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藍(lán)的天幕中寒星閃爍,冷月如鉤,照著這山間的小路,一點點的銀白顏色。馬蹄聲陣陣,車輪轆轆,一點點的在這深山里蕩漾開來,格外刺耳。
喬景鉉等人跟在那山賊頭子的后邊往前邊走著,幾個人有說有笑,那山賊頭子不住的回頭看看幾人,心中有些惶恐,這幾個年輕男女瞧著都是富家子弟模樣,可為何身手這般好,而且似乎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里,仿佛是去別處做客一般,穿著光鮮,神態(tài)悠然。
“你看什么看?”郭慶云見那那山賊頭子在往這邊瞄,鼓起眼睛叱喝了他一聲。那山賊頭子雖然唬得轉(zhuǎn)過頭去,心里卻在想著,這小姐真好看,雖然只穿著棉布袍子,可比山上那些丫頭都漂亮。
一大隊人馬迤邐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到了山賊的窩點。
喬景鉉放眼一望,心道這群山賊倒也會選地方安家,這處山脈是祁山的分支,延綿數(shù)里,那山寨建在主峰上邊,山腰設(shè)著關(guān)卡,真是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
山腰上的守衛(wèi)看著三當(dāng)家的帶著一群人回來,后邊還跟著一輛車子,喜得眉飛色舞,趕緊上前來點頭哈腰:“三當(dāng)家可真厲害,出去一會就帶了這么多東西回來了!”
那三當(dāng)家尷尬的抽了抽嘴唇,也沒說話,只點點頭便帶著喬景鉉和郭慶云一干人等上山去了,扔下那個拍馬的守衛(wèi)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頭,對著旁邊的守衛(wèi)道:“三當(dāng)家今日怎么這般謙遜了?”
旁邊那個搖搖頭道:“大概是看到這么多年輕女子,頭早就昏了,還有心思和你說話?”兩人看著明媚郭慶云和追風(fēng)趕月的背影,口水都流下了三尺長:“咱們這里男人多女人少,當(dāng)家的得去外邊多搶幾個女人回來才是。”
三當(dāng)家的領(lǐng)著喬景鉉他們往前邊走,一路人有不少山賊都在與他打招呼,那三當(dāng)家的真想大聲喊一句:“快來人把他們抓起來!”可一想到那顆吞到肚子里的毒藥,話到嘴邊又憋了回去,郭慶云看著他臉色變幻莫測,一副忍得實在辛苦的模樣,心里暗自好笑,低聲在他耳邊說:“你還想不想要解藥?”那三當(dāng)家的聽了這話,驀然變色,后背一下就彎了下去,哭喪著臉把他們領(lǐng)去了山寨的聚義堂。
聚義堂擺著幾把椅子,上邊都坐了人,中間的桌子后邊坐著一個人,看起來便是那大當(dāng)家的了,喬景鉉與明媚等人舉目一看,大吃了一驚。
原本以為山賊都是像這三當(dāng)家的一般,滿臉橫肉,身上穿著短打衣裳,手里拿著斧頭砍刀,可面前的這位大當(dāng)家的卻是穿著一身儒衫,白凈的臉龐,看上去一股文氣,若不是坐在那椅子上,絕沒有誰會把山賊頭子和這樣一個人聯(lián)系起來。
“大當(dāng)家的,我今日下山去捉肥羊,把他們都帶了回來。”三當(dāng)家朝那書生一拱手,然后肅立在一旁,一臉古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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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首第一把椅子上一個黑臉漢子跳了起來:“老三,大當(dāng)家的不是說過只搶財物,不傷人的嗎?為何把人都搶到山上來了?莫非你看著這里邊有女眷,起了色心?”
聽著他們的對話,喬景鉉和明媚相互看了一眼,心中覺得也甚是驚奇,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山賊,只搶財物,不傷人性命?看起來這山賊也是種類繁多,也要分上個三六九等才是。
“二哥,這些人不是我搶回來的……”那三當(dāng)家的委屈的指了指喬景鉉,又馬上把手縮了回來:“這些人說想來我們山寨看看風(fēng)景……”嘴巴一癟,摸了摸肚子道:“他還給我吃了顆毒丸,要是不給解藥,三日之后小弟就要和你們道別了!”
