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車緩緩駛過京都的長街,平日人聲鼎沸的街上今日一片安靜,悲傷凝重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囚車裡的陸禾披頭散髮,白色的囚衣上血跡斑斑。她自嘲地揚起嘴角,昨嫌紫蟒長今日鎖枷扛,人生何止無常。
齊國的春總是透著一股陰魂不散的冷,陸禾看著自己手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與老繭,看著看著就想起這些年的四處征戰,才知道爲了生存她活得有多累,才明白三年前那個下午她的選擇錯得有多離譜。
那天,她又一次惹火了穆大人,一向斯文的穆大人破天荒地罵了髒話。
“他奶奶的,你,你這頭豬!蠢豬!死豬!”穆大人咬牙切齒,戳著她鼻子的手指微微發抖。
她低著頭,乖巧老實,一聲不吭。心裡卻在稱讚,今日的校場,打掃得很是乾淨,讓她免遭前幾日灰塵撲面的罪。
餘光裡,未受傷的兄弟退避三尺,負傷的士兵們盯她的眼神如刀,粗大的拳頭握得死緊。她更加努力地縮著肩膀,企圖淡化她寬闊的存在感。
“你立刻滾去炊事班,不要再讓老子看見你!”十分怒氣十分威脅,此刻,穆大人的聲音聽在她耳朵裡,猶如天籟。
收起慫樣,她旋風似的躥回營房,只花了二又二分之一柱香的時間打包走人,讓等著看她垂頭喪氣的各位兵友親眼見證她華麗且低調的沮喪。
一路哼著歌,她向著營地大後方的炊事班歡快地奔去,奔向混吃混喝的美好未來。
炊事班專用的小院出現在眼前,她欣喜地跨進去,四處觀望間,喜悅的心情頓生悲涼。
人生四大悲裡有一項-----他鄉遇故知,債主。
眼下,她的境遇便是如此。
她的右前方,站著一個腰別班長鐵牌,衝她笑瞇了眼的小白臉,她曾在新兵大典上失腳傷了他一個不適合廣而告之又非常脆弱的身體部位,直接導致他暈在三軍之前,而她一腳成名。
她的左後方,堵著一個單手提斧,一臉冰霜凍人的壯漢,今早在飯堂,她不慎摔了一跤後,飛出的飯碗正好砸中了他的腦袋,砸出一朵美麗的血花,所以,他頭上厚厚的紗布絕對和她脫不了關係。
被他們兩個堵住所有退路,她一向肥厚的膽子也不禁顫了一顫。
小白臉陰森一笑,咧出一口白牙:
“陸禾啊陸禾,你終於落到我手上了。”
她連忙堆起滿臉的笑,笑成一朵燦爛的菊花。
“班長,您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小的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真的?”小白臉挑眉。
“真,真,比珍珠都真。”陸禾發現,穿越之後,她識時務的本事翻了一番,大有超越俊傑的趨勢。
“好,很好。”冰霜壯漢的臉色些微緩和,沒拿斧子的巨掌在她肩上拍了拍,她只覺得肩上劇痛,咬牙忍住。
“我們院子裡這八口水缸,四口沒水了,四口只剩一半的水。出了那扇側門,往東走幾步有口大井,你把這八口水缸挑滿就行了。”
小白臉說得雲淡風輕,陸禾瞧著那八口半人高的水缸卻是一陣嘴角抽。
“啊,”小白臉臨走之前突然回頭,“忘了告訴你,要幹完活才能吃飯。”
事關民生大事,她急了,說道:
“營裡,沒有這個規定的。”
小白臉沒有說話,冰霜臉照著她的肩又“和藹”地拍了拍,說:
“少說話,做事。”
打量打量他一身的肌肉和她腰間的肥肉,默默的,把反對的話噎死在喉嚨裡。
挑起水桶,邁著沉重的步伐,她在水井和水缸之間機械地重複著動作,唯有在看到冰霜臉一口氣喝了大半桶水時,才冒出一絲憤恨,喝吧喝吧,你丫的就是喝上一缸水,也沒有美容效果,你個黑心水桶。
其餘的,她只能讓自己麻木一點,再麻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