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那位主子,打酒水和盤尼西林的主意,的確是事實;
石家酒水已經流通到北地鮮卑人的地盤,并大受青睞,可由于這項生意被中原大大小小的經銷商把持,司馬穎只能巴巴的看著眼饞,如果能從石家獲得酒水的代理權,并壟斷北地鮮卑的酒水生意,利潤自然相當可觀;
另外,前往鄴城推廣盤尼西林的方案,乃石韜親自策劃,目的便是要引司馬穎上鉤,因此無論在人員挑選上,還是物資的準備方面,都花了不少功夫,石韜甚至制定了一系列的措施,當東莞派出的醫者,抵達鄴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想辦法接近士兵這個群體,鄴城地處邊地,與胡人的摩擦時有發生,因此,“推廣員”在鄴城無償治療受傷士兵的事跡,很容易就傳到了司馬穎的耳朵里,得知此事的司馬穎,不但親自過問,甚至見證了整個過程;
經歷過戰事的老兵,從來是為將者手中最寶貴的資源,司馬穎很快發現了盤尼西林的重要性,所以立即派盧志前來一探虛實;
與此同時,盧志多少了解一些司馬穎內心的真實想法,如果是別的藩王從他這里購買大批戰馬,司馬穎或許會答應,這天下畢竟是司馬家的天下,打斷骨頭連著筋,用自己手中的戰馬從別的藩王手中換取資源,也算是平衡互補,可若是一個外姓人要從他手里購買戰馬,司馬穎不得不權衡其中利弊,武帝分封藩王的目的,原本就是為了打壓和震懾日漸坐大的世家豪門,戰爭的資源一旦落入世家手里,對司馬家而言絕對不是什么好事,一千匹戰馬,司馬穎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
盧志因此陷入兩難的境地。
盧志一臉為難的表情,盡數落入石韜眼里,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石韜又道:“本官并非不知成都王的為難之處,不如這樣吧,一千匹馬,一匹都不能少,不過可以分兩年交付,今年先交付五百匹,作為回報,我將拿出四萬斤‘益壽延年’以及價值百萬的‘盤尼西林’與之交換!”
“這……”對方雖然提出折中的法子,且條件也極為誘人,可盧志仍不敢輕易應下這筆買賣。
“子道既然不能做主,倒不如盡快將此事告知成都王,至于成不成,全憑成都王一言而決!”稍微停頓,又聽石韜言道:“想必子道已經看見外面往來的客人了,那些客人因何而來,不用我多說了吧,就怕我等得,外面客人等不得,這筆買賣,成都王做與不做,需盡快定奪才是!”
見石韜儼然有恃無恐的樣子,盧志一臉黯然道:“既如此,在下即刻返回鄴城,請主公定奪!”
若自己太過熱情,反倒容易惹對方懷疑,石韜十分干脆道:“來人,送客!”
見盧志垂頭喪氣的離開,石韜臉上的笑容更甚,他多少猜到一些司馬穎的心思,既想從他這里獲得酒水和盤尼西林,卻又不愿將戰馬這等資源賣給石家,更何況石家本為賈氏鷹犬,司馬穎正是因為得罪了賈謐,才被趕出洛陽而出鎮鄴城,鄴城與東莞畢竟隔著青州,眼下齊王正與石家斗法,司馬穎雖然沒必要和石家結怨,卻也不至于與之狼狽為奸,正因為如此,司馬穎對石韜的態度一直曖昧難明;
但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司馬穎想從石家撈取好處,自然也得有所表示,石韜已經開出豐厚的條件,至于對方是否接招,卻已不是石韜單方面能決定的了,不過他相信,四萬斤酒水,加上價值百萬的盤尼西林,司馬穎沒有理由不動心……
送走盧志,石韜正打算前往沂河查看板甲的進展,不想卻碰上訓練歸來的石虎及一群半大小子。
