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如秋在謝藝和方家偉的陪同下來到了醫院,經過幾道手續和身份確認,看守的獄警只肯讓樑如秋一個人進去,樑如秋回頭看著謝藝和方家偉,謝藝輕輕推著她,“進去吧,別擔心,去看看你媽媽吧。”樑如秋沉默地點點頭。
她推開了病房的門,這是一間簡陋的病房,只有一張牀,一把椅子,一張小小的牀頭桌,還有一些供病人使用的儀器。樑如秋拉開椅子在牀邊坐下,她垂著頭,只看到一隻插著管子蒼白瘦削的手,手上的青筋累累,疲憊地糾纏著。樑如秋順著那隻手緩緩移目,淡藍色的棉被蓋在一具瘦骨伶仃的身體上,一張蒼白的臉已是皮包骨頭。牀上的人頭髮灰白,乾裂的嘴脣無意識地張著,露出慘白的牙齒,整個人已經了無生趣。樑如秋頓時淚意洶涌,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垂死的人竟是曾經美麗、豐腴的母親。
樑如秋的雙肩不住地顫抖,壓抑的哭泣聲一抽一抽的驚醒了牀上的病人,她緩緩張開了雙眼,吃力地凝聚流光,看著牀前哭泣的人,“秋,如秋,是你嗎?”
樑如秋突然站了起來,手裡拎著的營養品掉在了地上,她滿臉淚水地哭喊道:“你纔多大年紀,爲什麼會成這個樣子?”
眼淚從陳媛的眼角滑落,她向樑如秋伸出手吃力地說道:“媽媽對不起你,如秋,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媽媽只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樑如秋淚眼朦朧地看著陳媛哀求的樣子,她擦了擦眼淚說道:“你看到了,我過得很好,我的養父母對我也很好,我考上了大學,還上了研究生……我比之前再好不過。”
陳媛無力地閉上了眼睛,“那就好,只要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樑如秋看著陳媛蒼老的面容,淚如雨下,“只要我好好的?”她忍不住反問陳媛,“你哪天管過我,你一心只想著嫁個有錢人,嫌棄我跟爸爸,爸爸死後,你就搭上了……那個畜生。”樑如秋緊閉著雙眼,“你要是有一點爲我好,我會成那個樣子嗎……”
“如秋,媽媽對不起你,如秋……”陳媛抓著自己的胸口直搖頭,半張的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痛苦地扭動著。
樑如秋呆呆地看著縮在一起的陳媛,門外的護士衝了進來了,她按住陳媛的雙手,安慰著她,“病人,病人,你不能太激動……”護士麻利地給她的輸液管裡注射了一針鎮定劑,陳媛慢慢平復了,癱在牀上艱難地喘著氣。
護士拍了拍樑如秋的肩膀,樑如秋跟著她來到病房外,護士問道:“你是病人的女兒嗎?”樑如秋點點頭。
“她是肺癌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了,活不了多久了,你既然是她的女兒,就好好陪陪她吧,人都要死了,就讓她心裡舒服些吧,我就在外面,你有什麼事就叫我?!弊o士搖了搖頭,在一旁的工作臺邊坐下了。
樑如秋呆呆地在門口愣了一會兒才又進去。
陳媛已經緩了過來,她看見樑如秋進來,眼淚又流了出來,樑如秋站在病牀邊看著她,陳媛有些艱難地伸出手拉住樑如秋,無力地說道:“如秋,媽媽對不起你,你是我的女兒呀,媽媽怎麼會嫌棄你……,你爸爸身體不好,他走了之後,媽媽很擔心,覺得一個人養不大你,所以,所以才又結婚,剛開始,媽媽覺得生活過的還不錯,至少他沒有虧待我的女兒,可是……你一天天長大,越來越漂亮,媽媽看著你,就覺得很開心。”陳媛仰著頭,嘴角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的女兒那麼漂亮,那麼高挑,你爸爸要是活著……不知道會有多開心,如秋……”
樑如秋緊緊抓著媽媽的手,趴在病牀上早已泣不成聲。陳媛難受地閉上了眼睛,不住地搖頭,“都怪媽媽不好,媽媽發現他老是盯著你看,媽媽很害怕,所以才老是趕你走,不讓你待在家裡……媽媽只是以爲……媽媽沒想那麼多,媽媽覺得要是給他生個孩子,他可能就不會老盯著你,沒想到,沒想到他就是個畜生……”陳媛突然咬牙切齒地喊道。
“不要怕,如秋?!标愭乱话牙^樑如秋緊緊抱著她,“媽媽已經殺了他,媽媽捅了他幾十刀,還劃花了他的臉,讓他到陰曹地府都沒臉見人,如秋……哈哈哈……”陳媛突然大笑起來,雙手不住地在空中揮舞,“張志斌就是個賤人,敢打我女兒的注意,我宰了他……哈哈哈……”
樑如秋愣住了,待反應過來之後,她抱住了有些癲狂的陳媛,大聲哭喊著:“媽媽,媽媽……護士,護士,你快來呀……”
在探視等候區,謝藝緊緊抱著樑如秋,樑如秋渾身發抖,口中不住地小聲說道:“媽媽是不是瘋了,媽媽是不是瘋了,我該怎麼辦?師母,我錯怪了媽媽,我這麼多年都沒有去看過她,害她生了那麼重的病,都是我,是我的錯,師母,是我的錯……”
謝藝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打著她,“沒事的,孩子,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
方家偉黑著臉坐在一旁,擔心地看著抱在一起的謝藝和樑如秋。在謝藝的安撫下,樑如秋漸漸停止了發抖,她依偎在謝藝的懷中,像睡著了一樣閉上了眼睛。
一個男醫生走了過來,“你們是陳媛的家屬嗎?”
