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室里,王橋正在專心致志地看地圖。他要將高中的地理課程在一年內灌進腦子,只得采用死記硬背的笨辦法,背地圖就是其中之一。他看了一會兒地圖,然后憑記憶在白紙上畫世界地圖。世界地圖的輪廓他已經畫了無數次,非常熟悉,三筆兩筆就畫了出來。他再朝里面填寫具體的國家,并且盡量把國家的大體形狀和位置畫出來。
這一次填圖游戲又有新進展,一口氣畫出了二十個國家。按照王橋的想法,等到能將主要國家畫出來以后,還要用顏‘色’標上這些國家的氣候、礦藏、人口、基本特點等內容。這種填圖游戲是他獨創的學習方法,王橋用這種野蠻方式迅速成為地理高手。
吳重斌從后‘門’走進了‘門’口,在王橋耳邊說道:“寢室被人抄了,趕緊回去看一眼。”
“被抄了,誰?”
“包強帶著一伙人進來,他們抄了寢室,已經走了。”
兩人急匆匆來到寢室,寢室里一片狼藉,棉絮、鋪蓋被丟了一地,就連世安機械廠幾個同學的‘床’鋪也沒有幸免。
三戒師兄李想坐在‘床’前,臉‘色’蒼白。上‘床’的蔡鉗工將‘床’鋪整理好以后,罵罵咧咧地下‘床’,見李想神情不對,道:“你丟了東西嗎?是不是錢掉了?”李想臉上‘陰’晴不定,敷衍道:“沒有掉錢。”他拿起一張考試卷子,身體縮在‘床’里,不再與室友說話。三戒師兄向來舉止乖張,蔡鉗工不以為意,繼續在寢室里痛罵包強及其同伙。
王橋站在自己的‘床’鋪前,臉‘色’一片鐵青。箱子被砍破,一千元現金被拿走,衣服丟在地面。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呂琪的信件。他蹲在地上,拿起那張畫著丑陋的男‘性’根部的信件,又無言地將信件碎片一張一張撿起來。
這些信件是呂琪曾經寫的信,一共有六封,對王橋來說彌足珍貴。他將這些信件帶到廣南,又帶回山南,再帶到靜州。在遭遇挫折時讀讀這些信件,艱苦而溫馨的往日時光便會從紙里躍將出來,給他帶來溫暖和向上的力量。
靜州傳說中有一種巨龍,巨龍脖子下都有巴掌大小的一塊白‘色’鱗片,呈月牙狀,俗稱逆鱗。巨龍一旦被觸及逆鱗,立刻就會爆發無限龍威。每個人身上都有不可觸‘摸’的逆鱗,當前,王橋的逆鱗就是呂琪。
他將信件的碎片裝好以后,拿出鉛筆刀片,坐在‘床’頭,細細地用刀片將包強的作品劃掉。劃過的地方始終有一塊丑陋痕跡,格外刺眼。
王橋走到在寢室的兩名同學身前,問道:“今天是誰到我們寢室‘亂’翻?”
同學答道:“包強帶著幾個經常在校外晃‘蕩’的雜皮,到寢室來找手機,包強說是那天晚上被打時,手機掉在寢室,他懷疑是我們寢室的人撿到了手機。”
王橋以前見過包強在寢室里用手機,那以后倒真是沒有手機的印象,他見世安廠幾位同學的鋪蓋也被扔在地上,走到許瑞面前,道:“包強帶來的那伙人,你認識嗎?”
許瑞遲疑了一下,道:“我認識,全都是世安廠的。但是,今天來的是不是他們,我不能確認。”
王橋目光如刀,道:“包強平時和哪幾個人在一起,帶頭那個皮膚黝黑的人叫什么名字?”
許瑞感覺到對方的殺氣,刺得自己有些不敢看對方的眼睛。他不愿意示弱,‘挺’起腰道:“他們那一伙人都在社會‘混’,你最好別惹。另外,就算是他們,我也不會告訴你,因為我也是世安廠的。”
吳重斌見兩人即將要擦出火‘花’,趕緊走到兩人中間,充當和事佬,道:“包強太不像話了,帶著人欺負我們復讀班,找機會要揍他。”他一邊說,一邊將王橋拉到另一邊,悄悄道:“世安機械廠有好幾個人,許瑞不會當面說的,要問情況,我等會兒悄悄問。”
王橋慢慢冷靜下來,道:“你將情況問清楚,每個人的情況都要搞清楚。我先到小‘操’場冷靜一下,你等會兒來找我。”
他不愿在屋里面對破碎的信件和破爛的皮箱,徑直下樓,來到小樹林邊,在圍墻處豎起倒立,然后再做俯臥撐,一陣發泄以后,暴怒的情緒漸漸冷了下來。
等了一會兒,吳重斌來到小‘操’場,道:“今天來的就是以前砍人的那幾人,帶頭的叫劉建廠,還有一個叫麻臉,一個叫光頭,還有大劉二劉,他們不是兩兄弟,只是恰巧都姓劉,這些人的情況我們都知道。剛才許瑞給我說了,劉建廠住在世安機械廠的青工樓,青工樓是他們的活動中心。王橋,我們應該反擊了,再不反擊,就被別人騎在頭上拉屎拉‘尿’了。”
王橋道:“這伙人都在社會上‘混’,沒有什么負擔,‘弄’出事最多就是一走了之。我們還要參加高考,難免束手束腳,這是最難的地方。”
吳重斌在醫院被劉建廠等人揍了一頓,一直想著報仇,聞言有些泄氣,道:“難道我們就任人宰割?”
