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從北京回來后,幾個月內即升任山西新軍43協第86標教練官與標統{團長},心里美滋滋的。同時,秘密進行革命黨活動,經過反復串聯、策反,最后,基本上把山西新軍的領導權掌握在同盟會員和同情革命者手中。閻錫山的野心極度膨脹,雖然前途未卜,但是,年輕的閻錫山憑著一腔熱血,此時此刻,不能說他的革命意志不堅定,對于腐敗、無能的滿清政府,骨子里是憎恨的,一心一意推翻滿清王朝,是他神圣的使命。
可是,有一件事情始終讓他放不下,就是與盧一鳴簽署的合同,至今讓他鬧心。從北京回來后,隨著職位的升遷,躊躇滿志的閻錫山開始后悔了。盧一鳴回東北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此人為何看中自己,日后必能成大器,難道此人能掐會算。每當想起這茬,后脖頸不竟冷風嗖嗖。他擔心盧一鳴還會回來,為此,派人在山西明察暗訪,絲毫沒有蛛絲馬跡,根本沒有盧一鳴的蹤影。時間一長,閻錫山反而心安了,不就是一個商人嗎?與眾不同,的確與眾不同,說不定是和自己開一個天大的玩笑,一場騙局而已。
年初,他在山西內部過期刊物上,看到一篇不起眼的告文。來自東北的消息,東三省成立商會,由盧一鳴擔任第一任商會會長。此商業信息在大清國,根本不起眼,沒人關心此類事情。然而,小小的告文,確把閻錫山嚇了一跳,盧一鳴此等人物,在他的心目中上升了數個等級,渾身冒出了冷汗。由此判斷,此人肯定是個商業大鱷,能坐上商會會長的位置,足以說明問題,頗有頭腦的閻錫山想到這,把那年前前后后的過程梳理一遍,不竟大吃一驚,此人絕對是思謀而后動,一絲恐懼感在心頭升起。
熬過一段忐忑的日子,由于幸亥年風起云涌的反清浪潮,閻錫山把大部分精力投身進去,心中的壓力減輕不少。忽然有一天,他豁然開朗,思忖,眼下盧一鳴任東三省商會會長,以經是公眾人物。東北與山西相隔數千里,他有了顯赫的地位,日理萬機,也許根本沒有精力、或者說壓根沒有心思再搭理山西這塊貧瘠的土地。退一步講,自己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鬧革命,說不上那一天就玩完了,假如革命成功,夢想成真,到那時你一個無萍無根的商會會長,又能把我怎么樣。閻錫山仿佛卸下千斤重擔,輕裝起來。
山西巡撫陸鐘琪坐在巡撫衙門里,煩悶無比。此刻,他的心口比外面的三伏天還要熱烈。陸鐘琪并不是一個堅定的?;史肿?,其實他是一個天真的改良主義者,幻想著通過變革、維新達到其目的。同時,他又堅決反對采用暴力革命推翻滿清王朝。然而,熊熊燃燒的革命烈火,已形成遼源之勢,不可阻擋。眼下新軍不穩,是他最大的心病。而且,新軍里的革命黨異?;钴S,同情革命的異己分子更是數不勝數。新軍一旦有變,必將出現滔天巨變。
陸鐘琪望著手下,個個灰頭土臉的樣子,氣惱道:“一群廢物,平時談天逗地,趾高氣揚,陷入危境,黔驢技窮。目前,新軍不穩,你們說說,如何化解?”眾人啞然,大眼瞪小眼,故作冥思苦想狀,巡撫大人更來氣了,大聲咆哮道:“見你們就煩,養你們何用,都給我滾?!彼刮娜艘灿辛R人的時候。大小官吏狼狽的往外走,別說,總督大人一通逼罵,倒真讓一個幕僚想出了注意。只見他戰戰兢兢道:“總督大人,在下有一個辦法,”陸鐘琪迫不及待問:“快說,什么辦法?”幕僚道:“收繳新軍的子彈,沒有彈藥,看他們反天不成?!北娙司褚徽瘢娂姼胶?,七嘴八舌道:“沒有子彈,槍不就成了燒火棍嗎?”“這個注意好,可行?!薄按擞嬌趺睢!标戠婄飨采厦忌?,贊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個辦法好,傳令下去,收繳新軍子彈。”
