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頭太久,加上紙張的質量一般,書頁已經有點酥了,曹凌歆戴上手套,把書捧在手裡一頁頁翻著:“你不會連《毛選》都沒見過吧,老一輩的人管這個叫紅寶書,我爺爺那還有不少呢。”
“聽過,但沒親眼見過,你忘了?我家老頭子可是傳播封建迷信的牛鬼蛇神,脾氣還倔,要不是會兩下功夫,早給人關大牢里弄死了。”我笑著說道,“李凌宇也經歷過文-革,他的意思不會是說,毛**思想纔是最有力的武器,只要團結一致,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我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因爲曹凌歆正一臉鄙夷的看著我,我有些悻悻然;沒有死胖子在隊伍裡調節氣氛,“革命事業”實在是枯燥。
再說這紅寶書的事。
一開始估計的,李凌宇行動失敗,想用它給我傳遞信息的可能基本被排除了,因爲我們兩個並沒有約定過什麼特定的暗號,拿一本和我八竿子打不到的《毛選》更不可能是爲了掩人耳目。
對他來說,行動失敗就是萬事休矣;這一點並不怕別人知道,而信件如果被中途截獲,不管對方看不看得懂,都不可能順利的傳達到我這。
惡作劇什麼的不像是李凌宇的風格,難道是他找的那人裝錯東西了?那可就糗大了……我心中暗想。
“你看看這個。”曹凌歆好像發現了什麼,把冊子移到我這邊。
“什麼?”我湊近了腦袋,發現在最後一頁的下方寫著一串黑色的清晰小字,看墨跡,應該是在不久前寫上去的。
“小心!931 256 101轉255 ”
比宋徽宗還要正宗的瘦金體。
“確實是他的筆跡。”我撓著頭,想起在羅布泊的地下水洞裡,他給我留下的那串數字暗號,心說他孃的,這小子是柯南看多了嗎。
“還有這個。”曹凌歆翻開另一隻手,變戲法一樣的拿出一把鑰匙,“剛纔在封皮的夾層裡找到的。”
鑰匙通體銀白,我拿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很輕,不像是鋁鐵,樣式有些像用來開古代銅鎖的那種,非常普通,我鋪子的倉庫裡還壓著好幾套。
手裡一邊把玩著鑰匙,我的腦子裡開始涌現出這樣一番情景:
歷盡千辛萬苦,生乙終於找到了埋藏著一切謎底的古遺蹟所在,可這次的行程無比危險,只有他這樣的身手才能在裡面活下來。
臨走之前,他想起了和自己並肩作戰過的朋友古有德,作爲後手,他把一件準備留給我的重要物品放在了某個地方,再把進入那裡的鑰匙和用加密方式記載著地點的紅寶書放進了古玉瓶。
玉瓶被交代給大熊那批人保管,生乙告訴他,如果自己一去不返,就把事先準備好的玉瓶送到**,故意讓長丙的手下們發現……
我把自己的想法講給曹凌歆,雖然有些老套,但也合情合理。
“可這本書連頁碼都沒有,其中的四串數字,到底表示的是代碼還是筆畫,還有“小心”和“轉”又表示著什麼?”曹凌歆提出了一連串疑問。
“別急嘛。”我咧嘴笑了下,故作輕鬆道;不管怎麼樣,這也比我和三阿公當初困在水底,忍受著潮溼和寒冷破譯密碼要來得舒適多了。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還能頂過諸葛亮呢,何況這次還有曹大領隊幫忙,待會兒我再從網上請教一下我師父,她好歹經歷過六十年代,而且和李凌宇那傢伙的“代溝”也沒咱那麼大。”
幾個小時後,牆上的石英鐘已經指向了後半夜,地面上凌亂的丟著十幾張寫滿字符A4紙,剛纔還很自信的我也從開始的興奮和好奇漸漸變得煩躁起來。
真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管是像解小學奧數題一樣挨個找字,加減乘除查字典,還是引入計算機代碼、高等數學、摩斯電碼、周易八卦等等,幾乎囊括了古今中外、官方民間,可到頭來得出的結果,要不就是詞不達意,或者是和此事毫無關聯。
“會不會有些字是用藥水寫的?”我頭腦發昏,鬼使神差的拿出打火機伸到書頁底下,準備學著武俠小說裡的情節用火烤一烤。
“喂!你幹嘛。”曹凌歆一把搶過了冊子,“行了,你真以爲這是電視劇啊?”
“可是……”
“現在看,我們應該是偏離了方向,周易、計算機什麼的,別說李凌宇懂不懂,就算懂,他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可能一切很簡單,是我們想得太複雜了。”
“那你覺得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不早說了。”曹凌歆無奈的搖了搖頭,燈光下的臉色顯得十分憔悴,從昨天算起,她可能三十多個小時沒閤眼了吧。
“是我太心急了。”我肩膀一沉,頹然的嘆了口氣,“你先休息去吧,我再想一想。”
“好。”
曹凌歆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走廊外,我整理好滿地的廢紙,靠在牀頭百無聊賴的翻看著那本《毛選》。
“飯可以一日不吃,覺可以一日不睡,書不可以一日不讀……”
“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爲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張思德同志是爲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還要重的……”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皮漸漸沉重起來。
在夢裡,一年前的我還在鋪子門口的躺椅上打著盹。
“喂!老闆,還做不做生意了!大白天的店裡也沒個人……”
我擡起頭,是滿頭紅髮的非主流三阿公,他手裡的盒子裝的就是那顆夜明珠吧。
哎!想到這,我突然覺得哪裡不對。
“哎呦,年輕人沒個精神怎麼行?”三阿公突然變成了一口地道的湖南口音。
我一個激靈,再擡頭看向門口的三阿公,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身整潔寬大的中山裝,有些灰白頭髮梳得一絲不茍,目光炯炯,讓人如沐春風。
我心裡一陣狂跳,雖說沒見過面,可全天下的中國人哪有沒有不認識這位老人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學校或是機關辦公室裡,到處都掛著他和朱老總的畫像。
“怕個鬼喲,做生意滴,緊張個什麼嘛?”老人看著我的反應,語氣詼諧道
“您,您要買什麼?”我站起身,恭敬的把老人讓進屋裡。
“我呀,來跟你們這些小輩買兩斤仁義道德。”老人抽了口煙,濃重的韶山沖口音和六十多年前的視頻裡一般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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