方家偉站了起來,“我是,我是她女兒的養父?!?
“你能跟我來一下嗎?”他看了看被謝藝抱在懷裡的樑如秋。
到了醫生的辦公室,他請方家偉坐下,“是這樣的,我是陳媛的主治醫生,我姓張,這位是我們醫院精神科的主任醫生劉大夫?!睆堘t生指了指旁邊坐著一個醫生,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陳媛的病是在她入獄半年後的一次體檢中發現的,我們一開始就要通知她的家人,但是陳媛不肯,後來聯繫上了陳媛的哥哥,陳媛這四五年來的醫藥費就是她的哥哥在支付,我也就慢慢跟陳媛接觸的多了些。據我觀察,她好像一直都在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精神狀態也不太好,但是也沒有出現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我剛剛跟劉大夫給陳媛做了個會診,她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初步推斷,應該是受到了某種刺激,屬於一種突發性精神障礙。”
“沒錯,這種情況呢,可能是一時的,過了之後就會恢復正常,但也有可能是間歇性的,會持續發作,如果陳媛一直都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的話,那我就有些擔心?!眲⒋蠓蚩戳丝磸堘t生說道,“這就好比一個充滿了氣的氣球,它保持著飽脹的狀態,一直處於接近崩潰的邊緣,這時候,哪怕只是一點小小的刺激,都有可能讓氣球炸掉。陳媛現在的精神狀態,就好比快要爆炸的氣球,而她的身體比較差,情緒自我調節能力也比之前減弱,她又跟多年未見的女兒見了面,情緒波動比較厲害,我擔心……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陳媛的情況我們還需要觀察後再做進一步診斷?!眲⒋蠓蚪又f道。
“不過?!睆堘t生笑了笑說道,“按照目前陳媛的身體狀況,怎麼治療要看家屬的意思,您是她女兒的養父,看能不能問問她的女兒,我們也好制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方家偉點了點頭問道:“陳媛現在情況怎麼樣?”
“不太樂觀?!睆堘t生說道,“陳媛雖然一直都積極配合治療,但是她的求生意志不強,精神狀態也比較低迷,又加上出現了今天這樣的情況,我擔心隨時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我會盡量勸說,讓她保持平靜?!?
“哦,這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有一點我想提醒一下,在給陳媛治療過程中,我發現陳媛好像一直都很愧疚,她似乎沉浸於某種情緒不能自拔,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如果能讓她打開心結的話,她最後的日子或許會平靜些?!?
方家偉握著他的手感激地說道:“謝謝你,張醫生,我會盡量安排的。”
“不客氣,不過,今天我不建議你們再去看陳媛?!?
“好的,謝謝。”
方家偉來到等候區,對著謝藝搖了搖頭,樑如秋已經平靜了下來,她見方家偉回來就站了起來,“老師,我,我媽媽她……”
方家偉安慰著她,“沒事,孩子,你媽媽還好,就是受了點刺激,今天我們不能再看她了?!彼粗x藝,“回去再說吧?!?
回到家裡,保姆已經做好了晚飯,一家人圍著餐桌慢慢吃著,食慾都不佳。方家偉覺得心口有些難受,吃了藥就休息了。謝藝和樑如秋在客廳的沙發上小聲說著話。
“如秋,今天跟你媽媽聊了些什麼?”
