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黑色勁裝,手持長弓,束發銀冠,在黑夜之中,一雙眼睛灼灼如火。猶如從天而降的人,此時讓所有人都震驚了。
“老七,是你,”二皇子怨毒地看著他,手上仍扎著箭頭,鮮血滴滴答答地流著,可是卻擋住他心中的恐懼。
老七明明在邊關,他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這皇宮內外都已經被他的人把守了,他又是怎么進來的?這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瘋狂地涌進他的腦海中。
究竟是他一個人來的,還是他也帶了援軍進來?
二皇子盯著他的身后,似乎想要看出什么。可是紀鈺身后只有寥寥數人,看起來是隨身保護他的侍衛。難道老七以為帶這么幾個人,就能真的改變這一切不成?
“七弟,你不會是孤身一人過來的吧?”二皇子狐疑地問道,此時他手臂上一陣又一陣地劇痛傳來,可是他不敢表現出來,只能狠狠地盯著紀鈺,恨不得將他身上盯出幾個窟窿才好。
“二哥,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垂死掙扎了,”紀鈺將長弓放下,長身玉立,雖一身玄色幾乎快要和身后的暮夜融為一體,可是此時誰都無法忽視他,以及他滿身的肅殺之氣。
“就憑你這么幾個人也想讓我束手就擒,做夢,”二皇子見他身后根本沒有援軍,輕蔑地笑了一聲,便是更加認定他就是虛張聲勢。
“來人,給我講他們統統都拿下,”二皇子忍著手臂的劇烈疼痛,伸出另外一只手揮了揮,就要讓周圍的士兵上前。
“含元,朕命你拿下這個賊子,”皇帝從臺階之上,沖著紀鈺喊話,此時周圍的人在看見紀鈺出現,本就欣喜若狂,只覺叛軍出現,立馬就能平定這場宮亂了。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紀鈺心中卻是苦笑不得。他與小舅舅兩人緊趕慢趕,卻還是來遲了一步。待他在城外的時候,就已經聽說了京城戒嚴的消息。如今他已經請小舅舅前去西北大營搬救兵,只是他實在是擔心皇宮里的安全,便提前進來了。
此時他站在后面,眼睛掃過皇上身邊的人,幾位兄長和嫂子都在,可是卻沒有長樂的蹤影。難道她沒有進宮,還是她出了別的事情?
說來也是湊巧,沈長樂被紀鈺留在京城的人接走,便立即有人出京給他送消息。可是紀鈺已經回京的路上,所以兩方便錯開了。紀鈺在皇帝身邊沒瞧見沈長樂,本就已經心急如焚,此時恨不得立即將二皇子抓住,拷問出沈長樂的下落。
可是現在他手中也沒有兵,連勉強自保都算不上。如今只能寄望與小叔叔能盡快打進城內,迅速地趕來支援他。
“二哥,西北大營的人已經兵臨城下,你以為就憑你手里的這點人就真的能贏嗎?你別做自己的春秋大夢了,”紀鈺將手中長弓扔掉,往前走了兩步。
“你騙誰呢,要是西北大營的人真的兵臨城下,你還會在這和我廢話,”二皇子哈哈大笑,顯然是得意與自己的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了紀鈺這是在虛張聲勢呢。
紀鈺哼了一聲,突然伸手掏出一樣東西,他剛身手,二皇子就往后一躲,顯然剛才那一箭讓他怕極了。
此時一旁的侍衛早已經將太醫押了過來。太醫背著藥箱,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渾身抖地如篩糠。
一旁的侍衛將佩刀抽出,搭在他的脖子上,怒道:“還不趕緊給王爺包扎傷口。”
待太醫瞧見二皇子受傷的傷勢,嚇得又是一哆嗦,這箭都已經將手臂上的一塊肉都削掉了。血肉模糊的一片,瞧著都覺得特別地可怖。二皇子見他還在發呆,低聲怒斥道:“蠢材,還不趕緊給我敷藥。”
太醫又回頭看了一眼臺階上的皇帝,二皇子反了,自己要是這會給他療傷,不知道等皇上平安之后,會不會要了自己這條小命啊。思慮至此,太醫也是惆悵不已,可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的。他正猶豫著呢,突然身后侍衛的刀柄一下就桶到了他的后背,疼地太醫也是悶哼一聲。
“都別給我站著了,抓住皇上的,我賞他一個侯爵,”二皇子抬頭盯著皇帝,再不敢啰嗦。
可是他剛說出口,紀鈺就將手中的東西拔出,只見一道紅色火光直沖著天空而去,隨后在天際炸開一團燦爛灼熱的光團。
是信號彈。
此時正站在院子里的沈長樂,突然看見天空出現的這一道紅色信號,直勾勾地盯著看,不知為何,只覺得心頭一酸,竟是有眼淚盈滿眼眶。
是你嗎?紀鈺。
“我說過大軍已兵臨城下,爾等已是甕中之鱉。紀鉞乃是叛臣賊子,今日即便我紀氏子弟葬身如此,也絕不會退后一步。紀鉞他上不得君心,下不得民心,你們以為跟著他以后就能飛黃騰達嗎?你們還要跟著這樣不仁不義不孝不悌的主子嗎?”紀鈺環顧著二皇子身后的人,這些侍衛不過也是稀里糊涂地,只因為上面的人說什么,就跟著做了什么。
他看著身后的皇帝,對著他遙遙一行禮,朗聲喊道:“你們都有父母家人,叛亂乃是滅九族的大罪。這些人若是真的成功了,享受榮華富貴的是他們,若是失敗,那么遭到血洗清算的可就是你們了。”
“只要爾等立馬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定會幫你們向皇上請罪,對你們的罪責既往不咎,”紀鈺環視著這些侍衛,說實話這些人都是皇宮中的守衛,他們之前也并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上頭的長官發話,他們這些兵卒又有什么反抗的權利。