突然收繳新軍子彈,讓革命黨人措手不及,確實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這一招閻錫山沒有預料到,隨著起義腳步聲的臨近,閻錫山只好派其黨羽,作通中下級軍官的思想工作。武昌終于傳來起義的消息,革命黨人歡欣鼓舞。原定計劃是,遵照“南響北應”的策略,即起義軍打到河南時,方能起事。因此,閻錫山密切觀察局勢的變化。
巡撫陸鐘琪得到消息,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一時處于左右搖擺之中。思前想后,最后還是忠君思想占了上風。他知道閻錫山是同盟會成員,鑒于他沒有跟隨造反,作為正人君子的巡撫大人,并不想采用暴力手段讓他就范,面對當前形勢也不可那樣做,一旦抓捕說不定真把新軍逼反了。忽然,陸鐘琪想起了自己的兒子。
陸光熙火速來晉,受父親所托,急忙找閻錫山磋商。陸光熙與閻錫山是日本士官學校同學,雖然是泛泛之交,但關系還算不錯。陸鐘琪此舉無疑是讓兒子先穩住閻錫山,緩和革命之計。實際上陸光熙早就知道閻錫山加入同盟會的身份,他佩服閻錫山是鐵血男兒,并且同情革命。此刻,他勸阻道:“我此次來,就是針對武昌事件與兄探討一番,當如何應對?兄如果有意見,不妨開誠布公,讓家父解惑,弟好在其中斡旋,”閻錫山道:“武昌事件真像,說法不一,黎元洪是真為革命而起義,或者有其它別的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至于現在商談應對武昌事件的話,是否為時過早?”陸光熙坦誠道:“我們可以再觀察幾天,不過實話對你說,最后時刻要家父離開,你要坦誠相告,我設法說服家父配合,”閻錫山笑著說:“這話說到哪兒去了,你我兄弟一場,莫非我撒謊不成?”陸光熙信以為真,臨行時又說:“百川,過兩天,你我是否和蘭蓀{姚鴻發字}一起談談?”閻錫山道:“可以,你通知他,還是我通知他?”陸光熙道:“我通知罷。”望著他的背影,閻錫山內心隱隱作疼,畢竟是兩個陣營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姚鴻發曾任山西新軍43協協統{旅長},旗下有兩標,85、86標。現在榮升督練公所督辦。說起姚鴻發和閻錫山的淵源,不得不提姚鴻發的父親姚錫光。1909年,閻錫山與同學黃國梁在日本士官學校畢業回國,途經北京時,閻錫山自稱學生歸國代表,專門拜訪時任清廷陸軍部侍郎{次長}姚錫光。閻錫山在姚錫光面前談吐謙恭,口口聲聲稱姚為老師。說到救民救國,則慷慨激昂。閻錫山相貌厚道,儀表莊重,甚得姚侍郎好感。姚侍郎于是給兒子寫信,要兒子格外照顧此人?;厣轿骱?,經過陸軍部考核、鑒定,黃國梁、閻錫山分別擔任一、二標教練官。接到父親的信,姚鴻發自然對青年教官閻錫山另眼相看。閻錫山也在姚面前畢恭畢敬,事事周到、殷勤。到任不久,閻錫山常在姚左右出謀劃策。深得姚的器重。后來,閻錫山利用姚對他的信任,用計擠走原有新軍標統,黃國梁、閻錫山如愿以償登上一、二標標統的寶座。經過閻錫山的游說,姚鴻發也變成發動起義的積極分子。眼下閻錫山已成為山西革命黨的領軍人物。
