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樂接過花燈,低頭打量著這盞花燈,可真是好看啊。
她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飾不住,而一旁的喬蕓也從目瞪口呆中恢復,她氣急敗壞地說道:“表哥,這盞花燈明明是我先看上的,你為什么送給她?”
沈長樂生怕她動手搶,還把花燈往旁邊提了提,用身體擋住。紀鈺瞧見她的小動作,禁不住彎起嘴角。
喬蕓見紀鈺不僅沒搭理自己,居然還在笑,就更家生氣,險些連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倒是旁邊的喬旭見狀,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太過分了。雖說他們是表兄妹,可紀鈺到底是皇子,自家妹妹這樣大呼小叫的,可是大不敬。
可紀鈺太過偏心的舉動,早就讓喬蕓氣得紅了眼睛。明明她才是表哥正經的表妹,對面這個小丫頭也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出來,憑什么讓表哥對她那么好。
她惡狠狠地瞪了那個胖丫頭一眼,雖然臉長得確實是好看,可整個人圓滾滾的,可不就是個胖團子。
沈長樂已經得了花燈,哪里還會管喬蕓的看法,她只低著頭打量著花燈。想要看看,這凌云書店的花燈究竟有什么過人之處,居然讓這么多人趨之若鶩。
一旁的喬蕓見自己不管怎么發火,誰都沒有把她當一回事,就更加生氣了。可偏偏旁邊的大哥還是一直拉著她,所以她又憋屈又生氣,但又不敢真的太過分地發脾氣。
因為凌云書店的熱鬧結束了,所以眾人便往前面繼續走,想要去別家試試猜謎。
章潯想幫著沈長樂提著那盞花燈,偏偏她當個寶貝,非要親自提著。于是眾人也沒法子,就讓提著了。而喬家兄妹因為遇到了紀鈺,所以也跟著他們一塊走。
原本喬蕓是個話多的,可是因為這盞花燈,卻是壞了大半興致,這會也沒什么話說。而沈長樂倒是想說話,不過看著喬蕓時不時遞過來的眼神,她還是忍住了。好在章漾和紀啟殊兩人還沒分出勝負呢,這會沿著街道,在各個攤位上猜謎,沒一會跟來的小廝手上,提著的就全是花燈了。
沒一會,喬蕓也跟著一塊猜燈謎了,她也不錯,沒一會就猜回來了三盞花燈,所以原本咋不高的興致也重新提了起來。還對著旁邊的紀鈺,得意地說:“表哥,你看我現在厲害吧。”
“不錯,”紀鈺點頭,給了句夸張,弄得喬蕓又得意地看了一眼沈長樂,因為沈長樂至今為止,除了手上這盞別人送的花燈之外,自己都還沒猜中一盞呢。
恰好此時,旁邊的紀啟俊轉頭問她:“長樂,你要不要過來猜燈謎啊?”
喬蕓不屑地哼一聲。
沈長樂將手中的花燈提高,笑著說:“我已經得到了今晚最好的花燈,不需要自己猜了。”
她沖著紀鈺淺淺一笑,眼神中裝著說不出的歡快,被喬蕓看在眼中,又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于是沈長樂便提著這盞,整條街最好的花燈回家去了。
元宵節過后,時間好像一下變得飛快,沒過幾日,春水回暖,兩岸的垂柳都吐出了新芽。就在章家府里的桃花林盛開的時候,衛國公府終于回京了。
雖然這大半年來,她一直有給爹爹和兩個哥哥寫信,可是到底分隔兩地。所以一大清早,她就回府里,親自等著爹爹他們。因為之前府里就開始收拾,所以她的院子也早就收拾了起來。若不是外祖母擔心她一個人在府里住著不妥當,她早就想回來瞧瞧了。
等真的見到了爹爹和祖母還有哥哥的時候,沈長樂還是沒出息地掉了眼淚。
老太太邊瞧著她,邊笑話道:“瞧瞧咱們家的三姑娘,都這么大個姑娘了,還愛掉金豆豆呢。”
“我是太想你們了,”沈長樂撅嘴,帶著吸氣聲說道。
老太太和沈令承又不免一笑,而此時坐在一旁的沈錦,并未像從前那般,一看見她這個三姐姐,就撲上來。小小的人兒,一板一眼地坐在旁邊,瞧著竟是長大了許多。
等一家人吃了團圓飯,沈長樂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此時綠蕪也早就等在院子里面,見她一回來,就一副她有話要說的模樣。于是沈長樂讓丫鬟們都下去了,只留下春柳和她兩個人。綠蕪這才說道:“奴婢方才都打聽過來了,聽說咱們太太從去年開始就身子不好。現在家里頭,是三太太管家呢。”
“身子不好?”沈長樂自然是不相信這個借口,林氏的身體一向康健,況且前一世,就算她出嫁好幾年之后,林氏的身體依舊還好好的呢。
綠蕪點頭,不過她眼里也帶著疑惑。她們自然沒聽說過林氏身體不好,況且她們之間離開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呢,怎么這才大半年,就突然病得連院子都出不去了。
“可不就是,我聽了也覺得奇怪呢。不過聽說現在五姑娘在老太太院子里養著,連太太的面都難見呢,”綠蕪善于交際,所以讓她出去打探消息,最是合適不過,你瞧這才多久,她就什么都打探回來了。
春柳是府里的家生子,所以自小就聽過不少這些后宅里的陰私之事。她忍不住低聲說道:“太太不會是被軟禁了吧?”