那二當(dāng)家的聽了這話,臉上變了顏色,抬頭打量了喬景鉉兩眼,見他穿著孔雀毛大氅,站在那里卓爾不群,瞧著便是大家公子,不由得有幾分疑惑,望了望中間的大當(dāng)家一眼,嘴巴歪了歪,意思是讓他開口說話。
“這位公子,不知為何對小寨如此感興趣?”坐在中間的那位儒生自然也是驚奇萬分,他站了起來走到喬景鉉面前,朝他作了一揖,抬起頭來才慢條斯理說道:“公子,我們雖落草為寇,但卻只求能夠得個溫飽,從未傷及性命。公子若真是想來看看風(fēng)景,在下可以全程相陪,若還有別的事情,還請直言便是。”
喬景鉉看那人說得斯文,根本不像一個山賊,心中不免有些惋惜:“請問大當(dāng)家的,你看上去乃是讀書之人,為何又落到這般地步?”
誰知他這一問卻惹出了那大當(dāng)家的兩顆眼淚:“我們原是大陳境內(nèi)交州人氏,被那狗官壓榨得無處可去,我父親才帶我們來這里落草為寇,我父親本是這寨子的大當(dāng)家,年前他不幸過世了,兄弟們看得起,推舉了我來繼任,可我一介書生,怎能擔(dān)此大任?也只是每日觍顏坐在這座位上,一切都是二弟和三弟在操持。”
見著那大當(dāng)家的竟然當(dāng)眾掉眼淚,喬景鉉等人驚訝得簡直是無以復(fù)加,互相看了看,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看看廳中那些山賊,卻個個若無其事,顯然是見慣了這等事情的。郭慶云咳嗽一聲,忍不住開口道:“你們何必落草為寇,難道不能就在這山上開墾出田地來,養(yǎng)家糊口?這里雖是韃靼境內(nèi),卻是一片荒山,看起來是無人管理的,即算有人看管,依著大陳和韃靼的律例,開荒以后的土地可以歸個人所有,不需要繳納銀子,你不要告訴我,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那大當(dāng)家的一愣:“在下確實不知。原來在大陳時,在下的父親也肯過荒,但都照樣被狗官搜刮去了,都不知朝廷還有這種律例。”
看那大當(dāng)家的眼眸清亮,顯見得確實不知,從這搶劫的規(guī)矩來看,這也算得上是一伙良善的山賊,想到那三當(dāng)家原來嚇唬他們說大當(dāng)家二當(dāng)家厲害得緊,現(xiàn)在看著這大當(dāng)家竟然還能當(dāng)眾掉眼淚,郭慶云便撲哧一笑,對著那三當(dāng)家道:“你們大當(dāng)家果然厲害!”
那三當(dāng)家的紅了一張臉站在旁邊,半天不吭聲,那大當(dāng)家的見了,趕緊向喬景鉉施了一禮道:“還請這位公子賜一顆解藥給我三弟才是。”
喬景鉉從身上摸出一顆藥丸道:“掰開,分兩次服用,今日一次,明日一次,千萬不能一次吃了,謹(jǐn)記,謹(jǐn)記。”
那三當(dāng)家的千恩萬謝的接了過來,趕緊叫人拿水過來,把那“解藥”一分為二,就著水吞了一半,然后又精心的把剩下的一半包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懷里,看著喬景鉉的眼神里充滿了感激。
“大當(dāng)家的,你們在這里落草多久了,可熟悉周圍的地形環(huán)境?知不知道出了玉門關(guān),還有什么捷徑可以到韃靼來?”喬景鉉想起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朝那大當(dāng)家的一拱手:“我們兄妹準(zhǔn)備販運(yùn)些東西到韃靼去賣,又覺得玉門關(guān)去韃靼的路途遙遠(yuǎn),不知道可否還有什么近路,如能告之,不勝感激。”
那大當(dāng)家的點了點頭道:“捷徑倒是有,但是我卻一時半會說不清楚,不如請貴客在這山寨住上一晚,我明日便叫人帶貴客走上一回。”
喬景鉉聽了心中歡喜,對那大當(dāng)家的說:“我們兄妹三人這次出來帶了一車貨,為了感謝大當(dāng)家的,就留半車給山寨當(dāng)做酬金罷!”
