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橋和王衛東一起離開王國棟家。
他們兩人各自各事,聊了幾句,握手之后,散去。
王橋等了一會,沙州市政府的小車開了過來。
王橋開著林海的奧迪車來到華榮小區,見到了姐姐王曉。王曉既興奮又有些緊張,道:“怎么樣?堂叔給你談了什么?說了呂琪的事情沒有?冉阿姨是什么態度?”
王橋故意云淡風輕地道:“就是堂叔見了兩個長輩,沒有必要這么緊張吧。”
王曉道:“你就裝吧,堂叔身份在那里擺著,誰敢把他視為普通的堂叔。”
王橋簡單談了見面的情況,道:“堂叔氣場大,我這樣神經大條的人說到最后都有點忐忑了,不知道自己說對還是說錯。后來一想,管他對錯,反正我說了自己想說的,如何理解是堂叔的事情。”
王曉道:“你如果說錯了,或者沒有達到堂叔的要求,堂叔對你產生了不好想法,那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王橋道:“我后來仔細想了,如果政治觀點不一致,或者我和堂叔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完全不一樣,我就是裝成狗去討好堂叔也沒有用。我徹底放開了談,表明了自己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更有利于獲得堂叔信任。”
王曉道:“張曉婭的事情,你說了沒有?”
王橋道:“這事是單獨給叔娘說了。從叔娘的口氣中,此事應該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嚴重。叔娘主動要給吳阿姨打電話談這事,然后我們再去吳阿姨家。”
作為大姐,王曉深知堂叔對于弟弟前途的重要性,作為旁觀者始終為了弟弟捏了一把汗水。聽到這個結果,王曉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有些夸張地撫了撫胸,道:“今天我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嚇死你老姐了。應了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古話,你這個當事人反而象個沒事人。下午和晚上怎么安排?如果沒有安排,林海要請你吃飯,有重要事情要講。吃飯時還要把陳強叫到一起。公司從去年成立,發展神速,比最初預想要好得多,近期有些分紅,到時老姐把你的那一份給你。你一直住在出租房里,拿到分紅以后,在靜州或是山南陽州買一套房子。按照林海估計,最近幾年房價肯定要大漲,所以你早點買房子,免得到時追到腳背上。”
“為什么房價要大漲,理由充不充分?”提起房子,王橋腦海里閃電般想起了曾經做過房地產的姐夫李銀湘,隨即又迅速將其隱藏住。
這時,房門開了,林海從外面走了進來。王曉道:“林海,你昨天給我分析了房價必然上漲的原因,今天王橋問起這件事,你給他談談。”
林海笑道:“蠻哥是城關鎮老大,掌握著重要土地資源,應該了解全球化對地方和個人生活的影響,這樣有利于決策。”
王橋沒有藏拙,道:“這一塊是我的短板。雖然以前在學校做伙食團,可是伙食團是從自然經濟就開始有的行當,與全球化沒有關系。吳重斌曾經批評我眼界不夠開闊,現在看起來,光了解基層確實還不夠,還得睜開眼睛看一看全球化的世界。”
“人無完人,金無赤金,蠻哥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只是在雞蛋里挑骨頭。”林海坐在王橋對面,接過王曉遞過來的茶水,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王曉道:“我弟心理承受能力超強,最認事實,你別恭維他,直接給他講房價上漲的理由。”
林海坐正了身體,道:“簡單來說,我個人認為有三條理由,將促進我國房價進一步上漲,期限至少在十年,甚至更長。”
王橋打斷道:“林哥,我先問點實在的,據你判斷,陽州作為省府,房價現在就是2000塊左右,以后可能上漲到多少?”
