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星期后,啊獸先回來了。
這段時間雖然我的功力有所進步,但其實過得很痛苦。因為白天我要正常上班,就不得不面對曾叔叔,每次一見到他,一股深深地恐懼感就縈繞在我心頭。他倒是像從前一樣,見了我和藹地打招呼,有時候還噓寒問暖,每次我都是敷衍幾聲了事。一切從表面上看風平浪靜。晚上,即使練功練得很累我也睡不好覺,我總是擔心有一個人或者一條蛇突然從房頂掉下來害我,瘋貓留給我的心理陰影還未完全散去。
啊獸回來后,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我這才意識到,朋友的力量多么強大。我拉住他跟他說了瘋貓的事情,他什么話都沒說,只說了一句沒想到事情來的這么快,也沒想到曾遠道的實力這么強,然后就沒有再提這個事情,想必這些事情他也早有心理準備。
“老陳,那你的功夫練得怎么樣了?”啊獸岔開了話題問我。
我把一個水杯放在他們面前,運氣到手掌,只見杯中水匯成了一股細流,緩緩流進我的掌心,形成了不規則的球狀,上下浮動著。我將掌心的氣慢慢撤離,那個水球又慢慢流進了水杯。
“很不錯嘛!”啊獸顯然對我的進步非常高興,他又問:“那條蛇在哪里?讓我看看。”
我把那只裝滿福爾馬林的瓶子拿到啊獸面前,他仔細看了看瓶子里的蛇,沉思了一會,對我說:“那蛇可以咬在人的背后控制人的行動,這足以說明這條蛇是某個人養的蠱蟲,這個人不僅是馭蛇的高手,還是養蠱的高手。”
“那現在怎么辦?”我問啊獸。
“首先,我們不能主動出擊,因為我們沒有正當的理由。難道你就因為孫孫淼的話和一條蛇去找曾遠道嗎?再者,曾遠道的能力是未知數,只他控制的一個瘋貓,就差點置你于死地,你現在雖然已小有成就,但以我的判斷,遠不是他的對手。”啊獸跟我這么分析。
我說:“不是還有你的十個厲害的魂魄嗎?那些魂魄可以殺人于無形,再厲害的蠱蟲都不是對手。”
啊獸搖搖頭:“沒有那么簡單。我以前跟你說過一句話叫,人在做,天在看。我能夠控制這么強大的力量,如果不分青紅皂白就濫殺無辜,那些力量遲早會反噬到我身上。這是一個道義的問題。”
“那我們怎么辦?就在這里坐以待斃嗎?”
啊獸撇了我一眼:“你現在的功力只不過比原來更進一步而已,遠遠達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樣心浮氣躁會送命的。現在我們要做的,第一還是修煉,功力越高越有把握。第二就是想辦法多了解對手的情況,才好早作準備。看來這個事情,我們又有求于鄧晉了。”啊獸一邊笑著,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被啊獸罵醒了。剛學會御水功,我確實有些得意忘形了。我心想,鄧晉見多識廣,對醫藥和民間的一些偏方也多有研究,這條蛇有什么蹊蹺,只有讓他看看了。
第二天,啊獸帶著瓶子又跑到了東鄧村。自從幫助張大姐還了生前的心愿后,東鄧村就像一塊磁鐵一樣吸引著我們不停地向它跑去。
啊獸才陪了我一晚,第二天就又要跑向東鄧村。我送啊獸上了車,看著汽車遠去的背影,內心不僅一陣感慨唏噓。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們正坐在奇瑋的車上欣賞著鄉間美景,今年卻要天各一方。這一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這些事情使我們迅速成熟,但不變的,還是三人的友誼。
此時正是北方小鎮的春分季節,一個乍暖還寒的時候。雖然頭頂有一輪紅彤彤的太陽,但涼風還是一陣一陣吹得人冷颼颼地,路上的行人也被凍得紅了鼻子,豎起風衣的領子加快腳步向前走去。
是我強拉著啊獸淌進了這個無休止的漩渦,起初我以為孫淼的事很簡單,以出院為要挾非要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等我邁進去才知道,這根本就是一個無底洞,牽扯到的事情太多了。我想著,等曾叔叔把這件事辦完了,我就給啊獸找一份穩定的工作,讓他娶妻生子,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再也不要踏進這趟渾水里。
啊獸走了之后,我和曾叔叔之間的矛盾終于爆發了,事情的導火索就是那個成天喊著自殺的雪暴,和我新收的另一個病人,劉德才。
我和曾叔叔與其說是有矛盾,倒不如說是我對他的猜忌和懷恨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瘋貓闖入我家那次,差點讓我把命丟了,這事雖然不能確定是曾叔叔干的,但種種的證據都指向了他。如果你有在閻王廟前走一遭的那種經歷,你就會明白我那幾天的心情是多么地抑郁、憤怒。但曾叔叔還是像以前一樣,笑呵呵地和我打招呼,和藹地對我噓寒問暖,臉上看不出絲毫愧疚的跡象,這更加重了我的懷疑。“欲蓋彌彰!”我這么想他。而使我本來就很壞的心情更加糟糕的,是同事對我的排擠。中國人都很“聰明”,他們不會正面和我起沖突,那樣無異于給自己找不痛快,況且他們都很害怕我這一身健壯的肌肉。他們對付我的方式只有一個,就是不和我說話,我主動和他們聊天的時候,他們也只是表面上應承幾句,我也就知趣地走開了。