那大當(dāng)家的聽了也是歡喜,偏偏還要站起來推辭一番,喬景鉉只覺好笑,這山賊與肥羊之間能達(dá)到這種和睦無間的關(guān)系,真也是世間奇聞了。最后那大當(dāng)家的顯然不如喬景鉉好口才,這才“被迫”收下了,口里還不住的說:“這怎么敢當(dāng)!”
喬景鉉和三個當(dāng)家的喝酒議事,郭慶云與明媚由一個小山賊帶著到處去看了看,與其說這是賊窩,倒不如說是村寨,到處是一片祥和的景色,老人坐在外邊曬太陽,婦女抱著孩子們趕著雞鴨進(jìn)棚子,山間偶爾能見著零零碎碎的菜地,種著一些白菜,葉子被霜打了,殘缺不全。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們占山為王,為何不種點莊稼?這樣也夠你們幾百人的吃穿用度。”明媚站在那里,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幾棵大棗樹,已經(jīng)是深秋,棗樹的葉子差不多要掉光了,還有幾顆紅棗孤零零的掛在樹枝上。棗樹下站著幾個孩子,正用竹竿在敲打著樹枝,想要將紅棗打下來。
每次有一顆紅棗落了地,孩子們便發(fā)出了一聲歡呼,搶著上去撿紅棗,你搶我奪,玩得不亦樂乎。有厲害些的先搶到紅棗的,也不用去洗,只是將紅棗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兩下便往口里塞,看得明媚心中好一陣發(fā)酸,山上的日子真是不好過。
“種莊稼如何才能夠吃穿用度?”那山賊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蕭索的景色,搖了搖頭:“這山上不好種莊稼,稻子要水,如何才能引水上山?”
“引水上山?”明媚聽了也是一怔,旋即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看到過的報導(dǎo),山區(qū)要發(fā)展農(nóng)業(yè),可以開墾梯田,可以種植玉米這些高產(chǎn)量的作物,若是將這座山頭開辟出梯田來,這幾百號人自然能填飽肚子了。
中國自古便有梯田,它是在坡地上分段沿等高線建造的階梯式農(nóng)田,是治理坡耕地水土流失的有效措施,蓄水、保土、增產(chǎn)作用十分顯著。山間用一道道的堤壩涵水,層層滲透,田地又面面朝陽,通風(fēng)透光條件較好,有利于作物生長和營養(yǎng)物質(zhì)的積累。
那賊人聽著明媚比劃著那梯田形狀,臉上逐漸開始有了興奮的神色:“這位小姐,沒想到你還真是個行家里手,走,咱們?nèi)ヒ姰?dāng)家的,讓他聽聽你的主意。”
聚義堂上幾位當(dāng)家的正在與喬景鉉喝酒,見賊人帶著明媚與郭慶云進(jìn)來,大家都有些迷惑:“兩位小姐不是說要去山間四處看看?為何就回來了?”
“大當(dāng)家的,這位小姐方才說了個好主意,以后咱們照著她的法子去做,那就可以吃每天都上大米了。”那山賊拱手行禮,壓制不住臉上的興奮:“要不要去找了李老爹他們過來一起合計合計?他們原先可都是種田的能手!”
大當(dāng)家的聽了這話,一雙眼睛亮了起來,他走到明媚面前,朝她深深的行了一禮,抬起頭來剛剛想說些感謝的話,可見著那艷艷的容光,忽然間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張大了嘴巴楞在那里。
喬景鉉在旁邊瞧著不高興,飛身過去將那大當(dāng)家的拎開到一旁:“大當(dāng)家的,你快些去找人過來,別傻站在這里。”
見著大當(dāng)家的被喬景鉉拎在手中,其余那幾個人都亂了陣腳,剛剛想圍上來,只見喬景鉉手一甩,數(shù)支短短的白羽箭便射在了大堂的橫梁上邊:“誰敢過來?”
眾人見著喬景鉉的身手,頓時被唬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那大當(dāng)家的觳觫著道:“公子,我本無惡意,只是這位小姐實在生得太美貌了些,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公子也知道,詩經(jīng)有云,窈窕淑女……”一想著后邊那句話是君子好逑,大當(dāng)家的趕緊閉了嘴,自己算什么東西,還能去逑這樣的淑女不成?
