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過得什麼日子,旁人不知,他心裡清楚得很。名義上流連深宮,寵幸妃嬪,其實身子認死理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旁的女子長得天仙似的,他也不往心裡去,身體更是坐懷不亂,這種心理上的潔癖不便求醫,倒也省得辜負琳瑯。
淑妃的承歡殿他去的最勤,看在邵元衝的面子上,他百般恩賜,淑妃幾乎成了後宮女眷的活靶子,明面上各種諂媚獻禮交好,暗地裡捋著袖子找她的短處。淑妃起初少女情態,對後宮傳聞中賢妃狐媚子俯身,各種閨閣秘術勾引皇上十分不屑,擺出一副清清潔潔的高貴姿態,端端正正地坐在牀榻上,等著皇上寵幸。她還拿捏好了一派承寵時候的嬌羞姿容,既要顯得自然,又要顯得珍貴。
女人最不自知的就是自己的容貌,被婢子們諂媚幾句,在銅鏡前對鏡貼花黃,就真的以爲鏡中人貌比嫦娥,令人側眼垂青。奈何淑妃姿色有限,再是拿捏,也是做作,更何況尉遲珩走宮之時,雖則過夜,卻從未同牀而眠。
十數次這種經歷之後,淑妃開始懷疑起尉遲珩的身子早已被掏空,否則賢妃之前盛寵隆恩之下,居然毫無所出。但是君王不舉乃是禁聞,她不可透露,否則尉遲珩一旦追究起來,怕是君恩如風一朝散。
淑妃每日打扮得周正貴派,承歡殿的宮門都快被其他妃嬪踏平,但她照樣維持著居高臨下的笑容。她的笑容底下藏著她的隱衷,別人不知道,她便收藏得密密實實的。畢竟她是這個後宮最受寵的妃嬪,她的父親正在前線爲皇上立下汗馬功勞,就以她眼下的榮光,她開始想要染指皇后之位。
琳瑯捂出了一身汗,深衣溼漉漉粘著身子,她仰起頭看尉遲珩垂眸看她,暖暖的神色在宮燈昏紅光線下徐徐灑在身上,柔和而溫馨,她蒼白破碎的心都在那一瞬間被治癒了。
琳瑯抿了抿乾涸的嘴脣,猶豫了片刻,鬆開了他的臂彎。“夫君,您回去歇息吧,琳瑯這周身發汗,怕污了你一身龍袍。再者琳瑯感染了風寒,若是傳染了您,豈不是罪大惡極,又多添了一樁罪責。”
尉遲珩臉上笑得溫柔,心裡卻很是不甘,在他的後宮,連他心裡認定的唯一的妻子都不再能橫行無忌。琳瑯要顧忌的人和事實在是超過了她的想象。“你何時變得如此小心謹慎?若是要傳染,之前給你喂藥,怕是已經染上了,此時再來避忌也晚了。”
琳瑯下午才覺得身體虛乏,午後發了高熱,半夜醒過來就見到了尉遲珩守著她,不由好奇問道:“您怎知我病了,趙御醫跟您稟告的?”
尉遲珩打起馬虎眼,說道:“我是皇帝,天下哪有我不知道的事。”
琳瑯正眼望他,玉山仰止的男子,“您還是早些回宮去吧,蓬萊殿好不容易清靜了這些日子,您這一來,保不齊明兒就有不少嬪妃來我這兒探病來了。”
尉遲珩湊過去牽她的手,問道:“你這是擠兌我麼?怪我這大半月冷落你了?”
琳瑯搖了搖頭,手指在尉遲珩胸口上慢悠悠地畫著圈。“我知道您的心在我這兒,但您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從‘這兒’到‘那兒’總該有些距離,這些我都懂。您這陣子寵著淑妃也好,寵著別人都好,就當給大家一些生活上的盼頭,我也希圖個清靜。”
尉遲珩抓住琳瑯觸摸他的手,“我怎麼聽這些寬宏大量的話,一點也不高興。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那拈酸吃醋的個性轉得太快,倒叫我一點也不喜歡。”
琳瑯有些心急了,說她小氣不甘心,但是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說些寬慰他的話,他也不愛聽,在他跟前的話太難說了。“不然怎麼的?難道還不許您寵幸其他妃嬪了?不許不行吶,您是天子,受命於天,您福澤綿長,不能生生在我身上斷了根。”
“好了好了,咱不說這些。”他還是服了軟,他與琳瑯之間有他們難以彌補的軟肋,不能生育恐怕會困擾一生。他之前問過趙永康琳瑯的身子能否受孕,趙永康直言相告,要安息調養,興許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唯有寬心安慰自己,他與琳瑯百年好合,試上一萬次,也許真能感動上蒼。只是眼下時機欠奉,唯有希冀將來。
大半夜發了身汗,一個時辰前用了藥,後半夜神智清醒了不少。琳瑯嘴上屢次勸他回去,身體卻很是誠實地倚靠著他。畢竟是自己心愛的男子,又是如此龍章鳳質,周正齊楚,端正清秀得不似凡人,哪裡捨得推出去送給其他人。
她這不作養的身子骨,再是佔著尉遲珩,也無能報答他,無子到底是最大的心結。她不由想起了芙儀,之前再是錙銖必較,互相角力也好,臨了都是失了孤的母親。
琳瑯說道:“夫君,我想跟您討個恩情。”
琳瑯重情輕利,絕少會開口索要賞賜,他道:“想要什麼?”
芙儀在尉遲珩心中是個隱晦的禁忌,琳瑯怕說不好措辭,反而激怒了他,唯有和言細語道:“月前我去了趟嫣華宮。”琳瑯特意留意他的臉色,幸虧暫且如常,他便繼續說下去道,“芙儀受了教訓,斂了性子,如今在嫣華宮過得很是悽苦。”
尉遲珩面色冷肅,“你怎麼同情起她來了?”
琳瑯頷首,直言不諱道:“我的確是同情如今的芙儀。好似飛天的鳳凰一朝褪盡華羽落草爲雞。”
尉遲珩失笑道:“你這比喻,恰當。”
琳瑯肅了肅,繼續道:“她再是猖狂跋扈,那也是因爲她出身帝皇世家,前皇帝荒淫無道,哪裡曉得教育子女,養成了那般飛揚狂妄的性格。可她到底也受了教訓,自己的骨肉死在親生父皇的劍下,常人不瘋魔了纔是。”
尉遲珩問道:“你想讓我放了她?”
琳瑯搖頭道:“放了她也無處可去。養尊處優慣了,深宮大院就是她的歸屬。我只是想讓您撥個侍婢照顧她日常所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