沈長樂和綠蕪霍地轉頭看著她,兩人的眼神太過犀利,嚇得春柳立即又擺手說:“我就是隨便猜測一下,你們別這么看著我啊。”
綠蕪點頭,想了想也不知是該嘆氣呢,還是該慶幸。只怕府里的人,誰都知道,太太對三姑娘并不友善。雖說面子上還過得去,可誰都能看得出來,她待三姑娘和五姑娘的不同。這小的時候還不算什么,可是越長到大的時候,這影響可就越深。若是自家姑娘到了議親的時候,太太稍微使點絆子,只怕自家姑娘就有得苦頭吃。
所以一聽到林氏的事情,她心底反而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高興。
不過她只是個小丫鬟,這等大逆不道地想法,也只能在心里頭想一想罷了。
沈令承回京沒多久之后,就被皇上召見。這些年來,他在廣平府替父親守孝,一直沒有回京城。如今一回京,還得蒙得皇上召見,所以京城其他勛貴,自然也不敢小覷衛國公府。知道沈家雖然離開京城幾年,可皇上還是記得的。
等六月的時候,沈令承便戶部補了個缺,又重新辦差了。
沈家在京城的生活,要比廣平府熱鬧地多。沈長樂時常會去濟寧侯府小住,再加上章茹是個善于交際的人,時常會在家中設宴,所以沈長樂也時常會過去,到時候認識了好些京城的小貴女。
這些姑娘她前世自然大多都見過面,不過也只是點頭之交,倒不像是現在,倒是能說上幾句知心話。
在京城的日子過的很快,而沈長樂也再也沒有在家宴之中見過林氏。原本以為爹爹只是一時將她關住,可誰知一個又一個除夕過去,林氏都再未出現過。
期間沈錦也曾鬧過,可是她一鬧,老太太連她每個月見林氏一次的機會,都給剝奪了。所以到了后來,她也就不敢再隨便鬧騰。而她過了六歲之后,也就從老太太的院子里頭搬了出來,有了自個獨立的院子。
而沈長樂自然也察覺到了,她對自己的疏遠。雖然沈長樂早就預料到這一日,只是原以為會是因為林氏,可沒想到現在林氏沒了,她們還是不可避免的疏遠了。
倒是沈月和沈錦兩人,關系越發地親近。沈長樂瞧了許久,也看出是沈月在有意親近沈錦。而她的這種親近,和前世那種唯唯諾諾跟在沈錦身后的模樣,又不太一樣。她似乎是刻意地捧著沈錦。
因為她們姐妹三人年紀都大了,所以沈令承早就請了先生到家里來教書。而教她們四書五經的,是一位頭發都花白的先生,身子骨還算硬朗,中氣也十足,平日里最愛說的便是,想當年……
至于教她們琴藝的,則是宮中樂坊司的前任教頭。原本她已經不打算再操琴藝,偏偏她的兒子生了重病,極需要銀子救人。所以便被沈家請了來,而來遲一步的其他勛貴人家,不知道有多懊惱呢。
“五妹妹,你這字可真是大有進步啊,”沈月瞧了一眼沈錦拿出來的宣紙,上面是昨日先生布置的課業,簪花小楷十張。
