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橋不喜歡小王主任這個稱呼,但是由于還有一個王主任,便沒有糾正這個稱呼,道:“即來之則安之,來到城管委再發牢騷就沒有意思了,純屬給自己找不愉快。我以前沒有讀大學時在外面打過工,城管委的條件比打工時的條件要好得太多,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丟,關鍵在于心態。”
“小王主任是工作以后再去讀大學?”
“嗯。”
“那太好了。”交談時,喬勇一直在試探和觀察王橋。王橋從談吐到氣質來看都比一般大學生要成熟,應該不至于壞事,這讓喬勇稍稍放心。
“喬所長,我怎么覺得你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喬勇不知不覺爆了一句粗話,道:“環衛所事情太雞。巴麻雜了。”
“說具體點。”
“環衛所有五個難處,我先難后易給小王主任做介紹。一是設備差,常言道光用掃帚掃不出一個衛生城市,我們急需掃地車灑水車垃圾車;二是環衛工人的工資,馬上要進入新千年,環衛工人才拿兩百多塊錢,再不增加工資,工人就要罷工了;三是環衛所和城關鎮扯皮事多,經常內耗。四是最難的事,今年新的陽和垃圾場投入使用,三天兩頭堵場,前任朱主任就是在垃圾場被打斷了肋骨,樂主任臉上的傷疤也是被村里頭的潑婦抓的,垃圾場的事情解決不了,環衛所的工作永遠都做不好。還有些事情我慢慢講。”
王橋沒有料到迎接自己的將是許多難題,他突然間明白為什么牛清揚和彭家振會將自己放在城管委:靜州市委組織部丁原副部長為自己的事特意打過招呼,他們兩人既不愿意得罪丁部長,又想陰自己一把,所以將自己分到當前矛盾激烈的城管委。
喬勇見小王主任突然不說話了,以為被自己的話所嚇倒,暗自搖頭,覺得環衛工作以后自己單打獨斗,對委里不報希望。
邵林森走到辦公室門口。道:“剛才接到電話,師范后街的化糞池又流出來了。附近居民一直不停地給縣政府打電話投訴,樂主任讓王主任馬上去處理,喬所長一起去。”
喬勇梗著脖子道:“化糞池明明是由城關鎮具體管理。為什么總是讓我們去,龜兒子才去。”
邵林森道:“宮縣長親自給樂主任打的電話,城管委的職責就是一個筐,啥東西都往里面裝。小王主任,你以后在城管委工作就別想得到表揚。能夠被領導少批評兩句就算菩薩保佑。”
“小王主任”的稱呼實在很不入耳,只是大家都這樣稱呼王橋,王橋縱然心里有意見,也只能答應著。
喬勇怒氣沖沖地道:“化糞池明明是由城關鎮管,和我沒有關系,不管那個打電話我都不得去。”
邵林森不緊不慢地道:“我把話帶到了,責任就盡到了,你去不去都不管我的事情。”
兩人的爭執讓王橋感到有幾分尷尬,他迅速在心里作出了判斷:“宮縣長通知樂主任,樂主任通知辦公室。按照上級服從下級的組織原則,我們應該到現場去。”
在山大讀書期間,土菜館化糞池被油污堵塞過好幾次,王橋每次都蹲在化糞池旁邊看工人清理,還和工人們進行過交流,因此對化糞池并不陌生。
王橋問道:“喬所長為什么不去?”