此時紀鈺提到他們的家長,有些侍衛的心理一下便動搖了。正如他所說的,即便二皇子真的登基為帝了,可是真正能享受榮華富貴的,也只是那些統領們,何曾有他們這些兵卒的份兒。
雖然皇帝的身子骨真的有些撐不住了,可是他聽到紀鈺的話后,當即便明白他想做什么。
所以在紀鈺說完話之后,他也立即沖著那些士兵喊道:“昭王說的對,朕今日就算是身死,也決計不會將皇位傳給紀鉞這個亂臣賊子。朕若身死,昭王即刻繼位為帝。所以他說的話,就是朕的意思。”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嘩然,誰都沒想到,皇上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誰都沒想到,太子之爭,竟是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而一旁原先還沉浸在喪母之痛的大皇子,在皇帝說出此話時,也是霍地抬頭。可是等他看向不遠處立于暮色之中,筆直如松柏的紀鈺時,卻是明白父皇此時所下的決定是對的。
七弟比他有帝王之像。
一瞬間大皇子臉上的頹敗之色更甚,幾乎是在一夕之間,他失去了母親,隨后又失去了皇位。他站在一旁,恍惚地險些往后倒去,若不是身后的五皇子及時地扶了他一把,只怕他真的要摔倒了。
紀鈺也沒想到,父皇會在此時突然這般宣布,怔在當場。
二皇子跟是傻眼,只是在傻眼之后,他便狠狠地看了紀鈺,那眼神之怨毒,恨不得將他殺之而后快。
可是誰知他還沒說話呢,突然在他身后的人群中,跑出一個人,大喊道:“皇上,我不想叛亂,我是被逼的。”
“我也是,皇上饒命,我也不想……”他剛喊完,就又另外一個人跟著也跑了出來,可是這兩人剛跑了兩步,就被一箭射中了。
只見先開口的那人,心臟正插著一支利箭,噗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而緊跟著他的那人,被嚇得傻站在原地,半晌都不敢動彈。紀鈺轉頭就看見二皇子身后那個侍衛,此時正一臉狠辣地又拉起了長弓,似乎又想對準第二個人射箭。
可是此時突然在人群中,有個人喊:“兄弟們,咱們拼死拼活地跟著他們,原來他們就是這么對我們的。”
如果說剛才那一兩個人跑出去,此時就已經是一群人開始反抗了,顯然被一箭射殺的人,非但沒讓他們感覺到害怕,反而讓他們覺得很不安全。
潰敗似乎只在一瞬間,在下一刻許多人一下子涌向紀鈺那邊。先前紀鈺身邊的侍衛還生怕有詐,紛紛護在他身前,可是沒多久,就見這些人在過來后,都丟下了手中的佩刀,想要證明自己是真的后悔了。
“都拿起你們的刀,你們是守衛這個皇宮的士兵,如今圣上有難,難道你們不該護駕嗎?”紀鈺看著他們,一氣呵成。
二皇子此時恨不得沖過來殺了他,沒想到這個老七平日里不言不語的,可是關鍵時候,嘴皮子居然這么利索。好在臨時倒頭的也不過是少數而已,二皇子這方還是占了大多數。此時他也不想再拖下去了,揮揮手,終于雙方廝殺在一處。
原本應該安靜凝重的宮殿,在這一刻殺聲震天。
紀鈺提著自己的佩刀,誰都沒管,直奔著二皇子而去。而二皇子原本身上就有傷,此時見紀鈺一路殺過來,嚇得躲在侍衛身后,大呼小叫道:“攔住他,快給我攔住他。”
就在二皇子這邊的人漸漸占據上風的時候,突然從遠處傳來沖天的喊聲,只見宮門大開,如潮水般的人群洶涌而至。
援軍終于到了。
沈長樂聽著外面的動靜,因為這房子本就靠近街道,所以當大軍往皇宮去的時候,動靜大地讓人想聽不見都難。沈錦早已經困地實在忍不住,回床上睡覺去了。
她是實在睡不著,干脆搬了張椅子,就坐在庭院里。
院子雖然不大,可是一抬頭就能看見天上如圓盤般的銀月,清冷的月輝籠罩在整個天地之間,仿佛將要將這所有的骯臟都清洗一遍。
她聽著外面震天的動靜,心中卻不知為何,突然安心起來。她將后背靠在身后的躺椅上面,輕輕地笑了起來。自從看見那只信號箭之后,她心中原本的焦慮和不安,似乎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漸漸地,眼皮似乎重了起來。
直到她頭微微歪在一旁,睡了起來。
月影橫斜,槐樹上似乎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她只覺得鼻間有點癢,她伸手撓了下鼻子。可是下一刻,手掌卻落在一只寬厚又溫暖的手心呢,她驀然一驚,霍地睜開眼睛。
眼前的男子,燦若星辰的眸子那般直勾勾地盯著她,若是看地仔細點,她還能在他的眼瞳中看見自己的倒影。
“含元,”她一下抱住面前的人,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確定,這個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這幾天擔心壞了吧,”他也緊緊地抱著她,伸手摸著她的長發,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后背,安撫她微微顫抖的身體。
害怕嗎?當然害怕,害怕他像上一世一樣敢不過來,害怕自己會在這場宮變中出事,害怕再發生什么不可預測的事情。她害怕極了,可是所有的害怕都在這一瞬煙消云散,他回來了,他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她突然睜開他的懷抱,身后是夜空,面前是他。
沈長樂一下子吻在他的唇上,那樣美好、溫暖又真實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