沈錦有些得意,她抬頭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沈長樂,在書法課上,她們三姐妹受最多夸獎的就是三姐姐了。這月上旬爹爹來的時候,先生也是在爹爹跟前,好生夸了一通三姐姐,說什么她寫的字通透靈秀,若是勤以練習,日后肯定能小有成就。
自從那日之后,先生再布置課業,要求寫十篇的,她就要寫二十篇。如今她也開始懂事,所以對三姐姐不僅沒了小時候的親近,反而生出和她一較高低的心思。明明都是沈家嫡出的女兒,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沈長樂就是比她沈錦要尊貴些。
“哪有,比不上三姐姐和四姐姐,”沈錦抿嘴輕聲一笑。如今她也是個小姑娘了,一顰一笑,倒是頗有些名門淑媛的味道。
“三姐姐,你也來品評品評,我瞧著五妹妹這進步可不是一般地大呢,”沈月笑著拿起面前的宣紙,便要拿給沈長樂看。
既然她都這般說了,沈長樂自然也不好推脫不看。待她仔細看了之后,倒也覺得沈月這話沒說錯,原本沈錦因為年紀小,手腕力道不足,所以寫的字有些虛浮,現在看來,她這個缺點似乎改良了不少。
“五妹妹的字確實進步好多,”沈長樂點頭夸贊道。
沈錦聽了她的話,雖竭力表現地不在乎,但還是忍不住露出欣喜的表情。因為三個姑娘一塊上學,所以沈令承隔幾日就要過問她們的學業,按著往常的慣例,估摸著爹爹會在休沐這日過來。她每日都要寫上二十張小楷,再從中選取十篇,為的就是能贏過沈長樂。
沒一會,她們坐好之后,夫子便來了。
今日照舊上課,等半個時辰的講課結束之后,夫子便讓她們將昨日的課業交上來。因為夫子不許她們在學堂里用丫鬟,所以三個姑娘依次站起來,恭恭敬敬地將自己的課業捧過去,放在夫子面前的桌子上。
雖說只是尋常的檢查而已,沈錦捧著自己的課業走上去的時候,似乎還能聽到噗通噗通的心跳聲。
而在夫子看完她們的課業后,沈令承也如約而至了。
三個姑娘一見他進來,都齊齊起身,給他請安。
夫子起身時,沈令承立即上前,笑道:”先生請坐,請坐。我只是來看看這三個不成器的丫頭,這幾日學得如何?”
因為夫子已經在沈家教了四年,所以直到沈令承對三位姑娘課業的重視,并不比兩位少爺要輕。所以他立即將近日教的內容,說了一遍。沈令承點了點頭,不過一低頭就瞧見桌子上擺著的三摞紙,顯然都是姑娘們寫的小楷。
他立即問道:“先生,我能看看嗎?”
“國公爺請,”夫子做了個隨意的手勢。
沈令承這才將宣紙拿了起來,仔細地看了起來。他看地速度極快,因為三個姑娘都知道哪一堆是自己寫的字,所以當沈令承拿起那一堆上的紙時候,每個人心底都多少有些緊張。
待沈令承看完之后,又問夫子道:“不知先生可點評過了?”
夫子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淡笑道:“尋常都是老夫點評,不如今次就請國公府給三位點評如何?”
