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伯乾站在書桌邊看著世勛,“做茶葉生意?阿德,世勛說這話你信嗎?”
德叔有些為難的說道:“老爺,我們一家子的人都在做生意,世勛說他在云南做茶葉生意那肯定就是,我相信少爺說的。”
葉伯乾冷哼了一聲,“阿德,你就袒護他吧,哪天他把這個家捅了個窟窿,我看你往哪兒哭去?!?
德叔看著滿臉怒氣的葉伯乾就不說話了。
葉伯乾走到世勛的面前,拿起世勛的手給德叔看,“你好好看看,這滿手的繭子是做生意做出來的嗎?”他生氣的在書桌邊的太師椅上坐下,指著世勛說道:“你說,敢做就敢當,別讓阿德跟著你為難?!?
“爸爸,我并不想騙您,我這么做也是為家里考慮?!?
“哦,你到懂事了,知道為家里考慮了。那我問你,你是跟著重慶還是延安?!?
“爸爸,我要說了,還請爸爸不要說出去,就只您和德叔知道就行了,現在廣州還在日本人的控制下,我擔心……”
“這個我自有主張。”
世勛看了看父親,也看了看德叔,“我在重慶,我參加了國民空軍?!?
葉伯乾怒氣沖沖地說道:“阿德呀阿德,你聽聽,這就是你的好少爺,竟然違背家規去當了兵,這叫我有什么好說的?!?
“爸?!?
“老爺?!笔绖缀偷率逋瑫r說道。
“算了。”葉伯乾無力地擺擺手,“你既然有你的志向,我也不會勉強你,那你不好好打你的仗,回來廣州干什么?”
“爸,實不相瞞,現在抗戰形勢不樂觀,日本人封鎖了所有海上的交通線,我們的物資供應已經跟不上了,缺錢缺藥缺燃料,現在幾乎什么都缺,我這次回來就是跟您商量資助……”
“如果不是你老爹有幾個錢估計你是不會回來的吧?”葉伯乾忍不住說道。
“老爺,您就不要說這樣負氣的話了,少爺他們也不容易?!?
葉伯乾氣得直哼哼,“阿德,你就由著他吧?!?
“老爺,哪次為抗戰募捐您不是帶頭捐錢捐物,咱們家里在南洋的資產不都捐給抗戰了嗎?”
“好啊,你們兩個合起來算計我。”葉伯乾氣得胡子直抖。
“爸,德叔是想告訴我,說不定我穿的軍裝,用的炮彈,吃的糧食就是用爸您捐的錢買的,我知道您是有血性的生意人,對國家的抗戰大業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來說去還是你老爹沒錢重要。”
“呵呵呵?!钡率迦滩蛔⌒α似饋?,“世勛呢,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離家四五年了也不捎個信兒回來,你爸爸幾乎每天都會念叨你,是胖了還是瘦了,冷不冷,別餓著,這些話幾乎天天都要在我耳朵里過一遍,你這次回來可要好好陪陪你爸?!钡率逭玖似饋泶蛑飞炝藗€懶腰,“我是困了,要去睡了,你們接著聊吧?!?
世勛看著德叔推門出去,就來到父親的身邊,“爸,天不早了,您不能熬夜,要不也早點休息吧?!?
葉仲坤賭氣又坐了一會兒,才在世勛的服侍下上床休息。
世勛剛推門進屋,就被一個人抱住了,阿寬趴在世勛的肩頭哭了起來,“少爺,你真是狠心,一走四五年,也不告訴阿寬一聲,從小到大阿寬從來沒有跟少爺分開這么久過……”
“好了,阿寬,我這不是回來嗎?”世勛拍著他的背安慰著說道。
阿寬擦了擦臉上的淚,“少爺,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我的事還沒有完,還是要走的?!?
“你帶我一起去吧,至少我們有個照應?!?
