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一會議室里氣氛嚴肅。
往常,大家在開會前都說會閑話,這次因為垃圾場被堵弄得大家都很郁悶,沒有心情聊閑話。
宮方平來到會議室后,沒有見到陽和鎮領導,發火道:“陽和鎮怎么還沒有到?他們不要以為垃圾場是縣里的,就沒有責任。發生在陽和鎮上的事,陽和鎮黨委政府有義不容辭的責任,這叫做守土有責。”他隨即將火力轉向城管委,道:“垃圾場三天兩頭鬧事,把大家精力全部陷在這上面,還做不做事。樂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樂彬心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宮方平應該清楚,還朝著我來發火,簡直沒道理,真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只能在心里發發牢騷,仍然一本正經地匯報道:“焚燒爐停用后,氣溫慢慢升高,我們派了環衛所的人,天天在場里督促檢查,蒼蠅基本上控制住了,沒有大規模爆發,但是臭味比以前要重,特別是春天的山風大,臭味飄得遠。”
宮方平打斷樂彬的話,道:“借口就不要找了,管理上肯定有問題,否則不會鬧這么多事。垃圾場現在搞的是承包制,以后不能搞承包制,由環衛所派人直管。”
樂彬準備在垃圾場承包同到期后就不再續簽,這樣做肯定會得罪建委財務科以及曹勇,宮方平在會上當面說起此事,他就有了合理借口。于是痛快地道:“我們回去就解除與現有承包人的勞動合同,由環衛所派人直管。”
宮方平拉長聲音道:“如何管理是你們內部的事情,我不管。不出事是大原則。王橋這么年輕,要把所有精力全部撲在工作上,天天蹲在垃圾場,我就不信山大的大學生管不好垃圾場。”
垃圾場是由王橋分管,如今垃圾場出事,王橋被縣里分管領導反復用相同的話批評,雖然心中不服。也只得老老實實聽著,他在心里也和樂彬一樣。想著“官大一級壓死人”的老話。
蔣大兵急匆匆走進辦公室,進門就解釋道:“我出門時,斑竹村來了二三十個人,要求鎮里解決垃圾場的問題。金鎮長留下來給他們做思想工作。我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這是一個極佳的遲到理由,宮方平沒有批評蔣大兵,道:“人到齊了,我們就開會。今天請了公安、環保、建設、城管、信訪還有陽和鎮的同志來開會,主要討論垃圾場的事。先請城管委講了講現場情況,各部門再談談處置辦法。”
垃圾場被堵不是一次兩次,參會人員都摸清其中套路,根據自己單位的職責,三言兩語作了簡短發言。
宮方平最后拍板道:“今天是解決具體問題的會。我就不長篇大論了,具體分工如下,城管委繼續派人到垃圾場作調解工作;陽和鎮派人到每家每戶做思想工作。必須進入每家每戶;公安局要有所準備,讓派出所人員到現場維持秩序,局里派便衣到現場去,全面摸清情況,能把帶頭的人揪出來最好;環保局派一個小組到垃圾場,嚴格監督場內運作。有什么問題直接給我講;建委要配合好城管委做好工作,這個場是你們修的。出了問題你們不能事不關己。現在散會,各人抓好各人的事情。”
樂彬見沒有實質性手段,問道:“宮縣長,如果今天垃圾場仍然不通,明天是不是采取強制手段。”
宮方平道:“吉書記的想法還是先疏通,能夠靠思想工作解決問題最好,關鍵是看工作做得細不細。明天根據情況,再做下一步打算。”
按照會議部署,王橋再上陽和垃圾處理場。
到了傍晚,堵路的人和勸解的人都疲憊了,坐在公路兩側,大眼瞪著小眼。蜿蜒車隊如一條被捏住七寸的死蛇,絲毫不能動彈。
喬勇身旁坐著一位老大爺,老大爺抽著味道濃烈的葉子煙,客氣地讓煙:“這位同志,來兩口。”喬勇道:“你這個煙我抽不了,只能抽紙煙。”
老大爺輕蔑地看著紙煙,道:“紙煙不夠味,還是得抽葉子煙。喂,這位同志哥,天都黑了,你們還不走,你們不走,我們就回去吃不了飯。”喬勇哭笑不得地道:“你們回去吃飯,讓我們的車進去。”老大爺搖頭道:“太陽落坡人要落窩,明天一早你們過來就是,垃圾場又不會跑。明天我給你帶點煙絲,我自家種的,巴適得很。”
