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綠色的毒霧氤氳中,三股金丹氣勢糾纏一處,地面那些嘈雜的鼠子鼠孫多數被殃及池魚,有那么一兩個頗據實力的黑鼠小將也在三位金丹幾輪斗法的波及中落荒而逃。
離開天妖坑之前,鐘紫言哪甘心放過這頭黃瞳雜碎,拉著拓跋南天隱匿氣息闖進鼠巢,見那東西正與母鼠行茍且之事,也不管君子之風,直接現身痛下殺手,將鼠巢攪得天翻地覆,若非那物在空間一道頗有手段,此時怕早已伏誅。
當下,它即便沒有死去,經鐘紫言出其不意的襲擊,也落了個渾身掛彩狼狽不堪的境地。
嘰嘰嘰嘰~
血淋淋的骨尾不住甩動,雙爪漩握嘶鳴著古怪妖語,這頭天瘟鼠妖已經精疲力盡。
拓跋南天紫拳正要再次轟過去,鐘紫言忙勸攔住,“道兄莫急,此妖已是強弩之末,看樣子是在施展最后的手段,你我萬不能著了它的道?!?
拓跋南天點頭凝眉,“這頭老鼠被我本命物所克,先前實力發揮不足五成,此時定然攢了歹毒手段,且看它還能翻什么浪花!”
二人短暫相聚再次分離,左右交替圍合鼠妖,各自不時施展術法持續轟擊,幾次將其施展妖力的架勢打斷,愈發惹它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
嘰桀~
待到那雙鼠爪終于施完咒訣,只見圍繞它周身的猩紅血氣急速消散,轉而出現的是黑色毒霧,每一寸毒霧都帶著足以令普通金丹修士大損道行的威力,鐘紫言和拓跋南天見狀急忙后撤。
妖類自然也是有它們的傳承,只不過底層修士很少見到罷了,這頭鼠妖智識不比人族差,鐘紫言一點兒也不懷疑它藏有看家本領。
“道兄,速速后撤,這毒非你我能承受!”
鐘紫言開口時,拓跋南天已經后退了五六十丈,他雙本命外顯身后,牛吼蝰鳴持續散著威壓震懾鼠妖,可惜鼠妖此時已經狂化,不受種屬血脈壓制。
黑色毒霧外散三十丈,鼠妖裹挾黑霧追著鐘紫言疾馳,拓跋南天在后方也不敢逼迫太近,三方徑直飛出鼠巢范圍,鼠妖擺出一副不要命的架勢。
不過片刻,三方約莫飛了十多里,鼠妖那雙血紅眸子瞬息恢復暗黃,褪出毒霧直向西去,拓跋南天大叫:“它要逃走,快追!”
鐘紫言返頭一看,果然見那東西化作黑氣飛遁逃竄,“該死,看你能跑去哪里!”
兩人南北匯合一路,鐘紫言化作清風裹挾拓跋南天飛速向西。
越是往西追,越是發覺不對勁,這條路似乎先前走過,仔細回憶,腦中靈光閃爍,突然一怔,心道:
“這是……西北絕路!”
這條路可不正是多日前楚留仙走的那條,盡頭便是藏有古燈靈寶的洞道。
帶著拓跋南天疾馳,鐘紫言當然不希望追到盡頭才能逮住鼠妖,這樣一來,意味著那寶物會被拓跋南天看到,多了強力競爭者,他日必然又有一番爭斗。
可就此停步也沒理由,不說拓跋南天,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甘心,那頭雜碎害了己方三四十人,若不能親手宰殺,出去哪有顏面面對諸人。
緩行三息時間,再次加快速度,他已經下定決心,即便寶物被拓跋南天看到,也得宰了鼠妖。
黑霧和清風一前一后掠過樹梢,在臨到達絕壁的時候,鐘紫言終于堵住了鼠妖,數十道青煞龍卷沖它席卷,直接將它困在風牢內,提著退魔刀進去就是利落砍殺。
半個時辰后,二人清理干凈鼠巢,搜刮完里面的靈材靈器,飛往二層出口。
在離開的同時,腦海里傳入陰惻惻的警告:“小子,切莫忘記約定?!?
“前輩放心便是?!辩娮涎曰芈晳小?
傳音之人自然是拂櫻齋里的那頭紫薇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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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風山上,夏風吹拂靈堂,姜玉洲怔怔望著棺槨中的宮裝老嫗,她靜靜躺在里面,散發閉目,手中握著相伴五十多年的七彩玉釵。
姜玉洲尤記得當年自己花費心思去上和城淘選禮物,耗盡所有的俸祿才買下這塊由【霓虹劍玉】精良煉制的七彩寶釵,釵頭穿插的三顆金珠多年下來,被磨的明光發亮,哪像當時的麗人兒,如今已經皺紋滿面,韶華白首,青春不復。
這世上的事,大抵如今日一般,突兀的厲害。
很多時候,很多人,相識云淡風輕,相愛熱切如火,相處茶飯如常,總以為日子還長,明天會比今天更好,可惜誰也猜不中哪一天是離別。
姜玉洲慢步走近棺槨,探手摸著里面人兒的面龐,眼眶中閃爍晶瑩淚珠,溫和笑著:“你是個慧黠之人,跟了我這種嗜劍如命的,確實受了太多委屈,辛苦了?!?
他慢慢坐在長椅上,一只手將棺槨里面顏真瑩的白發輕輕撫摸,自語呢喃著:
“在妖坑下面的時候,我還想著給你挑選兩樣漂亮的靈服衣裳,想著咱們一家三口以后應該天天吃飯閑談,想著當你的面傳授明兒好些絕學,想了太多太多……
哈哈,貪欲不絕啊,老天爺連一件期望都滿足不得,天下哪有比為夫更倒霉的人,你說是吧?
可轉念一想,咱們夫妻在門里也算令人敬服的恩愛模范,任誰說起來,都要艷羨多時,能娶你做妻子,是我姜玉洲三生修來的福分,不可謂不幸運……
但我就是舍不得啊,日日起床能抱著的人兒,說沒就沒了,以后我怎么辦呢……”
靈堂外,親眼目睹一向威嚴自傲的父親哀傷脆弱的模樣,姜明捂著嘴哭成了淚人,他靠著門檻忍住抽泣直顫抖。半日前,他還是那個赤龍門第三代中最精貴的弟子,而如今,好像一下子變得一文不值,彷徨無助。
這世上最疼愛他的人沒了,為人子女,竟然到了都沒做過一件像樣的事,心頭無盡的懊惱與痛苦無法抒發,胸口痙攣絞動,直犯暈厥。
一雙黑布云靴出現在視野內,姜明抬頭一看,赤紅道袍上那雙古老滄桑的面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姜明嗚嗚跪在地上:“老祖宗,我娘沒了。”
陶方隱銀白胡須垂落胸間,眼眸中帶著無盡慈愛,俯身將姜明攙扶起來,摸了摸他的頭,“孩子,萬物輪轉,四時有定,顏丫頭只是入了下一個輪回,她有她要走的路。”
“我不要,我只要我娘,老祖宗…求您將她救活吧?!苯餮壑械臏I珠止不住往下流,搖頭晃腦,像是頑劣的孩童在拒絕一件他完全接受不了的事。
身前的老人緩緩將他攬入胸懷,這位老人作為門里活得最長久的人,人生諸事早已見過太多,生離死別于他而言,不過是天道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