喬景鉉聽著這大當(dāng)家的說的倒也是實話,松開手將他摜到一旁:“下次不許再這般偷窺她,跟個傻子似的。”
“是是是。”大當(dāng)家額頭上全是汗珠子,伸出手來擦了擦,吩咐手下的嘍啰去將山寨里幾個種莊稼好把式喊了過來。
那幾個把式聽著明媚這般比劃,也陷入了深思,幾個人坐到一旁嘀咕了一回,這才拍了一下大腿,翹起大拇指道:“姑娘好主意!這樣種田就可以蓄水保土了!咱們下半年便可以開幾個山頭,明年開春就種點糧食!”
“你們不僅僅能種糧食,還能利用山上的果樹。”明媚指了指山頭的那些樹道:“我看過了,你們這里到處都是板栗、棗樹,還有柿子樹等等,為何不能將這些果樹好好管理著,多種些果樹,等著結(jié)果以后拉了到城里去賣?”
“這野生的果子,不比果園里培植的,沒有那般好吃。”有個老把式將旱煙袋子在鞋幫子那處磕了磕,搖了搖頭:“小姐你是不知道這其中究竟了。你們大戶人家每日里吃的,并不是這山上的野果,是果園里種出來的。”
明媚恍然大悟,忽然想到了一個詞“嫁接”。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嫁接果樹,只能給那些人提了個建議:“你們可以派人去果園學(xué)著到底怎么種果樹,還可以到山下去買果苗回來,專人種植管理。而且你們的野果也可以做成干貨拿了去賣,柿子可以做成柿餅,板栗可以做糖炒栗子,紅棗也可以曬干做成干棗,這樣既可以存得久,看相又好,還能賣個好價錢。”
“做成干貨?”那幾個人聽了也是興奮了起來,眼中全是贊許的顏色:“小姐真是聰明之至!如何便能想到這樣的主意!可憐我們在這山上都快兩年了,還沒摸得清門路。”
郭慶云在旁邊聽了他們夸贊明媚,心里也美滋滋的,仿佛是在夸贊她一般。她拍了拍明媚的肩膀道:“我這位妹妹可是頂頂聰明的,你們怎么能與她相提并論。”
幾個老把式點著頭,連連應(yīng)道:“那是自然。”
喬景鉉迷惑的看著明媚,只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如何她竟是什么都知道?妙手行醫(yī)是跟著錢不煩學(xué)的,可這種莊稼、種果樹、做干貨,似乎沒有人會教她這些。明媚瞧著他那探詢的目光,微微一笑:“我要辨識草藥,少不得要看農(nóng)業(yè)方面的書,有些上邊也提到了這些,我看了一次自然便記得了。”
“原來如此,媚兒可真聰明。”喬景鉉咧嘴笑了笑,伸手?jǐn)堊∶髅牡募绨颍谒呡p聲道:“以后咱們的孩子也要與你一般聰明便好了。”
“你想得可真遠(yuǎn)。”明媚的臉?biāo)查g便紅了一片,這喬景鉉怎么便想到了孩子身上了。
那幾個老把式果然是種莊稼的好手,明媚才將梯田的主意提出來,幾個人已經(jīng)在旁邊商量出了梯田的雛形,正在嘀嘀咕咕談?wù)撊绾涡钏_@時就聽大堂外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過來:“二當(dāng)家的,你婆娘要生了!”
二當(dāng)家“呼”的一聲站了起來,一雙眼睛吃驚得瞪大了:“我婆娘怎么就要生了?不還要一個月?”
“剛剛她在屋子門口摔了一跤,沒多久就抱著肚子喊痛了,流了好多血,好多血!”來的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嫂子,不住的在擦著汗:“要不要去城里請個穩(wěn)婆來,她這模樣可不好生。”
“趕緊去趕緊去,干嘛還來問我!”二當(dāng)家的額頭上也蒸蒸的出了一片冷汗,抬腳便往外走:“這婦人生孩子是一腳踏進(jìn)鬼門關(guān),你本來就該直接去請穩(wěn)婆過來的。”
“二當(dāng)家的,你們這山頭與城里該還要一段距離罷?”明媚笑微微的站了起來:“若是穩(wěn)婆來得晚了,恐怕也不好辦呢,不如我跟著你過去,替你夫人接生?”
