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希賢虛蹲一把,把琳瑯扶了一下。“娘娘,你真是折煞老奴了。”
琳瑯說道:“蓬萊殿中照顧本宮的婢子中,本宮最信任的,視如親人的燕玉如今正在慎刑司中受苦。本宮於心不忍,還望大監高擡貴手,能夠留燕玉性命。”
張希賢面色爲難,這話不好答滿,但是他算是瞭解靜如和燕玉的出處,來自民間,皇上欽點伺候賢妃的婢子。按說出於這層關係,也知道燕玉與一般宮婢不同。他憂思稍許,艱難地頷首應道:“老奴會想法子照看一二,只是慎刑司向來不買賬,老奴的話有沒有用兩說。”
“有您這句話便足夠了。”琳瑯感激地朝張希賢頷首躬身,走出小太監的步態,當面正好撞上殿外滅火歸來的護城軍。
軍士煩心道:“不知道哪兒來的野火,好一通收拾。”
另一守門軍士道:“許是哪個不要命的小太監放著火玩兒呢。”
張希賢斂容正色,“都胡說些什麼,守住宮門是正經。”
一列軍士整齊排開,琳瑯趁機開溜,晃身鑽進濃蔭密佈的小徑中。鄒明一路尾隨護送,好歹是皇上心尖肉,既然見到了,便送佛送到西。鄒明目送琳瑯回蓬萊殿外,琳瑯無助地望著高聳的宮牆,攀爬出來尚且能借助榕樹的斜枝,此時卻怎麼也沒有辦法爬上宮牆了。
她正悶頭一熱,想不出方法,此時鄒明閃身而出拽緊琳瑯的腰帶,一縱身帶琳瑯翻過蓬萊殿的宮牆。鄒明勸說道:“娘娘,下次切莫再翻越宮牆了,不是每一次都能遇上屬下。萬一遇上護城軍,不由分說一頓處置,您應該知道後果。至於皇上之毒,屬下必當盡心竭力。”
琳瑯點點頭,來不及道一聲感謝之語,倏然之間黑影騰空而消逝無蹤。
鄒明得到了琳瑯的啓發,當即便去了御醫局內堂,鄒佩衍恰好在藥庫中揣摩藥理,鄒明輕敲了兩聲窗櫺,鄒佩衍左右一看,藥庫中只有他一人,便道:“進來吧。”鄒明輕快躍入庫中,鄒佩衍問道:“漏液而來,莫非有新的線索?”
“暫時未有進展,只不過……”鄒明擡眼看鄒佩衍,他放下手中的白朮,“我得到了一些啓發,也許與解毒有關。”
藥庫中燃著油燈,把兩人的臉色都照得泛黃。“願聞其詳。”
鄒明道:“敢問鄒御醫,有沒有一種可能,兩種助興之物本身並無毒性,一旦結合使用,便是大毒之物?”
鄒明一語點醒夢中人,他們一直以來都在探尋毒藥的方向,卻不曾想過也許是無毒之物錯誤融合使用而誤打誤撞產生了毒性。鄒佩衍派去手上的藥渣,謹慎道:“當夜皇上在承歡殿用了膳,而後去蓬萊殿,在蓬萊殿中找到了七花銷魂散,那麼另一種助興之物也許是閨房之樂的薰香、食材。你這便立刻去宮闈局和御膳房中,去查閱這十日,乃至整個月送去承歡殿和蓬萊殿中的用品和膳食,記住,務必鉅細無遺摘錄下來。”
“屬下明白,對癥下藥,才能儘快救醒皇上。”
鄒明領命,轉身躍出窗外,敞開的花格窗外澹澹的月光如水。
這些日子,宮中任誰都不好過,與落毒案有關之人都在憂心,無關之人照樣憂心,皇上薨逝必定動搖根本,好不容易平定下來的江山,即將面臨再一次的風雨飄零。
邵文淑在承歡殿中焦急得來回踱步,芷芳帶了宮闈局新貢的江南製造錦緞都不能讓她展顏,她在等芷雲帶回一個消息。
等了一會兒,芷雲一陣小跑進殿,來不及行禮,邵文淑著急問道:“怎麼樣?”
芷雲喘了口氣,“皇上依然昏迷不醒,御醫至今沒有頭緒。”
“都是一幫庸醫!”邵文淑轉念又焦躁起來,來來回回停不下來,好似腳步一停頓,恐懼、擔心就會漫涌上心頭。她弄不清楚自己的內心,到底是希望皇上醒過來,還是希望皇上就此長眠?
皇上若是醒了,以他聰慧精明,洞徹人心的本事,也許會發現落毒的真相,況且皇上一心撲在賢妃身上,必定會不惜一切會賢妃洗脫嫌疑,那麼此事唯有推到她身上纔能有個了結。如此想來,她是死路一條。
可皇上若是長眠以往,那麼她下半輩子也只能困在宮苑一角了此殘生,此生無望,生不如此。
她半生都沒有經歷過如此艱難的抉擇,她扯著嗓子喊道:“芷芳,給本宮沏壺茶來!”芷芳戰戰兢兢地遞到她手中,她卻一整杯潑在春茗臉上,“你想燙死本宮!”
芷芳忍著半臉燒心之痛,“娘娘,婢子再給您換一壺茶來。”
邵文淑咋咋呼呼地一屁股坐在玫瑰圈椅裡,心神不定,左右怎麼看都是不順眼。“那蓬萊殿那賤人呢?”
芷雲如實道:“依舊軟禁,不吵不鬧的,翻不出什麼花樣來。”
邵文淑前思後想,如今唯有依靠邵元衝能倚仗軍功救她出困。“父親那裡呢,有沒有消息?”
芷雲趕緊把藏在懷中的信件托出,道:“回娘娘,婢子剛得到都督傳來的消息,您過過目。”
邵文淑焦慮地開啓信件,仔仔細細審視每一個字符,讀罷之後嘴角揚了一抹舒展的笑意。“父親凱旋歸朝,皇上必定有厚賞,既然有父親爲本宮撐腰,本宮便有了十足的底氣。”
芷芳和芷雲不敢激怒邵淑妃,連連點頭稱是。邵淑妃臉上剛有悅色,心底頃刻又壓上了烏雲。趁著皇上昏迷之際,趕緊把蓬萊殿的妖妃處置了纔是正經。
邵文淑算計了一輪,又想到了蓬萊殿中的婢子。“慎刑司那邊拷問得如何了?”
芷雲轉了轉眼珠子,回道:“慎刑司的法子層出不窮,即便是白的也能拷問出黑的來。”
邵文淑掂量著自己的分量,再掂量了下尉遲珩的分量,兩下子裡一權衡,又莫名生出了底氣。“跟慎刑司的掌事嬤嬤說,此事務必要快,趕緊拷問出來,趁著皇上尚未甦醒,咱們就把賢妃給辦了,到時候死無對證,皇上就是想對本宮問罪,也要看看父親的兵權許不許!皇上根基不穩,用人用兵之計,犯不著爲了個女人,跟肱骨大臣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