等待的閻錫山,被突發事件打亂了陣腳。當時山西太原軍械庫有德產毛瑟步槍5千支,突然接到調令,運往河南3千支,包括大量彈藥。并且先起運了一部分,這些武器是閻錫山將來在山西立足的利器,緊接著,朝廷諭令,命陸鐘琪火速派新軍南下平叛,一標先行,二標隨之。危機時刻,閻錫山大急,立即找一標標統黃國梁磋商,一拍即合,決定提前發動起義。并且約定,假意執行命令,否則領不到子彈。兩人分頭回到部隊,召開會議安排起義事宜。黃國梁以計而行,率領部分士兵和騎兵隊先行出發,前往祁縣,等待太原的消息。后續部隊領到子彈后,遲留城外拖延時間。閻錫山在城內連夜召開本標中同盟會員會議,此時,閻錫山商人的本性暴露無遺,如此危機時刻也不忘打自己的小算盤說道:“起義行動開始后,由一標率先發動起義,攻打撫臺衙門。二標緊隨其后,一營迅速占領軍械庫,二營配合一標攻打撫臺后門。”并且特別囑咐前去聯絡一標的同志,盡量保全陸鐘琪父子的性命。這期間出了一件小插曲,開完會后,其中一位排長一出門,碰見二營管帶,此人不是自己人,問他開什么會,并且兇巴巴的把他罵了一頓。這名排長驚恐萬狀,以為事情敗露,慌不則已竟投井自殺。閻錫山聞訊嚇出一身冷汗,立即拘捕這名管帶。
翌日凌晨,太原城打響起義的槍聲,里應外合,新南門被迅速攻下,一標士兵兇猛的撲向撫臺衙門。協統譚振德出現在撫臺門前,大聲呵斥道:“你們造反啦?趕快回去,既往不咎?!笔勘褐幸幻藭T道:“協統也知革命的大義嗎?如知,指揮我們向前,否則,后退?!弊T力挺不退,被擊斃在門前,士兵潮水般的攻進撫臺院內。陸巡撫衣冠整齊,鎮定自若立于三堂樓前,陸公子道:“你們不要動槍,我們可以商量,”陸巡撫接道:“不要,沒有商量的余地,你們照我開槍吧?!标懝右娛虏缓?,趁機把銀錢灑向空中,士兵撿錢之際,陸巡撫侍衛突然開槍,對射當中,陸家父子被亂槍打死,巡撫衙門被占領。
戰斗打響后,閻錫山懷著忐忑的心情率領少量親隨,躲在本標小樹林里窺視,不斷派士兵前去打探,隨時掌握戰斗進展情況。他曾囑咐前去攻打撫臺后門的將領,不可莽撞,一定要見機行事。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很復雜,不知該不該出去露面,左盤右算,一時難得要領。此時出去,萬一革命不成功,自己將落個造反的罪名,幸苦奮斗得來的一切,瞬間毀滅。如果出去太遲,一旦革命成功,成果將被別人占去,多年的革命行動,演變成無花之果。這一套“成則居功、敗則諉過”的算盤,確實顯現了閻錫山精明算計和善于投機的本能。終于,勝利的消息不斷傳來,閻錫山見大局已定,趁機殺了出去。
當日午時,陜西各界人士在太原諮議局召開大會。會議決定成立山西軍政府,并且選出山西都督。閻錫山首先推舉名望高的姚鴻發擔任都督,而姚鴻發以父親在清廷陸軍部擔任侍郎及家眷在京城為由,謝絕出任。另一位人選是黃國梁,眼下黃國梁遠在祁縣,他不是山西人,況且攻打太原城他不在現場,功勞不夠,結果遭到否決。人們眼光自然落到閻錫山身上。但是,立憲黨人一致要求公推都督。會場持序混亂,吵吵嚷嚷。這時,閻錫山的心腹張樹幟,一個健步竄上去,把手槍往桌上一拍,大聲叫道:“選都督要什么選票,我們軍人不信這一套,要選就選閻標統,贊成的快舉手?”閻錫山的黨羽紛紛叫嚷:“贊成的快舉手,快舉手?!苯又纬鍪謽?。與會人那經過這等陣勢,戰戰兢兢舉起手。張樹幟趁機說道:“全體通過,全體通過?!遍愬a山順利當選山西大都督。在這喜慶時刻,閻錫山萬萬沒想到,一支彪悍的人馬突然沖進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