“你?接生?”二當(dāng)家的驚奇得嘴巴都合不攏來,疑惑的看了看明媚的打扮:“你是個沒出閣的,怎么便知道去給婦人接生?”
郭慶云扯著明媚飛快的往外邊走了去,一邊朝那二當(dāng)家的扮了個鬼臉:“你不相信?柳十可是有名的大夫,妙手回春白骨生肉……”
明媚又好氣又好笑,拉了拉郭慶云道:“你就別到這里王婆賣瓜了。”
“本來就是這樣啊,我聽說云州城里的人都說你是仙女下凡,華佗再世吶。”郭慶云回頭看了看楞在那里的二當(dāng)家,翻了個白眼:“你還不快些前天帶路?”
那二當(dāng)家的這時候才回過神來,趕緊飛奔了出去:“你們跟我來。”
大當(dāng)家的望著幾個人的背影,向喬景鉉拱手道:“這位公子,你實在是有福氣,有這么一位蘭質(zhì)蕙心的未婚妻,這可是前世積德。”
喬景鉉聽著他夸獎明媚,心里頭很是高興,舉起酒杯道:“你這話委實不錯,我愛聽。來來來,再喝一杯。”
大當(dāng)家的臉已經(jīng)快成了豬肝色,可被喬景鉉逼著,只能又喝了一杯,喝完以后站起身來,搖搖晃晃道:“公子,我暫且失陪,先去二弟那邊看看。”
三當(dāng)家的趕緊一把扶住他:“大哥,我與你一道去。”
喬景鉉也站了起來,抖了抖大氅:“我自然也要跟著去瞧瞧。”
幾個人來到一進(jìn)土磚屋子面前,就見二當(dāng)家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外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旁邊有幾個婆子在安慰他:“不打緊,這婦人誰不要生孩子?更何況已經(jīng)生過兩個娃了,這次自然是有經(jīng)驗了。再說了,你這般著急她也不知道,還不如安安心心的等著。”
屋子里邊傳出來說話聲,十分清楚,喬景鉉能聽著明媚在吩咐旁人遞東西給她,就連郭慶云都當(dāng)了下手,不過她也逮住別人做事:“快去將熱水端過來,記得還搜些草紙過來!”
明媚將手?jǐn)R在那婦人的肚子上邊,這位二當(dāng)家的婆娘不是第一次生娃了,產(chǎn)道已經(jīng)被撐開得比較寬,只是因為是跌倒引起的早產(chǎn),所以流血很多,看起來有些嚇人罷了。
山寨條件很簡陋,又是提前生產(chǎn),所以什么東西都沒有準(zhǔn)備好,明媚吩咐人去拿草紙過來,好半天才搜到可憐巴巴的幾張紙。瞧著那幾張紙,明媚不由得有些氣餒:“你們素日難道不要用紙的?”
“樹葉、樹葉!”一個打幫手的婦人眼睛暗了暗:“哪里還有閑錢去買紙來用?只是在那些時候才會用紙擦擦。”
明媚覺得很是無語,看這樣子,這位二當(dāng)家的婆娘只能血染床褥了。“你們趕緊去找?guī)准蓛粢律堰^來,多找?guī)准!?
郭慶云望了望明媚,站在一旁道:“柳十,還要我?guī)兔ψ鍪裁矗俊?
“你敢不敢抓住嬰兒的胳膊?”明媚指了指那躺在床上,疼得哼哼唧唧直叫喚的婦人道:“我必須要替她推宮,等著嬰兒的頭露出來,你便要替我托著他的頭,然后拉住他的肩膀輕輕將他扯出來。”
“這事兒容易,交給我便是了。”郭慶云興奮得摩拳擦掌:“沒問題。”
見著郭慶云歡快得像一只猴子,明媚搖頭嘆了一口氣:“郭小九,你可要注意了,別用大力氣,你是習(xí)武之人,手里沒個輕重,嬰兒的骨頭還很脆弱,小心被你一拉便脫臼或者是被捏碎了。”
郭慶云聽了一愣,趕緊點了點頭:“我輕輕的、輕輕的拉!”
