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
一身白衣的風寂靜靜地站在這個彷彿只有黑色的世界裡,卻似乎一點兒也不突兀。
黑色的長袍,黑色的散發(fā),黑色的眼眸,彷彿來自於黑色並終將融入黑色的永夜,卻又因爲那蒼白若雪的面容以及眸子深處的一抹異色,而與周遭的一切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王爺怎麼還沒就寢?”
“在等你回來。”
“王爺有何吩咐?”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如果還不十分困的話,過來陪我喝杯茶,可好?”微微側(cè)身,在他後面的石桌上正擺放著一個茶壺,兩個茶盞。
稍稍猶豫了一下:“好。”
清朗的月色,兩縷白霧嫋嫋婷婷地蒸騰而上,隨後漸漸消散。
“莫央沒事吧?”
“她很好。”
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水面上地漂浮:“爲什麼不阻止?”
垂下眼瞼。注視著杯口地繚繞:“阻止什麼?”
放下茶盞。看著那疏離地神情:“永夜。我想我們並沒有太多地時間可以用來打啞謎。”
擡起眼瞼。語中冷淡依舊:“當時你也在。你也沒有阻止。”
“我……沒有那個立場……”
“立場?”眸中寒星突現(xiàn):“請問你現(xiàn)在究竟是什麼立場?是王爺。是臣子。是王兄。是大皇子。還是……”略一停頓:“某一個人地。風寂哥哥?”
手邊的茶盞猛地一震,近一半的茶水盡數(shù)灑在已經(jīng)恢復了穩(wěn)定的手指上,澀然的笑容在慘淡的臉上浮現(xiàn):“我本以爲再也不會有人提及這些的,沒想到……”
面沉如水,語中無波:“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就永遠都會存在,不管有沒有人提及。你既然決定要留下來,那麼早就該有所準備的,不是麼?”
將杯中的殘茶潑在旁邊的青石地面上,重又提壺斟滿,輕輕啜飲一口,而後忽地一笑:“永夜,這些年來,你果然是歷練了。不再是那個外冷內(nèi)熱,空有滿腔熱情的莽撞少年了。”
站起身,負手踱了兩步,擡起頭看著藤架上還沒有盛開的嬌弱花苞,像是毫不在意似的隨口問道:“你現(xiàn)在,還相信我麼?”
望著那好像總是被一層淡淡的白色光暈所包圍著的身影,沒有片刻的遲疑:“相信。”
“哦?爲什麼?”
“因爲你所擁有的力量,並沒有發(fā)生改變。”
似是欣慰又似是悵然:“是啊,因爲我所想要守護的,依然還是那些人,還是那些事。”
轉(zhuǎn)過身,面容淡然,笑容溫暖:“所以,永夜,我需要你與我聯(lián)手,我們之間必須沒有猜忌,沒有懷疑,沒有芥蒂,只能有信任。”
緩緩站起,直視著他的雙眼:“真的……與她有關(guān)?”
黑白分明的眼中只有坦誠一片:“莫央遇襲的那三次,確是她所爲。”
“這一次呢?”
“眼下還不能判定,但至少,脫不了干係。”
“如果那三次是爲了要將你留在宮裡,那麼這一次又是爲了什麼?”
“不知道。剛剛在路上我曾經(jīng)旁敲側(cè)擊的問過,她卻只是顧左右而不正面回答。”
沉吟片刻,又問:“這般的大費周章,只是爲了當年的那段情麼?”
搖頭苦笑:“如果我說是,你信麼?”
不置可否地將視線轉(zhuǎn)向漸漸泛白的天際,聲音越發(fā)冷凝:“果然……與朝中的力量有關(guān)……”
“我只知道,我並沒有任何謀反的意圖,也沒有任何謀反的舉動。皇上手中的那道密摺,便是我來京的初衷。”
“所以你才隻身入京,想以此來打消皇上的顧慮。可是……”目光霍然收回,平靜的語中也起了一絲波瀾:“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倘若皇上還是疑心不減,你這麼做豈非就是自尋死路?”
無意識的用指尖摩挲著茶壺的把柄:“皇上他……不會的。”
旋即,又長吁一口氣:“還是先說說眼前吧!‘術(shù)法司’那邊如果什麼線索都沒有留下,你能否在皇上規(guī)定的期限內(nèi)覆命?”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後斷然道:“不能。”
“……那你當時爲何要應承?……”
“因爲沒有理由不應承。”
“你……難道是想以自己爲?zhàn)D?”
脣邊噙著一絲冷冷淡淡的笑:“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而已。”
撩衫坐下,再次將杯中已經(jīng)有些涼了的茶水潑灑於地,這回卻沒有立即斟滿,而是手握空杯,沉吟著:
“永夜,我想他們的目的也很有可能是你。這一次的‘補裂’到現(xiàn)在都沒有完成,而且照眼下的情況看來,短期內(nèi)你將無法脫身再去‘轉(zhuǎn)生池’。這段期間,瘟疫肆虐,災情遍地。枉死之魂越來越多的聚集在那裡,倘若一個不慎,便極易生出變故。到時候,皇上的追究還是小事,我所擔心的,是會不會出現(xiàn)什麼不可收拾的局面……”
冷笑一聲,將早已涼透的杯中之物一口飲下:“豈止是這個,原本早該進行的‘渡魂’準備,到目前爲止也絲毫沒有進展……只怕,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這一切,還只是個開始……”
黎明前的空氣裡,充滿了絲絲縷縷的涼意,一點一滴的滲進了肌膚,侵入了血肉,抵達了心房。
默然片刻後,將手中的空杯放回到桌上,狀似輕鬆的隨口問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來著,莫央她怎麼會把術(shù)法全部都給忘了呢?”
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絲暖暖的笑意:“我只知道,她抵達皇宮的第二日一早起來,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依你看,會不會……與那一切有關(guān)?”
“也不排除這種可能。畢竟,莫央是整個‘渡魂’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可是……如果他們所針對的當真是‘渡魂’,那麼目的又會是什麼呢?……不管他們是哪方的勢力,毀了‘渡魂’就等於毀了整個雲(yún)間國,這個結(jié)果,對誰都沒有好處……”
看著在杯底殘留的那幾片早已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枯葉,緩緩而言的冰冷聲音裡,似乎也帶著濃濃的肅殺:
“也許……是想在這個過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許,是想讓事情的發(fā)展按照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走……又或者,這其中的確是隱藏著什麼驚天的大秘密,大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