“不行?!笔绖淄崎_了阿寬,“你們誰都不能跟我去。”
“少爺是去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嗎?竟不許人跟著?!卑捹€氣說道。
“阿寬?!笔绖装欀碱^看著他,“我現在不能跟你說那么多,總之,你不能去。阿寬,我累了,想休息了,有什么話我們明天再說,”
阿寬低著頭來到床前給世勛放下帳子,默默出去了。世勛睜著眼睛看著窗外撩人的月色,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葉家祖宅里的迎春花早就開過了,只剩下光禿禿的花蕊在風中搖擺,世勛在廊前的竹椅上躺著,看著旁邊的迎春花叢發呆,這幾年來的槍林彈雨讓他此刻感覺到從來沒有過的安靜,耳邊沒有飛機雷達的轟鳴聲,也沒有呼嘯而過的**,只有淡淡的風和這一叢一叢的花草陪著他靜靜地想著微云,他甚至覺得這份無期的思念也不再那么煎熬。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廊上站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默默地看著他,世勛站了起來看著他們,原來是世云拉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世云嗎?快過來。”世勛微笑著看著世云。
世云從走廊下飛奔過來撲進了世勛的懷中,他哽咽著說道:“五哥,我還以為你……”
世勛摟著世云摸著他的頭說道:“都長怎么高了,已經是大孩子了。”
那個七八歲的孩子目不轉睛地看著世勛,過了一會兒才喊道:“世勛叔叔?!?
世勛看著他驚喜地說道:“你,你是阿元?”
阿元一個勁兒地點頭,“世勛叔叔,云叔叔說你去找姑姑了,你找到了姑姑了嗎?”
世勛竟呆住了似的看著阿元,他艱難地咽下喉頭的苦澀,蹲下身看著阿元亮晶晶的眼睛,“沒有,叔叔還沒有找到你姑姑,不過叔叔答應你一定會找到她的。”
阿元懂事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濕,“叔叔,你不要哭了,姑姑會找到的?!?
“阿元?!笔绖滓话驯ё×税⒃⌒〉纳碜?,心中如巨浪翻滾,幾乎不能自已,他以為他可以平靜地孤獨地想念著微云,竟忘記了這世上還有一個和微云血脈相連的阿元,他緊緊地抱著阿元,就好像微云離他更近了一些。
阿元像是感受到了世勛心中的悲戚,抱著世勛的頭大哭起來。
韻梅淚眼朦朧地看著抱在一起的三個人,輕輕喊了一聲,“五哥,你回來了?!?
世勛抹了一把臉看著不遠處的韻梅,他低了一會兒頭才笑著對世云和阿元說道:“阿元,讓云叔叔帶著你去玩好嗎,叔叔晚些時候再去看你?!?
阿元抽抽噎噎地說道:“世勛叔叔,你一會兒一定要來哦。”
世勛點點頭,看著世云和阿元,“去吧。”
“韻梅,你來了。”世勛笑著看著她,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快坐吧。”
“五哥,你比之前瘦了好多?!表嵜肺⑿χf道。
“是嗎?”世勛摸了摸自己的臉,“回來時家人都這么說,我自己倒不覺得。”
“五哥,聽大伯說你在云南做茶葉生意,你的生意好嗎?”
“挺好的?!笔绖仔α诵?。
“五哥,我好幾年都沒見到你了,上一次我去大佛寺祈福,求了兩個平安符,聽說你一直在找……五嫂,這兩個平安符就送給你,一個你帶著,保佑你身體康泰,一個麻煩你替我送給五嫂,就說我祝她歲歲平安?!表嵜钒岩粋€淡青色的荷包遞給了世勛。
世勛拿在手里抽出了荷包里的平安符,他捏著平安符的一角,笑著說道:“你有心了,韻梅,我替你五嫂謝謝你。”
“五哥,我不要你感謝我,我也是……是你的妹妹,妹妹關心哥哥嫂子是應該的?!表嵜泛蹨I低下了頭,“五哥,我媽還在等我,我走了?!表嵜氛酒鹕硇∨苤г诹斯战翘?。
世勛仰躺在竹椅上看著淡藍的天,一行淚從眼角滑落發間,“微云,你看有這么多人關心你、想著你,無論你在哪里,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沒過多久的一天深夜里,世勛帶著父親捐贈的銀錢和李正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葉伯乾開始無比關心著戰局,只要能看到與世勛有關的消息,哪怕是日本人的報紙他都會讓人買來看。如果國軍作戰不利,損失了幾架飛機,他就擔心的整夜睡不著覺,生怕世勛有個三長兩短,如果報上登了日本人飛機被打落的消息,他也會高興的合不攏嘴,一個勁兒跟德叔說,那說不定就是世勛打下來的。
轉眼到了炎夏,廣州的夏天悶熱異常,葉老太太時不時抱怨著世勛的不告而別,葉伯乾和葉仲坤陪著她聽她嘮叨著世勛的事。日常閑下來的時候,葉伯乾會親自教授葉氏的子弟讀書,現在廣州城淪陷了,孩子們不得不去上日本人的學校,但回到家里,葉伯乾就嚴禁他們說日語,并會看著他們背《論語》、《大學》等一些中國的經典典籍,這日日忙來,不覺一年的時光就盡了。
陰冷的冬天讓阿元不肯起床上學,葉二太太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阿元從熱騰騰的被窩里撈了出來。
一個管家神色驚慌地進來了,“二老爺,快去前院大老爺那里看看吧,家里出事了?!?