過了不多久,明媚瞧著那婦人下邊已經(jīng)開了十指,伸手壓了壓她的肚子,輕聲在那婦人耳邊道:“你的孩子馬上就要出來了,用些力氣,就像你平素上茅廁一般。”
婦人痛苦的呻吟了一句,明媚又用力壓了壓她的肚子,順著一個方位往下邊推了過去,就聽郭慶云驚呼了一聲:“腦袋,腦袋出來了!”
明媚見她站在一旁指著婦人的雙腿之間只是在驚呼,卻不知道動手,暗自嘆了一口氣,這沒有經(jīng)過培訓(xùn)的人就是不同,若是玉梨在旁邊,早就輕車熟路的將那嬰兒的頭托住慢慢往外拉了。
“郭小九,你快些上去托住他的頭。”明媚一邊按著肚子一邊吩咐郭慶云。
“我……他的頭好軟。”郭慶云剛剛伸手摸了下那嬰兒的頭,馬上縮了回來,將一雙手貼在了婦人的肚子上,留下了一雙紅色的手印:“我來壓她的肚子,你來接生罷。”
沒想到這大大咧咧的郭慶云,也有害怕的時候,明媚抿嘴笑了笑,彎下腰去將那小嬰兒的頭托住,慢慢的往外邊拉著。羊水已經(jīng)破了,溫潤的羊水將產(chǎn)道弄得很是濕滑,只需輕輕的往外拉著,那嬰兒的身子便慢慢的出來了。
郭慶云一邊按著婦人的肚子,一邊驚奇的睜大了眼睛:“咦,生了生了。”
“你停手。”明媚有幾分無奈,郭慶云那手法完全沒有規(guī)律可言,幸虧這婦人已經(jīng)不是頭胎,而且也沒有提前太久早產(chǎn),勉強(qiáng)算的上是瓜熟蒂落,所以才會這般順路生產(chǎn)出來。
郭慶云很聽話的將手停住,湊了過來看了看那小嬰兒,奇怪的問道:“怎么便沒了聲息,莫非是死了?”
她的嗓門本來就大,又因為透著驚慌,這嗓門便更大了幾分,外邊的二當(dāng)家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一急,趕忙就要往屋子里邊沖,卻被幾個人給死死拉住了:“里邊還沒有清理干凈呢,會有血光之災(zāi)的。”
明媚白了郭慶云一眼,拎住嬰兒的雙腳,將他倒提了起來,用力在他的屁股上打了兩下,那嬰兒這才哇哇大哭了起來。屋子里的人與屋子外邊的人聽著這哭聲,方才個個放下心來,那二當(dāng)家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念叨著:“多謝菩薩保佑。”
“多謝菩薩還不如多謝我這妹妹!”郭慶云從里邊走了出來,見著二當(dāng)家的這副模樣,白了他一眼:“也不想想,究竟是誰給你家婆娘接生的。”
明媚在里邊聽著郭慶云狐假虎威,不由得抿嘴一笑,將嬰兒清洗干凈,然后將他用襁褓包好,抱著他走了出來:“二當(dāng)家的,是個男孩。”
“又生了個帶把的?”那二當(dāng)家卻似乎沒有那般歡喜,只是皺著眉頭道:“這山寨里頭本來就沒什么女娃,以后怎么好找媳婦?”
這人想得可真遠(yuǎn),這還是個尺把長的小嬰兒,他可想到了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去了。明媚笑著安慰他道:“以后你們山寨將梯田筑好,果園管理好,還可以專人進(jìn)深山打獵,販賣皮貨,還怕你們的小日子不紅火?還怕沒有人愿意嫁到你們山寨里頭來?”
