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頓下來,除了吃飯說事情,還認了個妹妹。林語蓉生在大家,一言一行都得循禮,談吐舉止要極注意,較同年紀的女孩要成熟穩重許多。可她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憋悶的狠了,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投緣的,所以抓著蘇冬青說了好半天的話。
抱怨她爹常年不著家了,娘親管的太嚴了,每天不但要學禮,還得跟著夫子讀書寫字,難得出來一次,真不想回家云云。說這話的時候林語蓉一直皺著鼻子,嬌俏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蘇冬青芯子里是個奔三的人,在面對蘇冬林等人時真裝不來柔弱的樣子,在林語蓉面前倒是不用顧慮什么,本身她就是個大姐姐。覺得她率真可愛,所以自然就流露出關懷的模樣。
從始至終秦飛都在旁邊聽著,林語蓉就一直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沉默的守護著眼前的人。
分別的時候,林語蓉送了蘇冬青一對鐲子,白玉溫潤,水頭極好,一看就不是便宜的。沒等蘇冬青拒絕,林語蓉就嬌笑道:“我也向姐姐要一份禮物……”
說完,湊到蘇冬青耳邊小聲嘀咕起來,說著說著,粉臉一片緋紅,眼眸中漾著水,一蕩蕩的,隱約能嗅到甜蜜的味道。
聽她說完,蘇冬青不自覺的抿起了嘴巴,瞥了一眼身材修長的年輕人,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好,這個沒有問題。”
四個人在酒樓下分開,左右今天回去都干不成活了,蘇冬青便挑著樣買了些點心,到書院門口,使了十個銅板,讓人幫忙給文玉軒送進去。學院的吃食怎么著也不如在家里,小孩每次回來看著都瘦,等天氣再冷點,東西能放住,就多做點不容易壞的吃的帶去,起碼讓他餓的時候有東西能吃。
轉身要離開書院的時候,蘇冬青看到不遠處的孩子蹲在地上賣剪紙,小孩看上去比文玉軒還要小的樣子,衣著單薄,渾身上下被雨淋濕了,抱著肩膀在那里瑟瑟發抖。
蘇冬青走過去,看到他面前的籃子里掛著一張張剪紙,紅色的紙張看上去十分粗糙,可剪刻的花紋活靈活現的,有中規中矩的喜字壽字,也有喜鵲之類吉祥的花樣,旁邊立著一張破舊的木板,上面寫著“一文一張”。
印染也涉及許多花樣,蘇冬青不免多看了幾眼,覺得這剪紙還真有幾分手藝,便好奇的問道:“這是你剪的嗎?”
聽到她的聲音,小孩揚起頭看著蘇冬青,黑白分明的眼睛霎是好看,可是里面卻黯然無神。那孩子呆呆的盯著蘇冬青許久,卻好像沒有看到她一般,吸了吸凍出來的鼻水,沒說話。
旁邊有個賣吃食的小販高聲道:“這孩子是個傻子,腦袋不靈光,你要是相中了就直接拿,一文錢一張。”
蘇冬青心中甚是惋惜,這孩子眼睛是她見過最漂亮的,沒想到卻是個智力有缺陷的。
瞧著小孩凍的嘴唇發白,蘇冬青心生不忍,從口袋里摸出十個銅板,拿了幾張剪紙。看到錢了,那孩子呆木的眼珠終于動了,小心的收起來,低著頭又蹲到了地上。
徐掌柜和林語蓉三人回到鋪子,屏退了伙計,秦飛這才開口道:“上次鬧事的人查到了,是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不過那事之后人一下子消失了,我派人找到現在都沒逮著他。”
徐掌柜給兩個人分別倒了熱茶,然后站到一邊,皺眉道:“除了姓呂的那個應該沒有別人了,他的鋪子原本是最大也是最紅火的,現在被搶了這么多生意,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徐掌柜說的是蘇冬青去過兩次,第一次遭了白眼最后一次被趕出來的那個祥瑞布莊,那里掌柜的姓呂,他祖上原本是染匠出身,后來不知道怎么的脫了籍,聽說在江南一帶做的很大,之后主家北上開始經營布匹,染布轉交到分家那邊。
按理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林家沈家本是梁州人,在這里經營多年,姓呂的剛來應該夾著尾巴做人才是,可他們不知道怎么攀上了梁州首富李家。背靠大樹好乘涼,這幾年勢頭很猛,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曾經一度壓下梁州本地的各種布莊,如果不是突然冒出一個蘇冬青,沈記的各個布莊也無法喘息。
秦飛思忖了片刻,沉吟道:“不一定,希望布莊倒霉的可不止是姓呂的一個人,還有林家后院那幾個不安分的,隱忍到現在,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林語蓉和徐掌柜面上齊齊浮上幾分憂慮,沈家和林家的聯姻一直是兩個縣城津津樂道的事情,可外人鮮少知道,這關系并不穩固,最大的原因在于嫡支沒有人能夠繼承家業,林語蓉的爹是當家人,將將到不惑的年紀,作為正室的沈氏膝下有一兒一女,林語蓉上頭原本有個哥哥,可是前些年卻病亡,嫡出只剩下林語蓉一個,血脈凋零,但庶出卻不少,大大小小加起來,共有五男六女。
早些年庶出子女老老實實的,這些年則蠢蠢欲動,有沈家和秦家兩頭壓著,倒也沒出什么大事,只是怕有些人不甘心,少不得背后使壞。
徐掌柜大半輩子跟在沈氏身后,對林家的事情很清楚,經秦飛這么一提醒,不由得有些心驚,低聲道:“樹大招風,我們生意做起來,免不了會遇到這事,不過還好能把蘇姑娘穩住。只要她堅持同我們合作,布莊這邊就翻不起什么大浪。”
秦飛把弄著劍穗,對徐掌柜的話不敢茍同,他很清楚,有些人為了名利,多么瘋狂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出來。
蘇冬青從書院離開,正準備回家,卻被兩個人攔住了去路,其中一人拱手道:“冒昧的問一下,是蘇姑娘嗎,初次見面,幸會幸會。在下是祥瑞布莊的掌柜呂子明,有要事商談,不知道姑娘方便與否?”
眼前的人態度客氣語氣恭敬,完全不復幾個月前蔑視不屑的樣子,蘇冬青大概猜到他為什么找到自己,似笑非笑的道:“呂掌柜的,幸會,我們之前在祥瑞布莊有過一面之緣,可能你貴人多忘事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