葉仲坤心里“咯噔”了一聲,忙問道:“出了什么事?”
管家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大太太好像已經暈了過去,德叔讓我趕緊請您過去,你快點去吧?!?
葉仲坤忙不迭地套上了鞋子就往前院跑去。到了葉伯乾的門前,竟有壓抑的哭聲從房中傳來,他大步跨上臺階猛地推開門,“大哥,大嫂出什么事了?”葉仲坤剛進屋,就見德叔正跪坐在地上捂著臉痛哭。他顧不上德叔,快步走進內室,卻見葉伯乾抱著已經昏過去的妻子哭喊道:“阿芳,你醒醒呀?!?
葉仲坤站在床邊看著一室的狼藉,焦急地問道:“大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大嫂這是怎么了?”
“阿坤呢?!比~伯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抓住他的胳膊,滿面淚痕地說道:“我是不行了,你一定要替我瞞著媽,世勛,世勛他,他犧牲了……”
“啊!”葉仲坤只覺得如五雷轟頂,他身形搖晃著倒退了兩步,撞到了窗前的花架,一盆開的正旺的銀邊墨蘭“砰”地一聲碎在了地上,他抱著頭蹲了下來,哽咽許久才哭出聲音,“世勛吶,世勛呀,這是要叫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呀……”
阿寬這兩天老是覺得心驚肉跳,覺也睡不踏實,挨到天快亮的時候正迷迷糊糊要入睡,卻被急促地拍門聲驚醒,他驚的一跳,大睜著眼睛看著還有些朦朧的帳頂,再也無法入睡,他聽見有人低聲說著話,腳步聲急促又慌亂,他坐起來穿了衣服剛出門,就見二老爺急匆匆地往大老爺院里走去,阿寬忙跟在葉仲坤后面進了院,來到正屋門前,透過門縫竟看見德叔跪在地上哭,他推開門一把抱住德叔,“德叔,德叔,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德叔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阿寬下意識地往周圍看了看,在正對著門的桌上發現了一個包裹,他拿起放在包裹上面的一張紙,拼命地睜大眼睛看著紙上的字,竟是一張陣亡通知書,上面寫著:“葉世勛,廣東廣州人,空軍第二大隊上尉,中華民國二十七年五月四日入伍,民國三十二年十二月一日陣亡于常德對日空戰,年二十六歲,妻程微云,父葉伯乾……”
阿寬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他撲倒在地上抓住德叔劇烈地搖晃著,哭著喊道:“德叔,你說話呀,你說話呀,少爺怎么了,這是怎么回事?少爺不是去做生意嘛,怎么會這樣……”
“阿寬,少爺離家后就去參加了空軍,他怕家人受到牽連就一直沒說,我也是上次少爺回家才知道,少爺,少爺他犧牲了……”德叔泣不成聲地說道。阿寬呆呆的坐著,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把他震蒙了,他怎么都不能相信少爺已經不在了……他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外,卻“撲通”一聲摔倒在臺階上,天空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小雨,冷冷的雨點隕落紛紛,如細密的銀針般打在阿寬的臉上,他這才覺得臉上、心里一陣劇痛,忍不住嚎啕大哭,哭聲震動了整個葉家。
葉老太太不相信孫子已經離開了這個世間,她狠狠地打了阿寬一個嘴巴,“你哭什么,你少爺在云南做生意呢,參加什么抗戰,你這是聽誰說的,?。俊?