喬勇咕噥道:“縣政府專門就化糞池的職責出過一個文件,由城關鎮具體管理。”
王橋道:“我才到城管委,很多情況不了解,想問一個問題,城管委對化糞池有沒有責任。為什么宮縣長要給樂主任打電話。”
喬勇道:“城管委是監管職責,但是具體管理方是城關鎮。我們如果到現場,城關鎮的人就會躲到一邊,把責任全部推給我們。師范后街的化糞池問題不小。要徹底整好得花幾萬塊錢,環衛所一窮二白,沒有這筆預算。”
王橋把事情問清楚了,便不再啰嗦,果斷地站起來,道:“宮縣長發了話。我們還是去看看,免得宮縣長追問起來不好說。”
Wωω★TтkΛ n★℃o
“真不該我們管。”喬勇不情不愿地跟在王橋身后,不停嘆氣,搖頭。
縣環衛所負責全城的清潔衛生,工作對象是全城的大街小巷,為了有利于開展工作,配備了一輛普桑作為環衛檢查車,這輛車實際上由喬勇所用。
城管委機關只有兩輛小車,樂彬用一輛,王橋和王正虎兩位副主任合用一輛,同時這輛合用車還要為辦公室服務。若論用車方便,城管委副主任實際上不如環衛所一把手。
在師范后街下了車,遠遠就能聞到一股臭味。走近幾步,能清楚地看到流出的糞便。兩幢紅磚樓之間窄小通道上全是糞便,幾塊磚頭成為糞便中的孤島,每當有行人踩著磚塊走過時,無數蒼蠅飛起來,嗡嗡作響。
一位瘦高女子迎了過來,道:“喬所長,你看怎么弄?這兩幢居民發了狠話,再不把化糞池弄好就要去縣政府上訪。我這個居委會主任管不了這事,也不想管了,早上訪早解決問題。”
喬勇道:“毛主任,按照化糞池管理規定,誰所有誰負責,誰受益誰負責,這本身就是兩幢居民自己的事情,上什么訪?”
居委會毛明主任道:“居委會召集兩幢樓的業主開過會,每家愿意出二十塊錢,現在關鍵是找不到化糞池,找不到化糞池,這個問題就永遠解決不了。你是環衛所所長,是化糞池方面的專家,有沒有好意見?”
一群居民得知喬勇是環衛所所長,圍在他的身邊,七嘴八舌地訴苦。
喬勇道:“毛主任,我剛才忘記介紹,這位是城管委新來的小王主任,分管環衛所。”
“小王主任”就如黑暗中明燈對于飛蟲的吸引力一樣,將所有居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來。
王橋不是初出茅廬的小年輕,明顯感到喬勇是在推事,很不爽。但是面對眾人圍觀和訴說,他必須要站起來,否則就被人看扁了。
他沒有慌亂,腦子里不停地搜索關于化糞池的點滴知識,分析居民中有價值的觀點。他聽了一會,問了一個關鍵問題:“毛主任,這兩幢樓是什么時候建的,怎么找不到化糞池,圖紙應該很清楚。”
王橋能問出這句話,讓喬勇感到有點意外。在喬勇心目中剛畢業的大學生都是啥都不懂的書呆子,沒有料到這個新主任說出來的話還可以。
毛明道:“我和居民代表到建委檔案館和縣檔案館找過,沒有找到,這種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根本沒有檔案。”
一位頭發花白的居民道:“以前修房子的時候我在場,當時根本沒有修化糞池,修了一條溝直通河道,化糞池其實與河道直通的,這種情況多得很,所以河水很臭。去年河道附近修房子時,肯定把那條溝弄壞了,糞便流不出去,所以經常冒出來。”
王橋道:“溝壞了,能不能疏通?”
毛明用手指著附近幾幢樓,道:“河道附近去年修了一排商場,水溝在房子下面,沒有辦法檢查。”
王橋上班第一天就遇到如此棘手的難題,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處理的,擔心自己亂決策引起麻煩,就用眼光尋找喬勇。
喬勇始終認為整化糞池是城關鎮的事情,不想把事情弄到自己頭上,便回避了這個眼光,假裝沒有看見。
王橋便建議道:“毛主任,情況我們已經了解,是不是到你們辦公室研究一下。”
一個居民情緒激動地道:“當官的沒有把問題解決,怎么拍屁股又走。”
毛明大聲地道:“我們到辦公室就是去商量解決辦法,大家站在這里也不能解決問題。城管委領導到了現場,說明人家很重視。你這么激動,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毛明當了七八年居委會主任,與居民們很熟悉,關系處得不錯。居民們沒有阻攔他們,讓他們離開了。
一個年輕居民說了狠說:“這次就讓你們走,如果拿不出辦法,下回就沒有這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