我被大家孤立了,像荒郊野外的一座孤墳一樣。
那段時間肯和我說話的,除了吳麗璽,就是瘋貓。平心而論,瘋貓這個人不壞,除了有點瘋瘋癲癲。如果他去跳大神,誰都不會說他裝瘋賣傻。他成天纏著我,讓我教他兩招,我心煩意亂,對他的請求一概拒絕。
我天天和曾叔叔爭論、鬧意見。表面上,是我們倆對病號的治療方案有分歧,意見相左,實際上,是我內心的邪火無處發泄,只能找借口處處和曾叔叔頂嘴。其實,曾叔叔醫術精湛,經驗老道,他的治療方案,要比我的有效。但我堅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甚至不惜當面和他翻臉。
“你為什么停了對雪暴的用藥?”曾叔叔看了我給病人下的醫囑,跑到我的辦公室,拿著我的醫囑問我。
“他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再吃藥了,這兩天我再對他進行一些心理疏導就可以了。”我滿不在乎地說。
“差不多是差多少?作為一個醫生,要有嚴謹的態度,這些藥對病人來說很關鍵,他現在雖然病情穩定,但不排除復發的可能,隨隨便便就把藥停了,萬一出現情況,那前期的治療就白費了,這是對患者的不負責任。要知道病人還只是一個孩子,待在精神病院時間長了,對他心理也有陰影。”
“正因為他是孩子,我才停了對他的用藥。那些藥對身體的生長發育都有副作用,吃太多的話如果也出現個萬一情況,影響他的成長怎么辦?人家還等著考大學呢。”
“我是院長,你得聽我的,趕緊把人家的藥恢復了。”
“我是他的主治,他用不用要我說了算,除非你把我開除了!”
……
諸如此類的情況,還有很多。曾叔叔也感覺到了我對他的敵意,有一天,我經過他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他把我叫了進去,我慢悠悠地走進去,關上門。他開始對我說話了,聲音還是那么和藹:“小陳,最近工作怎么樣啊?父母親身體還好嗎?”
我說:“挺好的,他們身體還算硬朗。”
曾叔叔說:“你剛來醫院的時候,辦事精干,天資聰穎,又自學了許多心理方面的書籍,我看你是個可塑之才,才破格將沒有學歷的你提拔為醫生。當了醫生后你也一直勤勤懇懇,在病人中的口碑也不錯,一些難治的病人也都被你治好了。本來我想著,等你再干幾年,積累一些經驗,我就親手將我的從醫經驗全部傳授于你,讓你做我的封門弟子。然后再向上面打報告,把院長的位置給你。到那個時候我就可以退休,去享受清閑自在的生活。”
我承認,我可恥地被他的話打動了。我是一個心軟的人,孫淼只是一個跟我關系一般的同事,但經不住他的苦苦哀求,我心軟留了下來淌進了這趟渾水;瘋貓差點置我于死地,只因他受傷求了我一句,我沒有報警反而帶著他去了醫院,最后房頂還是我自己出錢補;今天,我明明知道曾叔叔極有可能是幕后的黑手,但還是心軟被他的話打動了。
曾叔叔看我的表情有些變化,繼續對我說道:“但最近我發現你情緒低落,還屢屢找借口和我爭吵,今天這里只有我們兩個,我想開誠布公地問問你,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嗎?或者我無意間的一句話得罪了你,讓你這么恨我?”
我心一熱,差點就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我是一個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孩子,老實、善良、心眼不多。我的嘴剛剛張開,但馬上又閉上,到了嘴邊的話被我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我怎么樣都無所謂,但我不能出賣和我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奇瑋和啊獸,我如果說了,他們就危險了。
院長看見我的嘴一張一合,臉上顯出一股失望之色,他從我的表情里讀懂了一切。沒等我說話,他就擺擺手對我說:“算了,從你剛才的表情,你是有隱情的,但今天不會和我說。我如果逼問你,也只會得到一個虛假的答案,你先走吧,等想好了再跟我說。”
我意味深長地對他說:“我想有天您會知道答案的。”
說完轉身就出了他的辦公室。
那次談話之后,我知道了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年輕,就是容易沖動。況且現在沒有明確的證據指明這些事都是曾叔叔干的,所以我收斂了自己的脾氣,病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但這份寧靜沒持續多久就又被打破了。事情的起因,是之后我又收的一個病號。這個病號的名字叫劉德才。因為劉德才,我和曾叔叔之間剛剛熄滅的戰火又被重新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