大當(dāng)家的在一旁打著酒嗝,一邊連連點頭:“小姐說得是,以后我們山寨會越來越好,自然有人愿意來我們這里。”
明媚瞧了瞧那破舊的土磚屋子,見著聚集在不遠(yuǎn)處往這邊看的一些婦孺,心中也是有幾分酸楚,她從荷包里拿出幾塊銀子交給那大當(dāng)家的:“這是我一點小小心意,你替山寨里那些孩子們買些棉布回來給他們做冬衣穿罷。”
那大當(dāng)家的拿了銀子愣愣的望著明媚,不多時眼睛里有是淚光閃閃:“多謝小姐。”說完之后舉起衣袖擦了擦眼睛,沒想到那眼淚珠子越來越多,反而跟擦不干凈一般,不住的往下落。
明媚與郭慶云都忍不住嘆了一聲氣,這樣的人竟然能也能做大當(dāng)家,居然沒有一個反對的,還讓他當(dāng)了大半年!看看旁邊那些山寨里的人,一個個鎮(zhèn)定自若,看起來她們是在替山寨操空心了。
這個晚上,幾個人在山寨住下了,大當(dāng)家的叫人騰出了幾間空屋子來,用了最好的床褥鋪蓋招待他們。郭慶云摸了摸那些被子,笑著道:“幸好還沒有月跳蚤。”一邊說著一邊暗暗的將一只跳蚤給捏死,使勁一捺,那跳蚤的尸身便與那土布被面融在一處,再也看不出來。
明媚眼角早就瞟到她的小動作,笑著從藥箱里拿出一包藥粉來,往被子上灑了些:“咱們先出去,過陣子再回來,那些蟲子自然就會走了。”
“咦,你這是什么東西?可真是好寶貝!”郭慶云驚奇得瞪大了眼睛:“快些拿一包給我表哥去,別讓他被蟲子給咬了。”
明媚點了點頭,拿了藥粉走到喬景鉉那邊去,他正跪在床上,和郭慶云一般,仔仔細(xì)細(xì)的在捉跳蚤,興許是捉得起勁,將那孔雀毛大氅都脫了放到一旁,全神貫注的趴在被面上,眼睛都快貼到被子上了。
聽著門邊有腳步聲,喬景鉉抬起頭來,見著明媚與郭慶云站在門口笑嘻嘻的望著他,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被子里有蟲子。”
郭慶云佯裝老手,將明媚手中的藥粉拿了過來,撕開紙包,將藥粉灑在被面與床單上邊:“表哥,灑點這個,蟲子就不會來了。”
喬景鉉好奇的望了望那藥粉問道:“這是什么東西?”
“你去問柳十,我也不知道。”郭慶云聳了聳肩膀,話還沒說完,就已經(jīng)不見了喬景鉉與明媚的蹤影。
“哼,真是重色輕妹。”郭慶云有幾分惆悵,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撅嘴朝后邊趕了過來的追風(fēng)趕月道:“咱們?nèi)フ疑秸锏男『⒆油嫒ィ乙趟麄儙渍形涔Γ埠米屗麄兣宸摇!?
追風(fēng)趕月無奈的搖了搖頭,只是這里確實沒有什么地方好玩,也只能隨著郭慶云去自找樂子了。郭慶云找了幾個孩子,先是給他們玩便戲法的把戲,然后又給他們露了幾手功夫,驚得孩子們都圍著她叫:“小姐,你教教我們!”
郭慶云哈哈大笑:“咱們找地方玩去!要景色好,又有空地。”
一個小孩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小姐,我知道有個地方,要不要我?guī)е闳ィ俊?
“走罷走罷。”郭慶云點了點頭,那幫小孩子呼嘯了一聲,擁簇著郭慶云便往前邊走了去,從山間小路一直往前走,來到一處隱秘的地方,那里有叢叢蘆葦,片片蘆葦上粘著白色的青霜,就如冬日的雪花毛子一般,被山風(fēng)一吹,到處都是銀色,實在是美妙。
“不錯,不錯。”郭慶云夸獎了一聲,帶著那幫孩子便往前邊走了去,剛剛拐了個彎便見著前邊有兩個人影,兩人相擁在一處,臉貼著臉,仿佛沒有一絲間隙。月光將他們的身影投了下來,兩條黑色的剪影在地上,一動不動。
“咦、咦、咦!”孩子們鼓噪了起來:“羞羞臉!”
喬景鉉能感覺到懷中的明媚身子僵硬了幾分,心中也是憤憤不平,轉(zhuǎn)過臉來瞅著郭慶云喊了一聲:“小九,你就不能另外找個地方?”