林海伸出一根手指,道:“十年時間,到2010年,至少要在現有房價前乘以3或4。”
王橋對這個判斷并不是太相信,道:“如果林哥判斷準確,我們現在就在省城買房子,十年之后,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可以發大財了。”
林海鄭重地點頭,道:“我正想要給你說這件事情,這次騰飛公司首次給幾個合伙人分紅,效益非常可觀。你投資那份以前說是你和你姐共同持有,你姐和我商量了,她只是幫你持有,分紅都算你的。”
王橋搖頭道:“不行,當初說好的事情,怎么能變,我不能虧姐姐。”
林海神秘地笑道:“你姐不僅是你姐,也是我的妻子,以后我那份投資的分紅就由你姐掌握。”
“慢著,林哥,剛才你說什么?”王橋原本坐著,騰就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林海,又看了一眼姐姐。
王曉臉上現出些紅暈,道:“我和林海領了結婚證,還沒有給其他人說,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她之所以沒有給親戚說這事,最大的原因還是李家,只是今天高興,就沒有提及此事,免得影響情緒。
王橋從五斗柜上拿起自己手包,又到書房找了一個信封,放了一千元錢,在信封上面寫道“祝林海和王曉新婚快樂”,出來后遞給姐姐,道:“你們結婚,我總得表示表示,錢不多,關鍵是心意。”
王曉一臉幸福地接過信封,道:“弟弟送的祝福紅包,我要收到,這個信封也要保存,是歷史的見證。我接著剛才的說,你姐夫做了這么多年生意,瞧不上你這點可憐巴巴的分紅,你就拿著吧。下半年我們拿到了一條上億的工程項目,收入肯定會翻番。”
王曉在廣南住了很長時間,通過廣南王家這條線,反過來聯系到了山南省內的關系,省里一個集團公司老總很豪爽地將一小段工程扔給了王曉。對于集團公司老總來說,一個億的工程算是小工程,一根毛而已。對于騰飛公司來說,一億元的工程就是一塊大肥肉。
獲得這一段工程的原因王曉、林海知道,陳強知道一部分。王曉為了讓弟弟專心工作,盡量少插手工程上的事,暫時還沒有告訴王橋。
得到妻子夸獎,林海很是自豪。
王橋沒有再拒絕姐姐的好意,道:“這筆錢從根源上來講其實是合法的,全部是從老味道憑勞動所賺,當時我是學生,可以做生意,不違法違紀。現在的問題就是我的身份限制了我擁有金錢,就算根源合法也不行。”
王曉道:“我已經考慮好了,就當成是我的贈予。親姐姐做生意發了財,給弟弟一些贈予,應該合情合理吧。實在有問題,我還可以對贈予進行公證。這次分紅足以在省城買三套一百平的房子,我建議你就全部買成房子,等著賺錢。”
話題繞了一圈又回到原地,王橋笑道:“姐夫,你還沒有談房價上漲的理由,能夠說服我,我至少就買一套。”
林海故意走到窗邊,做了一個拉窗的動作,道:“隔墻有耳,我們說話要小聲一點,這可是我們公司的核心研究成果,是重要機密。我們公司研究人員判斷房價要持續上漲是基于三條理由,這三條理由和國際國內大形勢有關。”
王橋心情不錯,開玩笑道:“以前我們政治老師談國際國內大形勢,被我們認為是屠龍術,毫無價值。你這個是屠龍術嗎?”
“那只能說政治老師在照本宣科,沒有真正弄懂什么是國際國內大勢。”林海談起專業之時,神情就嚴肅起來,道:“第一條理由是消費升級,消費升級由需求拉動。我們以2000年為觀察點,從2000年開始,我國的消費升級進入到一個新階段,2000年之前,我國居民的消費用一句話概括,就是要吃飽穿暖,這個需求帶動的主要是輕工業和紡織工業。2000年以后,很多人消費升級,進入到買房、買車、買手機這么一個新階段。據此可以判斷,我國的重化工業,重大裝備制造業和房地產將進入到一個繁榮時期。”
王橋點頭道:“有道理。”
林海又道:“第二條理由國際經經濟環境有關。2001年12月11號,我國加入了WTO。恰好2001年IT泡沫破滅,直接影響了全球投資。全球投資從2000年1.5萬億美元的規模下降到8千億美元,跌掉了53%,把投資人嚇破了膽。資本必然會尋找最安全和最賺錢的地方,由于投資人多看好我國的發展前景,來自全球的投資進入中國,必然要帶動了中國房地產的繁榮。這里有數據作支撐,太專業,講了你也聽不懂,就直接講結果。”
王橋道:“確實如此,術業有專攻,這一點我不如姐夫。”
這一聲聲姐夫讓林海心花怒放,他繼續道:“2002年米國為了避免IT泡沫破滅對本國的沖擊,搞了一輪金融和房地產泡沫,全球GDP被米國的泡沫活生生拉高了幾個百分點,全球油價、煤價、鐵礦石都要持續上漲,這也必將導致房價上揚。”
王曉在旁邊幫著丈夫調侃弟弟,道:“王書記,你可是執政一方的人物,對國際國內經濟形勢如此外行,怎么帶動一方發展。”
林海道:“據我判斷,房地產各項稅費必將成為各地財政的重要來源,所以,各地都將大力促房地產發展。你記住我的這個判斷,決策時可以參考。”
王曉笑道:“二娃書記,聽懂沒有?”