周圍的人從來沒有見過葉老太太這么嚴厲過,竟一時鴉雀無聲,葉老太太環視了一下周圍,厲聲說道:“老大媳婦呢,老二家的,去把你大嫂叫過來,我倒要問問這一大早的合家大小都在這兒哭什么,我卻不知道。”
二太太見瞞不住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著說道:“媽,阿寬說的都是真的,大嫂她已經昏死過去了,現在還沒有醒過來……”
“你說什么?”葉老太太拄著拐杖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世勛,我的孫子……”葉老太太一時受不住,一口氣沒上來竟昏死過去。
“媽——”葉二太太撲過去抱住了昏過去的婆婆。
屋里已是亂作一團,葉家也亂了,葉伯乾已然不能起身,葉仲坤只好讓人悄悄去請了一個老中醫過來,老中醫給老太太搭了脈息,略一沉吟,“二老爺請借一步說話?!?
葉仲坤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抱拳問道:“大夫,我媽要不要緊?”
老中醫說道:“你家老太太并無大礙,不過是急火攻心,我開個方子調理一下應該就沒事了。”他見葉仲坤面帶悲色,便問道:“敢問二老爺,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二老爺竟面帶悲色?”
葉仲坤不自然地笑道:“哦,沒事,就是一大早管家來說我媽起不來床了,這不是擔心我媽嗎?”
老中醫也笑了,“二老爺真是孝順,不過老太太雖不要緊,但她年事已高,還是要小心些,今年天冷,要多注意保暖,多吃些容易消化的東西,常給她寬寬心,也就沒事了?!?
“好,大夫請你跟管家到書房開藥方,我這里要照看我媽就不遠送了。”
“二老爺請便?!?
送走了大夫,葉仲坤看著依然昏睡著的母親長嘆一聲,他起身對二太太說道:“你跟鳳儀在這兒看著媽,媽醒了就叫我,我去看看大哥。”
“二叔?!兵P儀抹著眼淚問道,“世勛真的回不來了嗎?”
葉仲坤看著她沉痛地點了點頭,鳳儀捂著嘴哭了起來,“二叔,那我弟弟的尸骨在哪兒?怎么運回來?”
“世勛他開著飛機直接跟小鬼子的飛機撞上了,全都炸了,殘骸都灑在荒山野嶺了,什么也沒有……”葉仲坤說不下去了,他擦了擦眼睛說道,“鳳儀,你大哥不在,你要好好照顧你爸媽。”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鳳儀扶著門框慢慢坐在了地上,她看著門外越來越緊密的冷雨,伏在門框上失聲痛哭。
葉老太太終于醒了,她虛弱了很多,她睜開混濁的雙眼看著圍在床邊的兒女子孫,喘著氣問道:“世勛呢,老大,世勛呢,你把世勛弄哪兒去了?”
葉伯乾拉著母親的手跪了下來,含淚說道:“媽,兒子不孝,世勛他再不能侍奉在您跟前了?!?
葉老太太無力地擺了擺手,“我都知道了,你們別跪著了,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
看著葉伯乾、葉仲坤和葉二太太都出去了,葉老太太說道:“阿寬娘,你扶我起來?!?
“哎?!卑捘锊亮瞬聊?,趕緊上前在老太太身后墊了幾個枕頭,扶著她坐好。
“你把我孫子的結婚照拿來給我看看。”
阿寬娘遲疑了一下,還是從旁邊的桌上拿來了世勛的結婚照。葉老太太含淚撫摸著照片上世勛微笑的面容,“阿寬娘呀,平心而論,世毅、世平、世軒、世敬、世勛,除去世云還小,我這個幾個孫子都是不錯的,你說是不是?”