石虎正是之前的虎子,石虎之名也是石韜突發奇想為他取的名字,因膽識過人且頭腦靈活,令石韜起了愛才之心,上次從洛陽歸來,青衣非要派人留在他身邊,石韜點名要了石虎,回到東莞之后,石韜先是將他扔給李文俊和郭璞二人繼續打熬,結果李文俊去了洛陽,之后石韜從青衣衛預備力量之中,挑選出十來個半大小子,連同石虎一道塞給了石勒,并讓石勒傳授這幫小子騎射之術,以及斥候的基本常識;
為此,石韜愣是將成都王送來的二十匹東湖馬交給石勒,才讓石勒欣然接受了這幫小子;
這樣做的原因,卻是石韜臨時起意,決定組建專業軍用斥候,而將石勒及他手下善于騎射的胡兒解放出來,且從此專心于騎兵訓練;
將這個想法告知石方,石方深以為然,讓一群胡兒充當眼目,的確不是長久之道,但石韜所想,卻非如此……石勒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自己的才能以及忠誠,洛陽刺殺司馬倫那一役,石勒身先士卒且勇不可當;阻擊劉淵那一次,石勒帶領的斥候也是出力不少,雖說斥候的作用不容忽視,但以石勒的本事去干這一勾當,似乎有些大材小用了,石韜眼下正值用人之際,為了一些莫須有的變數,而壓制石勒這等有本事的人,同樣不可??;
得知這一消息的石勒,立即喜出望外,在石韜的授意下,他不但欣然接受石虎等人接替斥候這一事業,更是從胡兒之中選出十來個與石虎年紀相仿的少年,一同打熬;
除了隨石勒進行斥候訓練,這些少年仍以旁聽生的身份,隨青衣衛后備力量學習其它知識和技能,當然,思想品德教育,自然不可或缺。
“老師!”
遠遠見到石韜,石虎及其余漢兒少年立即圍攏過來,剩下的胡兒少年,卻顯得有些靦腆。
雖然整日忙得不可開交,但石韜仍會在百忙之中抽空給孩子們上課,尤其是青衣衛的這群花朵們,所以他幾乎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對石虎等人點了點頭,石韜卻主動走向胡兒少年:“賀兒古、庫狄,漢字和數算,你二人能跟得上大家么?”
“老師,我們,我們……”
賀兒古和庫狄,乃鮮卑人,因鮮卑內亂,兩家人于半年之前遷來東莞,他們的父親目前都在石勒手下效力,母親也在工坊里干些雜活,如今都有了奔頭,只是這二人不怎么會說漢兒話,因此學習起來較為吃力,所以石韜才會有此一問。
二人滿臉漲得通紅,卻喏喏說不出話來。
石虎上前道:“賀兒古和庫狄,學習雖比不上我們,可騎馬射箭的本事,卻比大伙都強,這幾日多虧二人給大家開小灶,才不至于吃石勒教官的鞭子!”
石韜回石虎一個贊許的目光,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也都有各自的缺點,而你們卻是一個整體,所以大家需相互幫助,及取長補短,賀兒古和庫狄強于騎射,所以在私下教你們騎射本事是對的,但你們是不是也該幫二人將學習搞上去呢?”
“石虎知道該怎么做了!”石虎點頭道。
上前拍了拍賀兒古和庫狄的肩膀,石韜對少年們說道:“去吧,老師還有事,就不跟你們聊了!”
站在石韜身后的李文杰,卻是一臉古怪的表情,眼前的畫風顯得詭異無比,明明年紀與石虎等人相差不大,卻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可這群少年,非但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眼神中更充滿了狂熱。
李文杰雖為西郊莊園的大總管,卻很懂分寸,無論釀造酒水的核心區域,還是制造盤尼西林的工坊,乃至涉及青衣衛的核心機密,他都從不插手,凡是重要區域,都有專人負責,而李文杰只負責調派人手或對各工坊進出物資進行登記造冊,而石韜也正是看重他這一點,所以才放心將西郊莊園交給他管理,同時,以李文杰的能力,遲早被石韜委以重任,管理莊園也不過一時的權宜之計罷了。
收起臉上的古怪表情,李文杰問道:“郎主,你說成都王肯一次拿出五百匹戰馬與我們交換么?”
