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律又不忍心真的對她動粗。
“阿律,是不是我也在臉上劃上一刀,你才會留下來。”剛才在院中,借著朦朧的燈籠光芒她看到了他臉上的傷。那一刻,她的心幾乎跳出了胸膛,便隨后心中升起的卻是慶幸。
還好,真的還好,傷在臉上并無性命之憂。
傷口已止了血,只是傷在臉上,顯然會留下疤痕。
他雖然不說,可這人卻是極端自負的,自然不愿讓她看到他此時的樣子。可是……他們是夫妻啊。他受傷了,卻躲著她,這讓她心里如何接受?
謝珂的話讓齊律猛的回頭,望著謝珂的目光陰沉沉的……似要大怒。若是以前謝珂一定被他嚇得不敢再開口,可今時不同往日。今日若是讓他離開,恐怕他許久都過不去心中那道坎。這少年看似強大,可有時候又脆弱的讓她心疼。自小到大受了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可他都硬生生挺了過來。
其實不是他多堅強,而是無人心疼他。自然,便是不理會他,他養(yǎng)好臉上的傷后也會出現(xiàn)在她面前,可是,那不一樣……
以前他無人疼惜,所以不得不獨自躲在暗中舔食傷口,如今有了她,她疼他,她憐他。便是他是男人又如何,難道男人便不能被憐惜嗎?見他只是繃著臉卻并未真的用力甩開她的手,謝珂心中一軟,出口的話更柔了幾分。“阿律,我很擔心你。”
很擔心很擔心。
雖然謝珂只說了一遍,而且語調(diào)也不似旁的姑娘那般柔情蜜意的,可是齊律就是能從中聽出濃濃的情意來。
他欲抬起的腳突然間便無論如何也再無力抬起。
他想,就這樣吧,既然都被她看到了,再躲其實也無濟于事。只是他這樣子……“你不怕我現(xiàn)在的模樣?”他傷在臉上,所以便是林長源醫(yī)術(shù)再高明,也免不得把他的臉纏得仿佛他是行將就木的重傷員般。他自己都不忍直視。
“有什么好怕的,你現(xiàn)在這模樣我反而覺得更順眼。你知道的……你這張臉……總之,便是留條疤也無損你齊二公子的美貌。”謝珂吞吞吐吐的道,齊律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不過就是嫌他生的太漂亮了。多條疤痕可以中和一下他的相貌。其實為了自己這張臉,他從小到大聽到的閑言碎語幾乎能編出幾個話本子來了。
什么貌盛則妖,過妖則異,過異則早歿……
這話他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不想小丫頭竟然也有這方面的擔憂……這樣說來,他這傷豈不是傷的剛剛好。
即不會讓他丑得無法見人。也不會讓他再漂亮的被人指指點點頭。
這算什么?有得有失?
其實他初時心里感覺十分不適,受傷便受傷,他自小到大受的傷還少嗎?便是上一次被她所救之時,他幾乎傷及性命。只是那些傷都不是傷在臉面上的。所以他能從容應(yīng)對,可這一次不同。他在小丫頭面前,總是覺得除了一張臉尚能視人外,著實沒什么拿的出手的東西。
出身?在一般人看來可能他出身算是高貴吧。
可是小丫頭卻是清楚的,他雖然姓了‘齊’姓,可是與齊氏卻是格格不入的。
錢財?他的小姑娘最不缺的便是銀子了。
而且小丫頭模樣還生的這般周正……便是已經(jīng)娶了她,可他心里也始終有幾分不安。
現(xiàn)在這僅有的能視人的臉都傷了。他一時間倒真的百感焦急。所以便是一早便入了城,也始終忍耐著,沒有出現(xiàn)在他面前,當林長源給他包扎傷口時,隨口道了句少奶奶早就讓他備下了止血傷藥,突然間,對她的思念變得無法控制。
“你當真不嫌?”齊律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不,一點也不。阿律,我一個姑娘都不在意了,你一個大男人便因為臉上多了道疤便避而不見……齊律。你是不是該說些什么。”
“唔……寶姐兒,我好累。”
謝珂瞪著他,看著這一臉傷,一身灰的份上終究輕嘆一聲掀開了被子。“進來吧。”齊律臉上揚起笑。三兩下扒了外袍,麻利的鉆進被中。自然,他十分小心翼翼的不碰到謝珂的肚子。
再一次枕在齊律的手臂上,再一次被他輕輕攬在懷里,謝珂終于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可是想到他的惡劣,她恨恨的抓起橫在她腰間的手臂。然后不由分說咬下。
身邊男人悶聲哼著……
謝珂哪里真的狠的下心來咬他,不過是出出氣罷了。她挺著肚子,為他憂心忡忡的……他倒好,膽兒肥的直奔敵人腹地,而且這一去便杳無音信。讓她便是再心急也沒什么可行的辦法。最終只得在外圍幫襯著助他脫身。
好容易他脫了身,卻又避而不見。
這人,太壞了。
“小心些,別咯了牙……別傷到咱們娃。”
謝珂:“……”
這人,她若是真的生氣,反倒更像自己和自己找氣受。咬了他,謝珂氣敢漸漸消了,便是再氣,也沒有他的安危重要。雖然他躲她讓她生氣,可是與其相比,他平安歸來更重要。
二人靜靜躺在床上,一時間氣氛十分溫馨旖旎。好半晌,謝珂才輕輕將手覆在他包了白紗的面頰上。
“疼嗎?”