阿寬娘含著淚答道:“老太太看人是不會錯的,這幾位少爺我看著也覺得好?!?
“是呀,我這幾個孫子里頭,只有世勛從小在我身邊長大,也跟我最親,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世勛小時候的模樣,小小的人兒,多懂事……如今,世勛不在了,我這心頭就像給剜去了一塊,疼得我呀……”葉老太太抱著相框忍不住哭了起來。
“老太太,您要保重呀?!?
“可是,我的孫子他犧牲的值呀,他是打鬼子犧牲的,這小鬼子在中國造了多少孽,不狠狠地打他他能走嗎?眼下,廣州雖然陷落,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的孫子就這么無聲無息的走了,我的孫子是為國捐軀的,就算賠上我這條老命,我也要送他一程。”葉老太太含著淚咬著牙狠狠說道,她擦了擦眼淚吩咐道,“阿寬娘,你去跟老大他們說一聲,就說明日,我葉白氏要開祖宗祠堂,告慰祖宗在天之靈,把我孫子的牌位請入祠堂,葉家上下不論尊卑,不論男女都要裹素戴孝,送我葉家的英雄上路。”
“是,老太太。”阿寬娘低著頭出去了。
一夜之間,葉家像是下了一場大雪,屋檐,窗欞,門楣,走廊,枯樹,花藤,處處都掛著白幡素花,冷雨飄過,竟生出一片凄迷。葉白氏腰系白帶拄著拐杖在阿寬娘的攙扶下緩緩走向葉家祠堂,葉家諸人和聞訊趕來的親朋陸陸續續來到了葉家祠堂。葉文氏站在祠堂正屋的走廊下,看著堂前站滿的葉家人和葉氏宗親,朗聲說道:“各位宗親,今日我葉白氏大開祖宗祠堂,不是祭祖,亦非禱告,如此大張旗鼓擾動祖宗安寧,讓葉家上下披麻裹素,驚動各位宗親冒雨前來,實是為了送一送我葉家的好兒郎,葉氏的好子孫。我的第五個孫子世勛,早在民國二十七年參加了中國空軍,在我們頭頂上跟日本人的飛機決戰,日本人是怎么轟炸廣州的,我們每一個人都還記得,那是死傷無數,慘不忍睹!可我的孫子不幸戰死了,他駕著被打爛的飛機直接撞向了日本人的飛機,跟小鬼子同歸于盡啊,竟是尸骨無存,他才二十六歲呀!今天,我就是有心安葬我的孫子,也只能做個衣冠冢?!比~文氏已是泣不成聲,堂下葉家人和不少葉氏的宗親都已是小聲啜泣,鳳儀和葉二太太攙著大太太,三個人已是淚水漣漣,阿寬和世云死死地咬住嘴唇,任淚如雨下。白衣素裹的韻梅搖晃著跌在了雨水里,裙幅蕩漾開來,她的眼淚混著冷雨落個不停,她再也無法忍受心中的悲痛,哭喊了出來,“五哥,五哥……”
“都不要哭了?!比~白氏擦干了眼淚朝著堂下哭成一片的葉家人說道,“我們葉家雖然世代經商,但也是有血性的中國人,抗戰以來,我葉家捐錢捐物支持抗戰,我的孫子也上了戰場,他雖然犧牲了,卻是我葉家的大英雄,可這廣州城滿是太陽旗,我不能拿葉家上下幾十條人命去撞日本人的槍口,但我不能不告訴葉家的祖宗,不能不祭奠我孫子的英靈,我要堂下所有的葉家人都記住,今天是我葉家最難過的日子,將來抗戰勝利了,不論葉家還有沒有人在,不論葉家的子孫在哪里,都要祭天拜祖,告慰葉家的英靈!”
“今天,我還要給葉家的祖訓加上一條,那就是永生永世不跟日本人做生意,永生永世不賣日本人的貨物,我葉家就是錢財散盡,家毀人亡,也不能與日本人茍且,做賣國辱家的勾當……”葉白氏搖晃著倒在了一直扶著她的阿寬娘懷里。
“媽——”
“奶奶——”
葉家人圍了上去,抱住了已是心力交瘁的葉白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