叩首,惶恐害怕,恨不能咬出主謀讓自己脫罪,“奴婢不過是聽從熙妃安排!熙妃那日讓爾桃帶去,一定要奴婢從命,奴婢也是害怕,她卻拿出身份來壓制,說奴婢若是不辦事,就讓奴婢斷子絕孫啊!天殺的!奴婢也是沒有辦法??!”
看著沈嬤嬤呼天搶地,顧長歌不住厭煩嫌棄,她撇過頭去看著皇帝,請示道:“皇上,熙妃與臣妾都是天子妃嬪,還得皇上做主。”
瑜嬪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撲倒皇帝身前流淚:“皇上!臣妾與您的孩子白白折在賤人手裡!皇上要爲臣妾與六皇子做主??!”
“把熙妃找來。讓她先下去,別在這礙事。”皇帝沉聲吩咐,眼睛厭惡的掃了一眼沈嬤嬤。
熙妃是孟皇后的族妹,當今太后的侄女,論起來顧長歌的確是不敢懲處的,更何況她們身份等同,見面也是要行平禮。
顧長歌心思輾轉,這件事雖然直接來看是瑜嬪與熙妃二人的較量,但實則卻是顧長歌通過此事讓瑜嬪投靠自己。
她以一偏熱忱之心,讓瑜嬪明白自己纔是那個熱心的人,願意平等對待後宮諸人,讓瑜嬪知道皇后反而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
皇帝對皇后的態度或許也會有所改觀。
她看著皇帝安撫著瑜嬪,忽然垂首隻看著自己的手指,光潔乾淨的指甲留了寸許長,在護甲裡被保護的完好。當年在皇宮外,即使不許親自洗衣做飯,指甲也總是養不長的。
皇后比熙妃來的還要早,看見乾清宮的樣子便一眼定在了顧長歌身上。
顧長歌只低眉上前請安,不再言他。
皇帝看皇后這個樣子,知道她是因爲妃嬪將事情越過皇后告到了自己眼前,皇后覺得難堪,便開口道:“皇后,瑜嬪生產之日晗妃可曾對你說過,沈氏或許謀害皇嗣?!?
他聲音發沉,原本磁性好聽的音調,在他生氣時便會讓人畏懼。
皇后忙行禮:“晗妃的確說過。但是臣妾以爲此事沒有證據,貿然查處反而會讓人議論天家冤枉好人,故而沒有進行懲處,”她擡眸,“難道沈氏所爲,是真的?”
瑜嬪忽然激動起身:“皇后娘娘當日爲何不嚴查,既然沒有證據,查一查或許也能讓六皇子瞑目!可娘娘爲何無動於衷,將臣妾與孩子的性命置身事外??!”
皇后滿臉的愧然,看著瑜嬪傷心,自己也難過起來,請罪道:“都怪臣妾不好,皇上,臣妾這些日子一直忙著太后的身子……都是臣妾的錯,”她輕輕皺起眉頭,滿臉自責,“委屈瑜嬪了?!?
皇帝的臉色微微變化,有所緩和,他說:“起來吧?!?
“太后的身子不好,這些日子也勞累皇后了,”皇帝看了一眼瑜嬪,繼續說道,“這件事到底不是皇后的錯,瑜嬪你冷靜些。”
瑜嬪抽泣兩聲,用帕子擦了臉。
顧長歌忽然開口:“皇后娘娘是孝順的人,臣妾這些日子也常常去看望太后,說來也奇怪,太后的左臂常常疼痛呢。”
“太后的身子不好,本宮心裡也難過,”皇后說道,“太后睡覺總靠著左邊,左臂疼痛或許是壓得,本宮也囑咐了太后要小心身子?!?
顧長歌忽然莞爾,假裝纔想起一樣,說道:“哦,臣妾記錯了,太后不是左臂疼痛,是右臂,前兩日太后想出去走走,不想頭暈撞在了門邊,嚇了泰禾姑姑一大跳呢?!?
皇帝極爲隱晦的看了皇后一眼,不再說話。
皇后也驟然噤聲,去看皇帝,見他沒有發難才鬆了一口氣。
熙妃進來的時候還有些茫然,看衆人都在,見瑜嬪在座眼皮一跳,莞爾笑著對皇上請安,問道:“呦,不知衆姐妹都在,可是有什麼事嗎?”
皇帝沒有說話,顧長歌笑著說:“沒事,只是今日本宮與帝后說起熙妃此前身子不適的事情,皇上關心,便叫熙妃來問問情況。如何,身子可大好了?”
熙妃有些尷尬,掩飾著說道:“什麼不適?”她看了爾桃一眼。
爾桃本也是迷茫,忽然想起了誰嗎,忙低聲說:“娘娘早些日子不是說身體不舒服,讓沈嬤嬤幫忙給看看嗎?”
