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快趕到墳地時，阿彩給我發了個短信，說是原諒我了，我趕緊給她回了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車子還是晃晃蕩蕩地行駛著，我跟順子和胖嬸擠在後邊，實在擠得難受。

“看，我家那口子！”

胖嬸眼尖，第一眼看到了跪在老太太墳前的一個男人，就是孫福明。

牛哥把車停下，胖嬸擠著搶先下車往墳跟前跑，嘴裡還說著：

“富明，大冷的天，你跪這兒幹嘛？”

孫富明還是垂著頭，沒有動，牛哥趕忙跟了過去。

胖嬸把手搭在丈夫肩膀上，突然尖叫了一聲，癱坐在地上。

我們緊跟著牛哥跑到跟前，孫福明已經死了，七竅流血，臉上是一條條早已經凝固的血痕，死的已經有一會兒。

“胖嬸，你別太難過，別忘了你家還有兩個上學的兒子！你得振作起來！”

牛哥安慰胖嬸，費勁兒地把她攙扶了起來。

胖嬸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得，我算是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他跟那娘們殉情！一家人到下邊過日子，真是快活啊！”

胖嬸莫名其妙地來了這一句，然後彎下腰，把丈夫的屍體輕鬆扛起來，絮絮叨叨地說起來：

“富明，你看我力氣多大，前幾年種地的時候，我也能突突地開著拖拉機！”

“你說我哪點兒比不上她？就因爲我胖？我胖我能生娃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婆娘能力強，可以養活兩兒子，你才放心走的？”

“你肯定相信我能把兒子好好養大吧！你放心，我會的，你們在下面也要保佑我！”

胖嬸沒有停留，經過牛哥的車時也沒停，直接扛著丈夫的屍體，走遠了。

我們怔怔地站在原地，順子問：“牛哥，她沒事兒吧！”

牛哥搖搖頭，嘆了口氣，“沒事兒，都沒事兒了！”

我看了看薇姐，我們都知道，牛哥和胖嬸估計已經知道了這件事的原因，雖然兩個人的版本可能會不太一樣。

薇姐朝我點點頭，示意我問問牛哥。

“牛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牛哥怔了會兒，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送你們回去吧！魚賢，我媽要是託夢給你了，你告訴我一聲。”

我嗯了一聲，大家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牛哥也沒讓我們幫忙處理牛老大家的事情，直接把我們送回了學校。

我跟順子上了上午最後的一節半課，中午午休的時候，我到宿舍睡覺，把裝著墳土的黑袋子放到枕頭旁，因爲我要做好被那個老太太託夢的準備。

一切都很自然，我比平常更快地入睡。

進入夢鄉的時候我也很清楚，這是夢而已，是牛哥母親留給我的夢境。

我先是到了一個稻場，就是以前農村打稻穀的地方，到處都是稻穀堆。

在稻場裡轉了轉，忙碌的農民，噔噔作響的拖拉機，滿天飄著的稻桿子和揚灰。

這應該就是二十幾年前的農村縮影吧，稻場上空是灰塵，但灰塵之外還是藍天，空氣和環境都很好。

不知不覺就是傍晚，一個石碾子邊兒，不起眼的稻穀堆後面，我瞥見了一對年輕的男女，正在偸歡。

他們是年輕時候的孫富明和牛大嫂，這個時候牛大嫂還沒嫁給牛老大。

滿天星星出現的時候，孫富明和牛大嫂牽著手離開了，看背影，兩個人還挺般配的。

時間流轉，造化弄人，牛大嫂嫁給了牛老大，孫富明娶了個胖媳婦兒。

兩個人來往地次數少了很多，但每次見面都是乾柴烈火，兩個人各自背叛著家庭，延續著年輕時候的熱烈，心裡也揹負著沉重的道德壓力。

之後，我見到了很多牛老大打罵牛大嫂的畫面，罵她生不出兒子來。

牛老大的母親去世時，牛老大的心情很差，又罵了一頓老婆，說咱媽都走了，一輩子沒抱成孫子，都怨你！你這沒用的婆娘！

守夜的晚上，牛老大喝醉酒，來幫忙的鄰居們也是回家的回家，打牌的打牌去了。

孫富明碰上了心情很壞的牛大嫂，兩個人沒有做任何安全措施，就在老太太的屍體前幹了糊塗事，牛大嫂很瘋狂的喊著，給我一個兒子，給我一個兒子。

當然不會那麼巧，之後幾年，孫富明和牛大嫂之間的感情越來越好，眼看已過中年，他們越發爲年輕時未能在一起感到遺憾，開始了瘋狂的補償和報復。

我經過那些畫面的時候，只能看著，而且我覺得還有一個人跟我一樣在冷冷地看著，她是牛哥的老母親。

在剛開始的幾年，牛哥的老母親還是很弱的魂魄，幾次想接近孫富明，都差點兒被他身上的陽氣燒的魂飛魄散。但牛哥的老母親很不甘心，一次次地想害孫富明，一次次以險些魂飛魄散而告終。

這六年之間，老太太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復這對狗男女，但都一一失敗了。在老太太去世的第六年，牛大嫂懷孕了，懷的是孫富明的兒子。

老太太更憤怒了，怨氣開始一天比一天漲的厲害，好幾次都讓孫富明和牛大嫂感冒發燒生些病什麼的，也嚇了他們幾次，但作用都不明顯。

終於，在虎子滿週歲時，老太太的實力達到一定地步，猶豫著摔死了這個不是牛家的野種，害死了孫富明。至於牛大嫂，老太太想放她一馬，讓她跟兒子好好做伴兒度過晚年，可牛大嫂自己羞愧地自殺了。

老太太報復得逞，怨氣消除，哈哈笑了幾聲，就散了魂魄，歸於天地之間，徹底消失。

我從夢中醒過來，唏噓不已，一來我爲孫富明，牛老大和牛大嫂之間的事情感嘆。另一方面我也爲這個老太太感慨，看到老太太瘦弱的身子一次次靠近孫富明，又一次次失敗的時候，我似乎明白了，執念和怨氣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鬼魂，好多生前是可憐之人，當然他們也有可恨之處，那，你呢？楊檬你有什麼還未了結的怨念嗎？

我由老太婆的執著，想到了竹筒裡封著的張檬，傻子的老婆。你背叛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是後悔和愧疚嗎？

我給牛哥打了電話，簡單地跟他說了原因，牛哥嘆了口氣，說自己也猜到了，而且不打算告訴大哥，那樣會讓他更難受。

牛哥跟我通了氣，如果牛老大問起來，就說之前搞錯了，那個老太婆並不是母親，只是個一輩子沒能抱上孫子的老奶奶，怨氣重，就迫害別人家的小孩兒。

我同意了，薇姐和順子知道了事情的因果之後，也只是嘆息，沒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