王橋道:“肯定是聽明白了,不過沒有吃透,似懂非懂。看來我得多多學習經濟了,要成為姐夫這種真專家,而不是鸚鵡學舌的假專家。”
聊了一會,王曉道:“下午還有時間,我們去看一看陽州的樓盤。”
王橋搖頭道:“時間不早了,我稍稍休息一會。下班后就要到呂忠勇見里去,與他們見面,商量十九號呂琪回來的事情。”
王曉道:“二十號,我和林海請你和呂琪吃飯。我現在對呂琪充滿了好奇,是什么樣的一個女子能讓我弟弟十年都忘記不了。”
林海道:“我也很好奇。”
“我同樣好奇,這么多年未見面,希望呂琪不要讓我失望。”王橋打了個哈欠,道:“我要進屋休息一會,五點鐘起床。”他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頭來,道:“姐夫,那個女孩的爸爸你認識,他叫呂忠勇,曾經破過光頭老三的案子。”
林海如被踩了尾巴的貓,道:“呂琪是呂忠勇的女兒,不可能吧。”
王曉只知道呂琪是舊鄉老師,更多情況也不清楚,此時她的聲音更為尖利,道:“王橋,你給我講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準睡覺,出來,到客廳講清楚。”
等到王橋將來龍去脈完全講清楚,時間已經過了四點半,王橋這才能夠進屋休息。
在華榮小區這間房子里一直有王橋的一間房。雖然姐姐結婚后應該會搬到林海家里去,可是這畢竟是姐姐的房子,呂琪回來以后不一定愿意經常到這間房子來。王橋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道:“看來必須要在省城買房子,有個落腳點,要方便很多。”
五點半,王橋來到了東城區公安分局的家屬樓,
站在院門口,走到門洞附近,望著熟悉的略顯陳舊的家屬院,往事又浮現在眼前,那是多年前的情景,如今仍然歷歷在目:
從旁邊門洞走出一男一女兩人,盡管距離一百多米,王橋還是一眼就認出其中的女子是朝思暮想的呂琪。呂琪旁邊是一個身材健碩的年輕男子,身穿黑色皮夾克。兩人有說有笑,神態親密。呂琪伸出手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那個男子躲了一下,又說了一句話,呂琪再打。男子伸手拍了拍呂琪肩頭,呂琪沒有躲避。
“省政府工作的男友”與“身材健碩的年輕男子”此時如此完美地結合在一起,讓王橋形成了強大的思維定勢。
王橋終于見到了朝思暮想戀人,卻見到戀人和另一個男人如此舉動。他如中了魔咒,呆呆地不能動不能言語,如果說從楊紅兵嘴里得知呂琪有了在省政府工作的男友之事如一把刀,狠狠地捅在身上,不停流血。此時見到了呂琪與另一個男子的親密行為就如一把鐵錘,以泰山壓頂的力度砸在頭頂,筋斷骨折,再也無法復原。
更讓王橋悲傷到想笑的事情卻是由當事人——“另一個男子”告訴的。
王橋和呂勁通話數次,終于,王橋問起了當年的情景。這個情景對于王橋來說刻骨銘心,對于呂勁來說卻是一個最普通不過的場景。直到王橋提起所謂的“省政府工作的男朋友”之時,呂勁這才恍然大悟,道:“我記起了,那是我爸調到東城分局不久的事情,當時有人給我妹介紹了一個在省政府工作的年輕俊杰,被我妹拒絕了。我妹為了躲避相親,還跑到靜州去了一趟,回來之時,我和她是出去過一趟,辦什么事情記不清楚了。”
王橋道:“等等,那天呂琪到過靜州?”
呂勁逐漸打開了記憶閘門,道:“那天我媽要處理靜州公安局的房子,我妹也去了。回家以后,我還責怪我媽不應該處理這房子,因為這是我們從小生活的房子,有紀念意義。所以,我對這事還有點印象。”
王橋對此哭笑不得,道:“造化弄人啊,居然是你和呂琪走在一起,我的思維完全被楊洪兵帶偏了。而且,那天我也到過靜州公安局家屬院,就在楊紅兵家里,你們那幢樓的對面。”
得此王橋和妹妹居然如此陰差陽錯,呂勁只能苦笑。
王橋正在回憶往事,從門洞處走出一對中年人,男的頭發半白,臉上肌膚略有松馳,還有一個明顯眼袋,正是當年英姿勃勃的刑警隊長呂忠勇。另一人就是呂琪的母親,與呂琪頗有些掛相。
呂忠勇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對面的小伙子。與舊鄉時代相比,王橋相貌變化不大,但是氣質和地位的變化就太大了,他由青澀少年變成沉穩的青年人,由舊鄉的鄉村教師變成統領一方的城關鎮黨委書記。
呂忠勇上前一步,道:“王橋,你來了。”
王橋也上前一步,道:“呂叔,你好。”
趙藝一直擔心失憶的女兒看不上在縣城工作的王橋,此時見到英俊又沉穩的王橋,懸著的心就慢慢放了下去。她搓著手,道:“王橋,家里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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