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彌去里間熱湯,其實說到高干病房少不了的好處就是它是套間設計,該有的都有。
把湯端出來,給小年盛了一碗,讓他坐在一邊喝,又端了一碗給向傅凌止送過去。
胸口還是很疼,大概是呼吸牽扯了傷口,出氣進氣都要疼一下。她強忍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傅凌止看她手里的湯,“你做的?半夜跑回家做湯了?一個人很危險知不知道?而且又冷!要柳媽做好送過來不就行了!”
音彌笑而不語,誰做不是個做?可是她想為他做點什么,讓他可以快點好起來,“你好不容易可以進食了,我能不高興嗎?”
“我自己喝吧。”
音彌猶豫,他的手纏著那么多繃帶,左右臂上都刺得很深,傷口口子大,一共縫了二十多針,他一動就免不了破裂的危險。
“還是我來喂你吧。你是病人嘛。”音彌不以為意。
傅凌止突然沉了臉,一把奪過她手里的碗,“我自己來!”
音彌明白他是自尊心作祟,想了想,“那你慢點喝,還燙著呢。還有,手小心動,不然牽動傷口會很疼的。”
“不用你提醒。”他的聲音無端的涼起來,音彌一愣,小年聞聲也停了下來,怯怯的看了一眼傅凌止,扁了嘴。
音彌嘆氣,病人的情緒總是會敏感很多,而且很容易多想,本來好好的人突然不能動,什么都要別人照顧,他不煩才怪呢。非常文學
何況傅凌止的脾氣可見一斑,這樣也正常,總比憋著好。可也才十幾天,他的傷口根本沒愈合完全,許多斷裂肌肉也還沒接好,神經協調能力也沒恢復正常,根本不能自己動手的。
傅凌止右手握住勺子柄,往碗里面鉆,好不容易舀到一口湯,入嘴的時候受一抖,滿勺子的湯汁都撒在了被子上,油色暈開。
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尤其是當著小年的面,他更加不想讓自己一無是處,又試了好幾次,還是沒喝到一口,倒是湯灑了一大半。
音彌不忍心看他這樣下去,小心翼翼地說,“我來喂你吧,不要勉強,不好動就不要動了,不利于傷口愈合的。”
傅凌止突然冷了臉,眼里寒光一閃,神色乖張,沖她不耐煩的吼道,“你走開!不要你幫忙!我還沒殘廢!”
音彌眼眶濕濕的,唯唯諾諾地退了兩步,心想昨晚真不應該熬湯,明明知道他子很烈,說一不二的,“別這樣,阿止。你只是病了才會這樣,別想太多。”
傅凌止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對她的話很不屑,右手歇了歇,又開始舀湯,可這次,他連勺子都抓不穩了,整個手無力的顫抖著。
他心里一著急,用力過猛,紗布很快就見紅了,音彌嚇了一跳,趕緊走過來握住他的手不讓他動,“傅凌止!”
傅凌止一僵,面色難堪,怒氣從眼里冒出來,干脆下了猛力一把推開她,音彌毫無防備一下子就摔在了地上,她趕緊捂住胸口,強忍著錐心刺骨的疼痛,頭垂得很低,不讓他看見自己的眼淚,只覺得頓時心如刀割。
可傅凌止并不知道,他突然就挫敗地把碗砸到地面,湯汁四濺。
那么巨大的響聲,幾乎震聾了音彌的耳朵,她不可置信地看過去,那碗她幾乎拼了命抱住的湯就那樣被他毫無意義的丟棄!
心臟抽搐,她沒法克制自己的眼淚,可她還是忍住沒哭出聲,那種難過痛入骨髓,他可以推開她,但不該把那碗湯也扔掉!
傅凌止一扔完就后悔了,他最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氣一天天見長,那股無法發泄的火積郁在他胸腔里,干擾著他不得輕松。
每次不想發火,每次很努力的克制,可還是傷到了她,傷害了她之后,他又馬不停蹄地后悔起來。
他真變態!他病了嗎?無可救藥了是不是?
小年見媽媽被爸爸推倒在地上,他跑到傅凌止床邊,小手抓住他的手臂,張開嘴就是一口狠狠地咬下去。
傅凌止吃痛,大叫一聲,他想甩開小年,可是又怕傷著了他,一直強忍著,縫合過的地方再次裂開,血一股一股涌出來。
音彌見狀,慌了神,“小年!小年你傷著爸爸了!快放手快放手!”
她跑過去抱起他,把他拉開,小年還是不肯,死死拽住傅凌止的手臂,尖利的虎牙刺入他手臂里。
傅凌止疼得彎下腰,另一只手緊緊扯住床單,幾乎扯碎。
音彌費了好大得勁才把小年拉開,可她還是舍不得罵他,啜泣著無奈道,“小年怎么可以咬爸爸的手呢?爸爸手上的傷還沒好,你這么狠的咬他,他會很痛的!再這樣不聽話,媽媽就不喜歡你了!”
小年張開嘴,牙齒上沾著血漬,他大哭起來,“他……欺負麻麻,壞蛋!大壞蛋!”
音彌見他哭天喊地,那么可憐,她把他抱在懷里,輕輕的哄著,“小年不哭。爸爸沒怪你,媽媽也不怪你,不哭了啊……”
傅凌止看得心里更加難受,他不知道自己吃錯什么藥了,總是克制不住脾氣,一有火就非得發出來!不然就憋得難受,可她也難受,小年也難受,為什么本來好好的事情就變成了這樣?
深深的無力感涌上來,他干脆一把將被子撲在臉上,隔絕所有的哭聲和光線,眼不見心不煩。
許久后,音彌帶著哭腔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傅凌止,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知道你想發火,我也知道你適應不過來。所以我一直忍著你,讓你鬧騰,這樣會你舒服一些。你怎么對我都行,但是你不要嚇壞了小年。他還小,不懂事,很容易被嚇壞的……”
話音一落,他就聽見腳步聲由近及遠,等他掀開被子的時候去看的時候,屋子里已經沒了他們的身影。
他懊惱地捶了一下床面,“……對不起。”
可音彌和小年已經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