喬景鉉拉了明媚出來,兩人在山間走了一段時間,走到這處蘆葦叢里,只覺得眼前銀光萬點,瞧得人目眩神移,兩人見蘆葦叢那邊有一塊空地,后邊還有幾棵大樹,剛剛好聊天說話,于是興致勃勃的走了過去。
“媚兒,”喬景鉉望著明媚的眼睛,輕聲的喊了一句:“咱們總算單獨在一起了。”
明媚笑吟吟的看著他:“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
喬景鉉鼓著腮幫子道:“獨樂樂!”
明媚含笑搖頭:“不若與人!”
喬景鉉一把將明媚抱住,在她耳邊輕聲道:“媚兒,我錯了,怎么能獨樂樂?自然是不若與人!不和你在一起,我怎么才能快樂?”
聽著喬景鉉的話,明媚心中一顫,仿佛有人拿著輕柔的羽毛在撫弄自己的心弦,點點的顫動了起來。她眨了眨一雙大眼睛,望著喬景鉉沒有說話,那眼神里充滿了一種無聲的誘惑般,讓喬景鉉莫名的激動了起來。他抱緊了明媚幾分,寬闊堅實的臂膀就如那藤蔓般纏住了她,臉慢慢的朝明媚的臉貼了過來,嘴唇也在她的臉上游移著,正要落到她花朵一般嬌嫩的嘴唇上邊,就聽旁邊有孩子們的鼓噪聲,再一回頭,便見了郭慶云帶著一群孩子站在那里看著他們。
“表哥,你們繼續(xù),繼續(xù)。”郭慶云咳了一聲,雙手捂住了眼睛:“我還怕長針眼呢!”
帶著孩子們往回走,郭慶云心中忽然便更是惆悵了,看了看手腕上那只鐲子,想起了京城里的柳明卿來,她恨恨的咬牙切齒道:“好你個柳小五,這幾個月都只讓表哥給我?guī)Я艘环庑牛次一鼐┏侨ト绾问帐傲四悖 ?
彎彎如鉤的月亮將清輝灑在山間,到處都是琉璃世界一般,晶瑩剔透,在這樣的夜晚想念一個人,或許是最適合的。
第二日清晨起來,喬景鉉便去向那大當(dāng)家的辭行,這山賊倒也說話算話,派了一個人送他們下山,帶他們抄近路去韃靼,喬景鉉一邊走著,一邊細(xì)心的做下標(biāo)記,還不到大半日,便可以看見有一線城墻在遠(yuǎn)處延綿。
那帶路的把喬景鉉他們送到這里,指了指那城墻道:“公子,那邊便是韃靼的陰山關(guān)了。我送到這里便回去了,祝公子和小姐們生意興隆!”
郭慶云笑瞇瞇的給了他一個銀錁子:“謝謝貴言了!”
那小嘍啰接了銀子,笑瞇了眼,向郭慶云道了聲謝,然后催著馬回去了。
“表哥,我們趕緊去瞧瞧,方慶福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咱們在路上耽擱了一日,他們雖走的是一條比較遠(yuǎn)的路,可總歸不要一日。”郭慶云指了指城墻那邊的村莊:“我想若是他們等我們,該會在那邊村子里借宿。”
喬景鉉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咱們走。”
幾個人帶著那輛馬車便往那村莊走了過去,那村莊瞧著不遠(yuǎn),可也差不多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村口,那邊有一棵大槐樹,喬景鉉將馬車趕到了那里停下,讓追風(fēng)趕月去村子里打聽是否有車隊來借宿。
“喬世子,柳小姐,郭小姐。”沒多時,就見方慶福跟著追風(fēng)趕月出來,見著幾人,臉上露出了一絲高興的神色來:“我見你們這么久沒趕上來,還怕你們出事了呢。”
“我們怎么會出事。”喬景鉉見方慶福的目光似乎在明媚身上停得久了些,心中不虞:“你們只管自己往前走便是了,何必在這里等這么久。”
“郭小姐說過等一日,我們還未等滿一日。”方慶福也寸步不讓:“我是擔(dān)心你們的安危,喬世子又何必如此出言不善?”
見著兩人似乎有了嘴角,明媚趕緊上前打圓場:“你們別吵了,方公子也是一片好意,何必拂了他這一份盛情。”
見明媚出來說話,喬景鉉不出聲了,骨篤著一張嘴,默默的站在明媚身后,只是一雙眼睛依舊有著不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