沈令承輕笑,便說道:“若是說寫地最好,自然是長樂了。”他話中帶著驕傲,而對面桌位上的三位姑娘,一下就各懷心思。
沈長樂自然是高興,不過好歹還得表現地謙遜些。至于旁邊的沈錦則是一下咬緊嘴唇,似乎有些不甘心。而坐在后面的沈月,則是表情平和,似乎并不在意沈令承這樣的夸贊。
而隨后沈令承又補充了一句:“錦兒的進步也頗大,我想假日時日,她若是還這般勤奮,便是追上長樂也未可知。”
沈錦沒想到爹爹會這么夸贊自己,一下就露出驚喜的表情。
待他品評結束之后,便讓三個姑娘下學回去了。沈長樂一聽放學了,飛快地收拾東西。而沈令承也在門口等著她們三個,今個是十五,一家人要到老太太處用膳。
所以沈長樂過來的時候,沈令承不禁笑道:“你倒是夠快的。”
“那是自然,夫子不許丫鬟伺候我們,所以都得我們自己收拾東西,我現在可會整理了,”沈長樂甜甜地說道。
沈令承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笑話道:“不過是一點小事,倒是懂得給自己臉上貼金。”
“我本來就漂亮,可不需要貼金,”沈長樂恬不知恥地說道。
沈令承聽罷,哈哈大笑,對她也是一副無可奈何地模樣。沈錦和沈月兩人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兩人有說有笑的模樣,沈長樂只不過一句話,便可讓爹爹笑得前仰后伏的。
沈令承見她們出來,便領著沈長樂在前面走著,兩個小姑娘也趕緊跟了上去。
等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就看見趙氏已經在院子里了。只是她們進去的時候,就看見趙氏站在一旁,眼睛紅通通的,似乎才剛剛哭過。
沈長樂也不禁嘆了一口氣,自從林氏被軟禁在自己院子里,不許出來之后,衛國公府里的掌家權,就交給了趙氏。她倒也做的兢兢業業,這么多年來,也不曾有什么大差錯。
只是唯一不如意的,就是三叔至今都還沒一個孩子。前年的時候,倒是有個丫鬟懷了孕,別說三叔和三嬸高興,就是老太太都喜地跟什么似得。趙氏立即就把那丫鬟提成了姨娘,不僅派了四個丫鬟過去伺候著,尋常就是在床上靜養著,連路都不讓走一步。至于補品就跟不要錢似得往院子里頭搬,后來倒也把胎坐住了。
可誰承想,生產的時候,胎兒被養得太大,竟然難產了。最后不僅孕婦沒保住,連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氣息,是個足月的男孩。
這可把趙氏哭瞎了眼睛,一下就病倒了,足足養了半個月才恢復過來。她都這般了,連老太太都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所以她三叔都三十多歲的人了,至今還沒一個孩子。
晚膳照舊擺在外面花廳里,雖說男女七歲不同席,不過都是自家親兄妹,也沒那么多規矩,照舊是坐了一張八仙桌,熱熱鬧鬧地陪著老太太用了晚膳。
用過晚膳后,老太太讓旁人都散了,最后留下沈令承陪著說話。母子兩人坐在炕上,老太太問道:“我聽說老二這些日子,頻頻給你寫信?”
沈令承先是愕然,隨后又訕訕一笑。
老太太口中的老二,便是衛國公府里的二老爺沈令昌,只是沈令昌乃是姨娘所生。這幾年帶著妻小在任上,并不在府里頭住著。之前老國公逝去,衛國公府幾位爺都因守孝丁憂,誰知這剛過了孝期,沈令昌便領了差事,在老太太跟前哭了一場,便帶著妻小去上任了。
“二弟只是想托我在京中打點,他說自己外放也都十年了,想要調回京城來,”沈令承一向孝敬母親,所以并不會在老太太跟前撒謊。
老太太聽罷,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說道:“地方官員進京,可是要在吏部考評里連續三年得到績優的,去年若不是你前后給他走動,他又如何會得到績優。”
沈令承笑了下,他如今已從戶部調任吏部,所以去年沈令昌考評的事情,就正巧幫了忙。
“母親,二弟和我總是兄弟,便是他日后升官,對我們衛國公府總是助力,”沈令承勸說道。
老太太一向不喜沈令昌,此時倒也不說旁的。只不過她還是加了一句:“說到底,暉兒和你才是嫡親的兄弟。”
“兒子自然知道,只是三弟一向是閑云野鶴的性子人,若是讓他出仕,只怕他自己還不愿呢,”沈令承討好地說道。
老太太也是無奈地點頭,自家的兒子,她自然最了解性子。只是她一向不喜歡沈令昌,覺得他太過鉆營,瞧不上他那股子市儈的勁頭罷了。
“況且二弟離京也確實有十來年了,就是想回來,也是人之常情,”沈令承笑著說道。
“回來也好,省得他在外面鬧出那些丟人的事情,”老太太目光中露出點點寒光。
沈令承苦笑一聲,笑道:“二弟一向謹慎,倒也不會真的鬧出什么來。”
老太太冷笑一聲,說道:“可那個韓香兒還是進了他的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