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歌捏著一顆橘子把玩,閑閑看溫木槿逗弄著逸暉,愜意慢慢之下,內心卻不安起來。
“木槿,我總覺得此事不大對。”顧長歌秀眉微蹙,帶了幾分薄薄的遲疑。
溫木槿抱著孩子心下歡喜,臉上不免笑吟吟,開口道:“姐姐,如今你有了逸暉,還有什么擔憂的,無論如何,都不會叫他人搶了風頭去。”
“我說句實話,你莫多心,”顧長歌手里揉捏的橘子越來越軟,帶著掌心的溫度“皇上才失了太子,皇后雖算計你,可如今才過了幾個月,論起來誰人能重新沉溺于歡好間呢,可你看咱們皇上……”
溫木槿神情柔和,淡淡笑了,她微一撇嘴邊斜眼瞧了顧長歌一眼道:“姐姐不是多心,我也不會多心,只是這件事姐姐瞧得通透罷了。咱們皇上精明過人,事情到底是如何他早知道了。只是我也想明白了,皇上不過是希望有我這個由頭罷了。皇后算計了我,我總覺得不正常,哪個母親會用自己的孩子來做籌碼,以孩子的性命交換自己的榮寵呢?”
她臉上浮現(xiàn)一抹陰翳:“我特地問了周大人,只是他無心于朝中事情,我又留意了宮里的傳言,倒是聽到了一星半點……太子或許原本就不能養(yǎng)活了……這樣一切就串起來,皇后要甩脫太子的問題,必然要甩脫給旁人,我倒霉罷了。而皇上,也借機解決了這個難題。”她慘淡望了一眼窗外,外間天光正好。
越聽心里越涼,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宮里本就是流言蜚語的集散地,風言風語愈傳愈烈,明面上誰都不說,只是私下的那些話,到底不說空穴來風。
顧長歌嘆了口氣:“你的猜測我也疑惑過,只是此事不光彩,皇后段不肯說,而皇上……咱們又不敢問,也只能是猜測罷了。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是覺得,皇上或許……”她斟酌著用詞,慢慢才說“或許對皇后,存了芥蒂……”
溫木槿眸光閃過一絲凜色,定定看著顧長歌。
如今溫木槿經過了公主的事情,早不似當初入宮時候那份閑云野鶴之心。若不是為了母親,她也不至于要得皇上的寵。可現(xiàn)如今,她也有了想要保護的人,有了想要守護而為之奮斗的事情。
“我懷胎十月,到了即將臨盆的時候,被她算計,差點這個孩子就生不下來,若非是周大人起死回生的醫(yī)術,只怕一尸兩命,”溫木槿如今回想起來,仍舊覺得后怕不已,惶恐之色毫不掩藏“想當初皇后生太子的時候,也是千難萬難的。后宮里的孩子,保養(yǎng)得宜,卻也如此命運多舛,到底不如外面賤生賤養(yǎng)的。”
她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懷中的逸暉低低哭了起來,突然晃神,溫木槿趕緊抱著孩子晃悠兩下,臉上浮了一絲笑意:“我如此喜愛他,來了總是要抱著不肯放手,想來時間長了,他餓了,乳母,抱逸暉去吃奶吧。”
溫木槿摟著孩子,生怕手里太重讓他不舒服,又不敢太松怕孩子滑落,小心翼翼交給乳母才算了。
等逸暉被抱走,溫木槿方才的慈愛神色依舊還在,笑著說:“我的公主不能養(yǎng)在身邊,只能借著看姐姐來抱一抱逸暉。”
顧長歌笑:“你愛抱多久就抱多久,大不了叫人為你添一張床,你便守在逸暉旁邊歇了。”
二人嗤嗤笑了起來,姐妹情誼無比深情。
忽然溫木槿神色又凝重起來,語氣頗為深沉:“姐姐,我再無旁的打算,一心想要要回公主。姐姐可愿助我?”
知道這件事是避不過去的,顧長歌有了自己的孩子,能深切體會到孩子帶來的樂趣,也明白孩子一哭一鬧自己揪心的疼,溫木槿待公主不會比她少分毫。
顧長歌點了點頭:“你放心,咱們既知道皇上的心意,那一切都好辦許多。只是孟家……太后那里或許會是個阻礙。”她知道,如果溫木槿只是要要回孩子,倒也好辦,可溫木槿被人陷害,心里有一股氣,不出不能平憤,這樣就會牽扯到太后及前朝的利益。
如今皇后也在努力,她不得裴縝心意,卻也做出一份柔和賢良的樣子來,作為后宮之主,與皇上相敬如賓也是一段佳話,皇后又不是寵妃,不需要嫵媚多情,不需要艷麗無比,只需要溫婉賢良。
只是皇后到底為什么失了裴縝喜愛,只是因為產后發(fā)胖嗎?