等到六點半,王橋慢慢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沾著的枯草,向喬勇招手。
喬勇看到王橋的手勢,對身邊老大爺道:“等新豆子出來的時候,我到你家里來吃豆花飯,要不要得。”老大爺高興地道:“來嘛,每年新豆子出來,鎮里的人都要來喝豆花酒。”喬勇道:“老大爺,你勸勸大家,總得讓我們進去,堵著路不是辦法。”
談起私事,你好我好,說起正事,老大爺寸步不讓:“我祖祖輩輩都住在這里,空氣又好,啥都好,就是你們把垃圾弄過來,害得我們家孫子都不愿意回家。”
天漸黑,王橋和喬勇決定讓垃圾車帶著垃圾返城。整個公路傳來垃圾車的發動聲音,車燈陸續打開,將一條公路照得亮晃晃的。
回到城管委辦公室,樂彬還在辦公室等待。他焦頭爛額地道:“剛才我又給宮縣長作了匯報,宮縣長要求明天上午各部門集體到垃圾場與村民對話,如果這次對話仍然解決不了問題,再向縣里報告。”
王橋道:“光是對話解決不了問題,最終還得強制進場。”
樂彬壓低聲音道:“靜州主要領導后天要到昌東調研,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出惡性事件,特別是群體性事件更不能出。這事你要絕對保密,心里有數。我最著急的就是垃圾堆在城里,主要領導見到滿城都是垃圾,對昌東縣、對縣委吉書記、彭縣長會是什么印象?書記縣長心情不好,倒霉的還是我們幾個人,縱有千萬條理由,耽誤了領導前程都是死路一條。”
王橋靈機一動,道:“我從陽和鎮下來的時候,經過開發區,見開發區空著許多己經征用的土地,我們能不能將全城垃圾運到空地,暫時堆放。”
樂彬如屁股上安了彈簧,猛地站起來,道:“王橋不愧為山大高材生,腦瓜子夠靈活。我們馬上去找合適的地方。”
從老城區到開發區有十來分鐘的車程,李寧詠的電話打了過來。王橋道:“你別等我,我和樂主任還在忙事情。”李寧詠撤嬌道:“不嘛,我知道你喜歡吃魚,今天有人給我爸拿了一桶大河鯉魚,等著你回來啊。”王橋道:“真不等我,我什么時候回來還說不定。”李寧詠抱怨道:“城管委有什么大不了的急事,還得耽誤吃飯時間,你比書記縣長還要忙。”王橋與樂彬在一起,不方便說話,道:“我先掛了,等會聯系。”
樂彬道:“小李等著吃晚飯嗎?我們動作快點,早點放你回家,免得小李久等。”王橋道:“沒事,這些女孩子麻煩。”樂彬用深有同感的語氣道:“天下女人一個樣,都得哄。”
樂彬和王橋把小車停在一處地盤夠大、交通方便、周邊居民最少的空置地。荒地里茅草長得有半人高,數百米外有幾幢安置房。
樂彬道:“這塊地倒是不錯,唯一麻煩的就是安置房里的人不好惹。”
王橋道:“再走就出了城,不可能把垃圾倒到農田里。安置房至少有好四、五百米,應該問題不大。”
樂彬下了決心:“兩權相害取其輕,暫時定在這里。我先給宮縣長報告,再給開發區聯系。”
宮方平正為滿城垃圾焦急,聽到樂彬建議后當即拍板同意,還主動給開發區的頭頭打了電話,請他們以大局為重,支持城管委工作。
得到宮縣長明確答復以后,樂彬打電話讓喬勇立刻趕到北城開發區。
半個小時左右,裝滿垃圾的垃圾車一輛接一輛出現在北城開發區。
任何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傾倒一車垃圾非常簡單,要將全城垃圾集中在一起絕非易事。
荒地沒有平整,不能通車,第一輛垃圾車試著朝里開,開了幾米就陷在坑里。環衛所有渣土運輸的審批權,經常與渣土老板打交道。喬勇給相熟的渣土老板打了電話,調來一輛挖土機,用來修出能讓垃圾車通過的便道。
在平整公路的過程中,李寧詠數次催王橋回家。一把手樂彬以及部屬喬勇等人都守在現場,王橋自然不肯離開。他守在荒地上,看著挖土機一點一點地平整土地。
道路平整出來己經是晚上九點,王橋、樂彬以及司機都沒有吃飯,餓得前胸貼后背。喬勇把現場交給姜大戰負責,四人這才回老城區。
進入老城區,樂彬想起李寧詠打過的電話:“王橋,小李還在等你吧?你別跟我們在一起,趕緊回家。”
“行,那我先回家。”王橋在電力局家屬院下車,與樂彬、喬勇等人揮手告別,轉身快步走進家屬院。在院里,抬頭看租住的房間,客廳和臥室都還有燈光,想來李寧詠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