王橋淡淡地道:“我的意思是做這件事情要謀定而后動,不動則已,一動就要解決后患,并且不能留后遺癥。等會兒你把洪平叫到小樹林,我們三人一起商量。”
吳重斌趕緊回到理科班教室去找洪平,走到教室‘門’口,他猛然想到一個問題:“憑什么王橋就要指揮我?我和他是平等的,他是孤身一人,我還有幾個伙伴,憑什么他就要指揮我?”他想到這里,腳步稍有停頓,隨即想起劉建廠等人兇神惡煞的樣子,自忖憑著自己幾個人無法應付,便加快了腳步。
王橋在小‘操’場來回踱步,思考著如何與劉建廠團伙周旋。等到吳重斌和洪平一起來到樹林邊的圍墻邊時,主要思路已經形成。
王橋開‘門’見山地道:“劉建廠那伙人再三到學校來欺負我們,我們沒有辦法回避了,必須要反擊。與劉建廠打架最關鍵是如何善后,打輕了,這些人無休止糾纏,打重了又要進局里,怎么掌握好這個分寸?”
洪平和吳重斌更關注是能否打贏,兩人都沒有怎么思考善后的問題。吳重斌悶了一會兒,道:“被堵在醫院打了一頓,我想著就窩囊。實在不行,我和劉滬就回紅旗廠子弟校復讀。”
紅旗廠是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想象中教學質量應該不錯。實際上由于位于靜州遠郊,子弟校留不住優秀教師,教學質量始終不佳,難得考上一個大學生,因而紅旗廠最優秀的子弟都千方百計到外面去讀書,成績一般的子弟才留在子弟校,主要目的就是考進系統技校。吳重斌成績不錯,若是真因為打架而回到子弟校,作為知識分子的父母絕對會極度失望。吳重斌嘴里說得硬氣,實則底氣不足。
洪平跟著道:“上次被砍了一刀,我也不服這口氣,事情惹大了,大不了我就回昌東復讀。”
王橋雙臂抱在一起,冷靜地道:“既然要干,就要干得漂亮,不能把自己搭進去。我有幾個想法,一是不主動出擊,從今天開始,如果他們再來打我們,我們才反擊,該忍還得忍。二是打架的人不宜多,宜‘精’,人多則嘴雜。除了我們三個參加,再找三四個可靠的人就行了。”
吳重斌道:“田峰、蔡鉗工都可靠。”
洪平道:“李杰是我的鐵哥們,敢打架,嘴巴嚴實。”
王橋道:“劉建廠團伙六人,我們也是六人,六人對六人,要讓劉建廠知道學生不好欺負。”
“三是我們不能用刀,用刀則‘性’質有本質變化,任何刀具都不能用。洪平去準備點鋤頭柄,改成一米長的短木棍。再找小河捕魚用的小網,不要大網,打架時趁其不備撒漁網,困住一人他們就少一分力量。”
洪平興致‘挺’高,道:“我和李杰從小都用過漁網,絕對能把他們網住。我還建議‘弄’點‘迷’眼的東西。我們小時候撒過生石灰,生石灰容易把眼睛‘弄’傷。我們就‘弄’點辣椒面,放到澆‘花’用的噴水里,出其不意噴到對手臉上。”
王橋點頭贊同:“洪平這個主意不錯,我們打架時用得上。另外,打架時,我們還得有預案,向解放軍學習,各個擊破,力爭在局部形成優勢。”
吳重斌和洪平都有些愣,過了半晌,吳重斌道:“王橋,你以前過什么,怎么把打架‘弄’得像打仗?”
王橋道:“打架和打仗區別不大。東西準備齊全以后,我們還得找個安全地方演練,必須做到協同一致,配合默契,有心算無心,這樣才能有較大勝算。在行動時還得準備帽子,到時把臉遮住。從現在開始,為了防止劉建廠再帶人到校園挑釁,我們發動各個寢室做好準備,只要他們敢到校園來惹事,大家群起而攻之,讓他們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吳重斌也貢獻了自己的計策:“我們要把情報工作搞好,孫子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前幾次都是他們來找我們,我們很被動,對他們的情況基本上不清楚,比如他們到底有幾個人,是不是就是六人,平時喜歡在哪里活動,青工樓的具體位置,這些情報‘摸’清楚以后,才能對癥下‘藥’。”
王橋道:“我們是復讀班學生,時間緊張,最好選擇被動防守,不要主動挑事。”
吳重斌堅持道:“我們要主動‘摸’清楚劉建廠團伙情況,否則總是被動挨打。”
王橋見吳重斌態度堅決,妥協道:“既然只是‘摸’情況,那就‘摸’吧,我估計很難有效果。”
小‘操’場定計后,王橋隱隱成為復讀班學生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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