齊律倒吸了口氣,不是疼的,而是被謝珂肚子里的小東西給‘捶’的。謝珂?zhèn)忍芍c齊律面對面……而她那凸起的小腹便直接與他的小腹相接。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楚的感覺到謝珂腹中小東西對他伸了伸拳。
也可能是踢了踢腳……這種感覺真奇怪。
明明小東西還在寶姐兒肚子里,可卻已經(jīng)知道和他打招呼了。
想來他的娃,一定是極聰明的。
謝珂也明顯感覺到了,這是……胎動。
上一世她懷瑛姐兒時,孩子似乎七個月才開始在她腹中有了動靜。當時她也曾喜極而泣,然后迫不及待將此事告訴權(quán)笙。
權(quán)笙當時是什么表情呢?
似乎是覺得她大題上作,不過是個未落地的胎兒罷了,能知道什么?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想起過往,謝珂及了吸鼻子,倒不是傷心,相反的,她真的要喜極而泣了。這一世有齊律陪她一同感受到新生命,她從未像此時這般真切的意識到,她即將當母親了。
“阿律,孩子動了……”
“傻姑娘,孩子當然會動,我問過林長源,他說四五個月開始,他便會不時動一動。我只是想不到我們的孩子這么聰明,知道爹和娘都在。寶姐兒,是我的錯。我不該瞞了你,你別氣……我只是害怕你會嫌棄我。”雖然他不習慣說這些,可是小丫頭大著肚子已經(jīng)很辛苦了,他還讓她擔憂。
確是他的不是。
“我不會嫌棄你,永遠都不會的。”他在她心中,永遠是金尊玉貴的齊二公子。永遠是那個跋扈卻又善良的漂亮少年……
齊律笑著探頭輕輕吻上了謝珂的額頭,隨后口中嘟囔著……我知。
他知。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不會嫌棄他,他一直是知道的。他只是不忍心看她因他傷心落淚,所以才想要避開她將傷養(yǎng)好再露面。只是相思憂心恐怕對她傷害更大。所以他是真的知道錯了。
“乖,睡吧。有我在……”齊律柔聲道。
謝珂笑著閉上了眼睛。
齊律歸來的消息第二日傳遍整個烏鎮(zhèn)……大家見面打招呼說的都是……‘你知道嗎?白衣阿郎殺了亂軍頭領(lǐng)……’‘白衣阿郎昨日得勝而歸。亂軍頭領(lǐng)已死,亂軍現(xiàn)在就是一盤散沙……’‘白衣阿郎生的又高又壯,真的似天神下凡。’
‘白衣阿郎……’‘白衣阿郎……’謝珂便是呆在院中都能聽到街上行人們的議論聲。
而那個被神話了的‘白衣阿郎’此時正皺著眉,一幅討巧的調(diào)子對謝珂道。“我能不能不喝這個,很苦。”謝珂白了他一眼,連開口都嫌麻煩。齊律委委屈屈的將湯藥喝完,隨后賴在謝珂身邊,說藥太苦了,等他傷好,一定要嚴懲林長源。一邊說著,一邊不忘拉拉謝珂的小手。
謝珂喝著安胎藥,最近她勞心勞神,林長源怕她虧損過重于是開了安胎的方子。
一只手被他拉著,謝珂這藥顯然喝的不太順遂了。“你要嘗一嘗這個?”
齊律連連搖頭。那安胎藥看上去黑烏烏的,比剛才他喝那個還要難以下咽。“寶姐兒,我喂你……”男人心血來潮的時候,通常是不會理會謝珂的拒絕的,于是笨手笨腳的接過湯匙,一勺一勺的將安胎藥送進謝珂口中。
謝珂初是是張嘴也不是,拒絕似乎也不好。
著實為難了片刻。
可是看著眼前這少年眼中的認真,還有他那漂亮臉蛋上醒目的紗布,突然間覺得只要他平安的呆在她面前,便是再無賴,再難纏,再討巧,再撒嬌……也是好的。
最終,謝珂笑著微微啟唇,任由少年將難以下咽的補胎藥一勺勺送入她口中。
苦嗎?自然是極苦的……可是吞入口中卻帶著清甜……
因為他便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