“師母,我是不是錯怪了媽媽,我一直在想,她畢竟是我的媽媽,她不會那樣對我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竟然都一直不去看她……讓她那麼難受……”樑如秋淚光閃閃地看著謝藝。
謝藝撫著她的肩頭,“如秋,你的媽媽是個苦命的人,都過了這麼久了,她病得這麼重,師母想請你只把她當成你的媽媽……我之前聽你方老師說過,說你媽媽剛和你爸爸結婚的時候,是一個很溫柔善良的女孩子,她不會那樣對自己的女兒的……你們母女分別了這麼幾年,我和你方老師都想讓你多陪陪她……”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睒湃缜镞煅手f道。
“今天我問了監獄那邊,他們說你媽媽可以不用住在醫院裡,我看湯山那邊的療養院不錯,想把你媽媽接到那邊住上一段時間,也好讓她散散心?!?
“好,我都聽師母的?!?
謝藝看著她,和藹地笑笑,“傻孩子,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跟你有緣,你媽媽她生病了,這不是你的原因,你可不能鑽牛角尖,你多陪陪她,讓她高興些,比什麼都好,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恩?!?
樑如秋重重地點了點頭。
陳清瑞很用心地幫江行舟打聽當年的事,他特意去了一趟當年辦理張志斌案件的分局,調出了卷宗,仔細地看著。
他一張張翻閱當年的筆錄:“死者張志斌被捅了五十七刀,作案工具爲剔肉刀,……臉被劃花,眼珠被開水燙的發白……”看到這裡,他忍不住有些噁心地捂住了嘴。等他再往下看的時候,他拈著薄薄紙張的手指開始發抖,他忍不住問管理卷宗的同僚孫奇,“哥們,有煙嗎?”
孫奇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傻了吧,資料室裡不準抽菸?!?
陳清瑞悻悻地笑了笑,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重新翻閱,看到最後,他臉色發青,慢慢合上了文件夾,卻又“叭”的一聲把文件夾摔在了桌上。門口坐著的孫奇嚇了一跳,走過來看著他,“哥們,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陳清瑞緊握著拳頭,骨節錚錚直響,他臉色暗沉,強吐出幾個字,“沒什麼。”便拄起雙柺就走,剛到門邊,卻“撲通”一聲滑到在地?!鞍ミ??!睂O奇趕忙上前扶起他,“沒事吧,沒有摔哪兒吧?!?
陳清瑞掙扎著站起來,“我沒事,先走了。”
孫奇不明所以地看著他走遠,“這哥們這麼古怪?!彼麚u著頭收拾著被陳清瑞摔的有些亂的資料,瞟了一眼資料的內容,“不就是一樁殺人案嗎?!彼畹溃袄^父強姦繼女,被妻子殘殺……媽呀,五十七刀,我真!”
陳清瑞不知道怎麼回到了家,他開了門,狠狠地把一根柺杖摜到地上,他有些氣喘地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從矮桌抽屜下方摸出他爸爸藏的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打火點著,猛地抽了一口,卻被嗆得咳出了眼淚。陳清瑞一邊抽著煙,一邊任眼淚直流,他和江行舟千想萬想,卻沒有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他抱著頭,用顫抖的手指夾著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著……
馬小玲從外面回來,卻發現自家的門半掩著,從屋內傳出陣陣菸草嗆人的味道?!昂冒?,這個老東西竟敢趁我不在家偷著抽菸,弄的家裡跟著火一樣。”馬小玲一把推開門,迎面撲來的煙味嗆得她直咳嗽,她揮著手驅趕著煙霧,隨手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剛要往客廳裡去,卻差點被絆倒。“哎呦?!瘪R小玲扶著鞋櫃站穩了往地上一看,竟是兒子陳清瑞的柺杖,她拿起柺杖走了兩步,卻看見陳清瑞坐在客廳的椅子上猛抽著煙?!扒迦?。”馬小玲丟下柺杖急忙來到陳清瑞面前一把奪過了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你怎麼抽起煙來,還抽成這個樣子……”馬小玲有些吃驚地看著兒子,忙去開了客廳的窗,關上了臥室的門。
“你看這屋裡給你弄得烏煙瘴氣的。”馬小玲站在兒子面前看著他,陳清瑞低著頭不說話。
“你這是怎麼了?”馬小玲擔心地在兒子身邊坐下,“早上還高高興興地出門,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她摸摸兒子的額頭。陳清瑞擡手擋住了母親的手,“媽,我沒事。”
馬小玲聽著聲音不對,湊過去看著兒子的臉,只見陳清瑞眼睛紅紅的,“瑞啊,你,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出了什麼事了……”
“媽,你不要問了。”陳清瑞低著頭站起來拄著柺杖就往臥室裡去。
“好好好,媽不問了?!瘪R小玲趕緊把另一隻柺杖撿起來架在兒子腋下,“媽去給你擰個毛巾洗洗臉啊?!?