“哦,”熙妃忙做出瞭然的表情,笑著說,“不是什麼大事,臣妾總覺得腰有些酸,想著或許是婦人的事,便傳沈嬤嬤來問問。”
瑜嬪擡起有些微紅的眼睛,聲音嘶啞乾澀,問道:“那麼敢問熙妃娘娘,您的身子到底有什麼問題,沈嬤嬤是如何爲您醫治的?”
熙妃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說:“這……她一個婦道人家懂得也不多,本宮……本宮也沒用上她什麼。”
顧長歌溫言笑著說:“那熙妃可大好了?若是不好,還是讓太醫給您瞧瞧吧?!?
“自然是好了,”熙妃蹙眉,忽然覺得情況有些不對,警惕起來,“不需要太醫來瞧?!?
顧長歌聞言便說道:“既然好了,那本宮倒有話問你,你身子不爽不找太醫,只叫個接生嬤嬤去問,本就奇怪。可你沒有找旁人,只找了沈氏,是何緣故?”
熙妃有些不爽,可耐著皇帝的面子,只好回答:“沈氏曾經給臣妾接生過,自然是找她的?!?
“哦?”顧長歌挑眉,“爲你接生的嬤嬤還有江氏、陳氏、劉氏,沈氏不過是個幫手,算資歷不如江氏深,算次數也是陳氏幫你最多,可你偏偏挑了要爲瑜嬪接生的沈氏,是何居心?”
話說到這個地步,熙妃也算是徹底明白了顧長歌的意思,但是她全然不害怕,反而不屑道:“我當這麼大陣仗是爲了什麼呢,原來在這等著臣妾,”她輕輕翻了個白眼,“沈氏恰好奉命在宮中侍奉,尋旁人多有不便,自然是要問她的。”
說著,她忽然瞥見皇帝正冷冷瞧著自己,忙又收斂了神色,規矩站好。
皇后忽然說道:“既然如此,你不如與沈氏當面對質吧。”
熙妃蹙眉,看了一眼爾桃。
沈氏被人從外面帶了進來,一進殿就跪下哭,伸手指著熙妃道:“皇上給奴婢做主??!奴婢全是被熙妃威脅的!都是她!是她讓奴婢害死六皇子的!”
熙妃勃然大怒,伸手便是一巴掌扇在沈氏臉上,扇的她嘴角流下一絲鮮血,熙妃厲聲道:“你誣衊本宮,是不想活了嗎!”
她頤指氣使,當即又要再打,被爾桃攔住了,她呵斥道:“你不要命了,連你全家的命都不要了!本宮扒了你們的皮!”
沈氏害怕的畏縮著。
瑜嬪站起來說道:“皇上您聽聽!她到現在還在用沈氏全家威脅她!看來沈氏說的沒錯!一定是熙妃指使她謀害臣妾與六皇子的!”
顧長歌也說道:“皇上讓沈氏先出去,怕的就是沈氏供詞與熙妃對不上,如今倒是證據確鑿了,皇上親耳聽見的?!?
熙妃面色不好,瞇起眼睛指著顧長歌道:“好啊,你害了姐姐,如今又來陷害本宮!”她跪下,“皇上!是晗妃!她當年害的姐姐去世,如今又要來陷害臣妾!她是要我們孟家死無葬身之地??!皇上救救臣妾??!”
顧長歌不屑撇過臉去。
皇帝勃然大怒,伸掌狠狠拍在椅子上大聲斥責:“毒婦!朕看倒是你!指使沈氏謀害朕的孩子!害的瑜嬪與朕的孩子早亡!”
“皇上!”熙妃聲音淒厲,滿臉的不可置信與委屈,“臣妾沒有!都是晗妃啊!晗妃恨毒了姐姐,一心以爲是姐姐害死了她的兒子,如今要把仇報在臣妾身上!”
顧長歌嘴角隱晦露出一抹微笑,旋即又立刻做出潸然狀,雙眼放空看著空氣說:“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臣妾陪在皇上身邊自是情分,倒是要提醒熙妃,”她回神看著熙妃,“當年是你,拿著刀在皇后的寢宮裡,你想當皇后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皇帝見不得顧長歌受到半分委屈,尤其是涉及逸暉的事情,他開口道:“是了,如今你看到朕已有了皇后,自知不能成爲繼後,便一心想讓你的兒子成爲太子!是朕太寬縱了你,讓你有了如此野心!”
“臣妾沒有??!”熙妃辯解,臉上都是著急,“臣妾若是覬覦皇位,也應該除去逸景之外年歲最大的逸宸纔是?。 ?
顧長歌卻不肯讓她逃脫,說道:“本宮沒有母族,浮萍無依,逸宸生母更是卑微,不可能被皇上議儲,你自然不怕!可瑜嬪的孩子就不同了,”她聲音猶如鬼魅,響在殿內,“瑜嬪出身功臣將門,皇子落地必然是妃位,與你平起平坐,你害怕她的孩子搶了你孩子的太子之位!自然什麼都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