石韜搖頭:“我原本打算從鄴城分批購進戰馬,每次只交易數十匹,也不容易惹人注意,但如今的形勢已經越來越不明朗,尤其不知益州會生出何等變數,一旦有變,東莞立即便成為各方勢力眼中的肥肉,若我等沒有足夠的自保之力,最后只能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所以只能賭一把!”
李文杰頓時一臉沉重,太子在洛陽待得好好的,卻不知為何跑去巴蜀,而賈氏居然同意了,這不是昏招是什么,若太子仍在王卓的掌握還好,太子一旦脫離賈氏掌控,各路藩王,便會像惡狗撲食般的涌向太子,到那時,近在咫尺的齊王和東海王會作何反應?
若李文杰知道令太子逃出賈氏掌控的那人正是石韜,卻不知作何感想。
沉吟片刻,石韜突然問道:“對了,你與大兄在兗州接收流民之時,可曾聽說,如今并州的局勢究竟如何了?”
面色沉重的李文杰,搖頭道:“不太好……晉陽周圍的匈奴人,雖然不曾公然反叛,卻已徹底脫離官府的掌控,逃難之人日益增多;我還聽說并州刺史司馬騰也在收攏流民,只是效果卻不太好,一無錢糧,二無土地安置,聚集到一起的流民,眼下反倒成了燙手山芋!”
“你說并州刺史是司馬騰?”石韜愣了一愣。
“郎主竟不知司馬騰?”李文杰同樣一臉意外。
其實石韜倒也聽說過司馬騰的名字,只是之前沒能將此人對號入座,此刻聽李文杰說起司馬騰在并州收攏流民一事,腦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八王之亂中后期,時任并州刺史的司馬騰,被劉淵折騰了數年之久,最后撐不下去的司馬騰,帶著一群由敗兵和流民組成的難民集團,如蝗蟲過境般逃往青州就食,這支難民集團,正是歷史上最臭名昭著的乞活軍,在逃往青州的路上,這支難民集團,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就連以人為食之事,也時有發生。
已經快要淡忘那段可怕歷史,卻被司馬騰和乞活軍,再次喚醒,石韜暗自打了個激靈,他自言自語道:“我還來得及么?”
“什么來得及?”一旁李文杰,卻是一臉困惑。
臉色稍顯蒼白,石韜擠出笑臉道:“沒什么,走吧,我們去看看板甲造得怎么樣了!”
沂河邊,被泥巴墻完阻隔的區域,水力鍛機正發出刺耳的轟鳴,這片區域共有五臺水力鍛機,安裝在水里的翻車部分,仍以木料為主,而許多重要的接頭部分,卻換成了銅制或鐵制零件;
重達千斤的鐵錘,一次次的升起,又一次次的落下,一人鉗著鐵板,在鐵錘之下前后移動,當鐵板厚度基本滿足胸甲的要求之時,便會被放到另一臺水力鍛機的凹型磨具之上,而這臺鍛機所使用的鐵錘,下方為弧形界面,且正好與凹型磨具吻合;
如果出來的弧形鐵板,均勻一致,且沒有絲口,最后再經過拋光及打磨,一副胸甲便基本算是完成了。
當然,這樣的板甲的確顯得粗糙,甚至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板甲,目前石韜只讓古河等人打造胸甲和頭盔,等胸甲和頭盔的制作工藝日漸完美,才會考慮打造護手及護腿;
用冷鍛法打造出來的板甲,即使加上護手和護腿,重量也比由千枚鐵片組成的宮衛魚鱗甲輕上不少,效果卻未必輸給魚鱗甲,石韜心目中的板甲,唯一的缺陷是少了背部的防護,石韜并非不清楚這一點,他卻故意放棄了背后的防護,戰場之上,一個將后背露給敵人的士兵,即便擁有背后的防護,恐怕也難逃被殺或被俘的命運,對此,石韜打算在士兵第一次穿上這種板甲之時,便將它的弱點,告訴每一位士兵。
查看過造甲的整個過程,又看了看成型的胸甲和頭盔,且對古河及數位匠師交代一陣,石韜這才返回自己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