陳清瑞進了臥室,卻鎖上了門,他躺在牀上,瞪著隨風擺動的窗簾發呆。馬小玲在門口叫了聲,推了推門沒打開,就嘆了口氣,往廚房做飯去了。
陳清瑞覺得有些累了,就閉上了眼,眼前卻浮現出樑如秋有些哀傷的面容,他煩躁地翻了個身,傷腿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卻讓他皺緊了眉頭,“媽,媽,”陳清瑞大聲喊著,“媽,我腿疼?!?
馬小玲繫著圍裙從廚房出來拍著臥室的門,“你倒是先給媽開開門呀?!?
“客廳的抽屜裡不是有鑰匙嘛?!?
“哦,對對?!瘪R小玲慌忙去找了鑰匙,開了門,她看著兒子難受地躺在牀上,“你這孩子,怎麼能把媽鎖在外面呢,你躺好?!瘪R小玲坐在牀沿,把兒子的傷腿抱在腿上慢慢按摩著,“還疼不疼呀,兒子?!?
陳清瑞哼了一聲沒說話。“你看看你,行舟不是給你買了輪椅嗎,坐輪椅雖然不好看,但是腿省力氣呀,你偏要拄什麼柺杖,看把腿給累著了?!瘪R小玲在兒子腳上拍了一下,“還學你爹抽菸,哎,真是個個都不省心……”
馬小玲給兒子揉了一會兒腿,見他好像睡著了,便輕輕放下了兒子的腿,拉了被子給他蓋上,躡手躡腳地關上了窗,帶上門出去了。
聽到關門聲後,陳清瑞睜開了眼,看著天花板發呆,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看到的消息,還要好好想一想怎麼跟江行舟說這個事情。他回想著再次見到樑如秋後的種種情景,就連在說笑間,她也會偶爾顯出呆呆的神情,他以爲那是多年不見而產生的陌生所致,現在想來,她的神情好像不是疏離,而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哀傷。
陳清瑞回想著當年的案件,時間是在高考的前兩天,那天半夜開始下起了大雨,並伴有雷電,那場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中午才停息。而案件就發生在那段時間,應該是在夜裡十點鐘之後,江行舟當年講過,那天他曾經給樑如秋家裡打過電話,電話沒人接,後來就打不通了。卷宗上的記錄顯示,案發當時,樑如秋的家裡很亂,根據陳媛的口供,電話應該是被張志斌摔在了地上。屍檢報告表明,張志斌的死亡時間是在凌晨1點到3點之間。從較小的臥室門口到房門、走廊上還發現了一串帶著血跡的腳印,腳印血液樣本分析顯示,血液是屬於兩個人的,一個就是已經血濺當場的張志斌,另一個不是陳媛的,卻跟陳媛的DNA有50%以上相同,可以認定爲血液屬於陳媛的直系血親,而這個血跡的DNA與小臥室牀上的血跡DNA是相同的,是屬於同一個人的……那個臥室是屬於樑如秋的,這個陳清瑞是知道的。也就是說,在張志斌死後或者血流滿地後,樑如秋走出了房間,打開了屋門,經過走廊,最後消失在了滂沱大雨中……
陳清瑞猛地坐起來,大口喘著氣,他不知道後來樑如秋經歷了什麼,但他知道在當晚夜裡10點到凌晨1點之間,樑如秋被繼父張志斌強姦了。
那陳媛呢,陳清瑞腦中突然閃現出一張文靜娟秀的臉,那是幾年前的陳媛的模樣,雖然她的臉上時有傷痕,但卻一直淡淡地笑著。是了,陳媛呢,只有在樑如秋的臥室裡發現過明顯打鬥的痕跡,應該是樑如秋在掙扎著想要擺脫張志斌,客廳內除了摔在地上的電話外,其他的傢俱物件都看不出打鬥的痕跡,也並沒有什麼血液痕跡說明陳媛曾經受傷,還是當年的現場偵查有遺漏。總之,在女兒樑如秋被張志斌摧殘期間,作爲媽媽的陳媛在幹什麼?
陳清瑞並沒有完全理清楚案發的來龍去脈,如果能夠找到當年辦案的警察就好了,他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