想到皇后如今無論如何節(jié)食也瘦不下來的體型……
顧長歌心中忽然有了計較,她眼眸一亮:“我有個辦法……”她湊近溫木槿的耳畔低語,二人相視而笑起來。
顧長歌其實并無不臣之心,此前千秋節(jié)那樣的聲勢,層也一度迷了心智,想要取皇后而代之。但后來沉下心智,方覺得不妥。皇后是天下之母,最懂詩書禮樂。而孟家是兩代忠臣的世家,且太后亦是當年的皇后,如此動手會大傷筋骨。
且皇后雖然表面純良私下善妒,到底也沒有擺在明面上的證據,顧長歌捏不到證據,就沒辦法一下扳倒皇后。
如果一擊不成,反而落了人把柄,日后被反咬一口說覬覦后位,會性命不保。
更何況如今軍權大半在皇帝手中,外面最大的一部分在孟家,顧旭早在都城侍奉,顧長雄雖得皇上青眼,到底年輕,資歷尚淺。比不得孟家如今的權勢滔天。
此時的皇后也沒有閑著,今日孟自興奉旨入宮,又得了恩旨來瞧一瞧皇后,故而已在皇后正殿之中。
謙貴嬪在孟亦夭那里與她說話,見孟自興進來,忙退了出去。
皇后吩咐人為孟自興上茶,孟自興只端坐在座子里,瞧著乳母抱了公主,皺眉,沉聲問:“如今你抱著個女孩,有什么用!”
孟亦夭面露尷尬之色,只道:“舅舅說笑了,公主是皇上讓本宮撫養(yǎng)的,本宮不得不盡心些,免得落人口實,說本宮不能善待她人之女。”她是隨裴縝喚孟自興舅舅的。
孟自興很是不屑:“皇后不為東霆綿延子嗣,為皇上誕下龍子,偏在這些細枝末節(jié)上留意,到底不如太后母儀天下,為先皇誕下了兩個兒子,又如今繼承大統(tǒng),綿延我孟家威儀。”
海云見皇后說不出口,忙分辨道:“娘娘此前生產,傷了身子,如今太醫(yī)日日來把脈調理。”
孟自興瞪了她一眼:“我與皇后說話,有你這賤婢插口的地方嗎?”他又看著皇后“當年你讓我告發(fā)顧旭顧長雄,結果顧旭交了兵權,成了皇上的心腹,而顧長雄又在邊疆立功。顧旭的女兒又成了貴妃,生下一子,是后宮里唯一的皇子,日后可還有你的一席之地嗎?”
海云面露怨色,只退了一旁不敢言語。
皇后蹙眉,如今情勢不好,也只得答了:“是。”
孟自興見狀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在宮里為難,又傷了身子,照顧一個公主,無暇分心,”他頓一頓“你妹妹孟璇夕如今年歲也大了,模樣也越來越好,就讓她進宮來幫你吧。”
孟亦夭忽的驚起,雙手死死握住鳳椅扶手道:“舅舅要讓璇夕入宮?”
“此事我已同你父親商量好了,十日后便是好日子,稟明了太后就安排她進宮了,多個人伺候皇上,你也能專心調理身子。”
孟自興專斷跋扈,如今又得裴縝賞識,自然不將無寵的皇后放在眼里,對他而言,孟亦夭不過是孟家為了鞏固地位的一顆棋子罷了,雖有皇后之位,他孟家也不需要這樣無用的皇后。
他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你這些日子也準備準備。”說罷就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孟亦夭在座位上,狠狠一掌拍在扶手,恨聲道:“我才失一子,他們便棄我如敝屣,當年我風光嫁入王府,他們又是怎樣的巴狗嘴臉,如今渾然忘了!”
海云忙上前拉了她的手,心疼道:“娘娘仔細手疼,”不住抱怨“娘娘身子未好,此前產子受盡了折磨,皇上不聞不問也就罷了,連娘家人也不肯多問一句,現(xiàn)在又來抱怨,還要送人入宮,當咱們坤寧宮是什么!”
咬牙切齒,孟亦夭瞇起眼睛恨恨道:“那孟璇夕是三房的,她娘原本就是個賤人,現(xiàn)在不知使了什么把戲,要把那個小賤人塞進宮里!可恨我如今身材走樣,模樣也不如從前……皇上每次過來都是看孩子!”她目光游移到乳母懷抱的小公主處,露出幾分兇色。
那乳母嚇了一跳,忙一個哆嗦跪下。
“滾!本宮不想看見她!”孟亦夭大吼。
乳母嚇得連連告饒,逃命似的抱了公主離開了。
海云心疼主子,溫言道:“娘娘別氣壞了身子,如今皇上肯將公主給娘娘撫養(yǎng),也是看重娘娘的,為了公主,皇上也要循例過來,只要皇上肯來,咱們就有翻身的機會。”
孟亦夭發(fā)狠,手死死掐在扶手上面:“從今日起,不許再端膳食進來,告訴小廚房,本宮以后每日只喝參湯,我定然要把皇上的心思贏回來!孟璇夕不足為懼,她娘也就是靠著狐媚子迷惑爹,可顧長歌……她與淑答應聯(lián)合起來,當真好手段。”
海云見她神色不好,也不敢多勸:“娘娘放心,她們一個就是個答應,一個雖是貴妃,到底母家不中用了,太后見不得那些狐媚的,皇上只是一時貪玩罷了,等時間長了,皇上自然知道娘娘的好!”
“本宮……”孟亦夭瞇了眼睛,盯著指甲上的鳳仙花汁染得顏色,“等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