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山下擠滿了十里坡各條道路的人流,謝玄在藏風(fēng)山靈場高臺嗚哀惆悵,身旁的玉漱素白道袍直立他身側(cè),細(xì)長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看了,回去修煉罷,前兩日不是說快要突破六層了么?”
“唉,唉!”謝玄連著嘆了兩聲,“沈宴和小和尚都去湊熱鬧了,就我只能呆在門里,小玉娘,若不然我?guī)愠鋈ス湟辉猓俊?
“你不怕師叔一怒之下教你閉門思過十年八年?”玉娘微笑著說。
謝玄愁眉不展,“也是,這段時間真不敢再惹他老人家生氣了。”
在原地晃悠了兩圈,泄氣一拍身子,“罷了,我這就去修煉,萬一真能突破練氣六層,掌門師叔一定高興,屆時我想出去游逛,他自然不會阻我。
怎么說也還得去尋一尋倪兄弟,有嘯天麟護(hù)我,即便他真被奪舍了,我亦不怕,若是他命苦,我就替他報仇!”
玉漱無奈看著自家這位跳脫的夫君,有些事,她勸一兩句就能勸得動,有些事,她就是費(fèi)盡口水,謝玄也不聽。
“好好好,你快些去修煉罷,我要去輪崗接待客人了。”玉漱推著謝玄向靈場外走去。
謝玄反手一把摟住玉漱,“小玉娘,我去啦!”
猛地一頭吻向懷中佳人,然后壞笑著一溜煙跑遠(yuǎn),留在當(dāng)?shù)氐挠袷额^呆頓,而后臉色緋紅,嬌羞呢喃道:“謝玄,你真沒個正形兒。”
這一對新人即便是辦了大婚,也依然如初戀那般熱切,除此之外,各自心里亦將對方看作這一生的伴隨者。
夫婦之間,彼此心知,彼此共有,光天化日之下,也就只有謝玄這種人敢和自己的夫人耍流氓了。
******
十里坡方圓十里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攤位,鬼市在昨天半夜已經(jīng)開啟,外面這些攤位的攤主們早已隨著第一批人進(jìn)入鬼市,留下看守攤位的都是他們帶來的隨從或者弟子。
中央鬼門外,一排四人頭戴鬼臉面具,身穿黑色鬼袍,這是屬于鬼市內(nèi)看守者最平常的服侍,面具下方都是貪狼殿下的核心精英,兩位筑基兩位練氣,排面足夠給力。
各方攤位間時不時便有身穿黑紫貪狼道袍的修士路過,他們是貪狼殿下直屬巡邏人員,雖然外面基本不會發(fā)生什么惡性狀況,但該巡邏還是得巡邏,且巡邏隊(duì)內(nèi)一個練氣后期往下的都沒有,全是練氣巔峰和筑基修士。
幾日來,赤龍門無處不在對外展示著強(qiáng)大實(shí)力底蘊(yùn),‘實(shí)力’有時候不需要靠爭殺來彰顯,攻身為下,攻心為上,能讓來參加鬼市交易的人感受到赤龍門各處監(jiān)察看守筑基修士少說也有幾百個,這本身就是一種震懾力。
不管私底下鐘紫言沖那幾家盟屬內(nèi)部借了多少人手,明面上只要讓別人感受到這都是赤龍門的人,就夠了。
很多時候,不管是個體修士還是小門派,會裝很重要,你如果有六成實(shí)力,得裝的像是有八成,你如果有八成,得裝的像是有十二成。
人性趨利避害,面對摸不準(zhǔn)的東西,總會存有敬畏之心,一家門派平日藏拙低調(diào),關(guān)鍵時刻露那么兩手,這樣一來能給別人造成神秘莫測的感覺,別人不知道你有幾分實(shí)力,自然會對你禮敬謹(jǐn)慎,同時可以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阻礙。
“清晨那會兒,我無意中聽到看守鬼門的兩位前輩議論,說這次最少來了四萬多人,這還是第一天,我感覺赤龍門這次絕對能賺翻!”一個半大毛頭小子縮著身子湊在東面最大的攤位邊插嘴。
這里十多個看守攤位的散修因?yàn)闆]人光顧生意而聚在一起閑談,那半大小子區(qū)區(qū)練氣二層,周旁都是練氣中期甚至練氣后期散修,歲數(shù)也活了幾十上百年,哪里會信他的話。
“毛三兒,你小子這吹牛的本事若都能用在修煉上,再過三五年說不定我等就該喚你‘前輩’了。
滿槐山修真界才多少人?他家再厲害能聚攏一小半?”一個灰發(fā)胡渣亂遭的中年壯漢抱著酒壇子笑罵了一頓剛才興興開口的少年。
其余人也都一齊嘲笑那少年,他則訕笑兩聲,即便自己說的是假的,在幾位老油滑之間混個臉面,時間一長,這圈子他也就能融進(jìn)來了,以后有人想起還有他這么一號人,說不定會照顧一兩趟營生。
作為底層散戶,沒爹疼沒娘愛的,得學(xué)會自己苦中作樂,毛三能長這么大,運(yùn)氣占很大成分,他是自槐山十多年前的大亂中活下來的人,自小受慣了欺負(fù),知道怎么茍且著長大。
吃過苦頭、鬼機(jī)靈般的少年,在大多數(shù)時候不會得罪人,混個聲兒以后,便兀自回到自己看守的小攤旁蹲著。
他如今跟著的主人家在槐陽城有點(diǎn)小生意,這次來十里坡完全是想著進(jìn)鬼市采辦稀有貨品,而他作為跟班,本質(zhì)上可有可無。
但即便是可有可無,也得蹲守好攤位,毛三知道做人做事得有個過程,‘過程’對于上位者不重要,上位者只看結(jié)果,但‘過程’對于做事的人很重要,事情不管能不能做好,‘過程’在最初混江湖的時候不能少。
原以為自己蹲守的這處小破攤不可能有人光顧,可說來也怪,正是鬼市大開的檔口,竟然有一個滿身黑袍兜帽遮面的人站在了攤位前面。
“呦,貴客是想要點(diǎn)什么?我們老板去鬼市淘寶,毛三在此看守,哪件物什您瞧上眼,盡管說。”
攤位上瓶瓶罐罐擺了一堆,但真正像樣的東西一件也沒有,全是一階下品丹藥和最沒用的洗塵符。
那黑袍人一言不發(fā),只直盯盯看著毛三,少年消瘦的面孔小眉小眼,透著機(jī)靈勁兒裝模作樣,一點(diǎn)兒也不怕生。
“你今年幾歲?”沙啞蒼老的聲音自黑袍內(nèi)傳出。
毛三也摸不清對面人的修為,但隱約感覺不像是筑基前輩,他命賤,也不怕透露歲數(shù),笑嘻嘻直言道:“您要問個準(zhǔn)確數(shù)兒,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以前被一個老瞎子摸骨時說過,算下來,今年約莫十五,您問這個是……”
黑袍人繼續(xù)問道:“這攤位老板可是黃有油?”
毛三噌地站起身,“您認(rèn)得我們老板?”
“給你一塊鬼令,去里面叫他出來。”
巴掌大的令牌就那么實(shí)實(shí)在在掉在地上,毛三趕忙撿起來仔細(xì)瞅,果然是真的,這鬼令能使用三次,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是有價值的寶貝。
說罷,快跑著沖中央鬼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