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當下說道:“大家不要妄自菲薄,我們十九大隊雖然兵力不多,滿打滿算也只有八百多人,但是,只要我們十九大隊能夠在關鍵時刻,出現在關鍵的位置,一樣可以左右整個戰局。”
高慎行神情微動,說道:“大隊長是說……反攻青浦?”
“不止是青浦。”徐十九沉聲道,“我們還要反攻松江!”
“什么,反攻松江?”顧瑋、獨眼龍面面相覷,“大隊長,現在是小日本在進攻,咱們十九大隊的任務是防守,守住白鶴港至少三天。”
徐十九沒過多解釋,直接下令:“吹集結號!”
青浦佘山鎮,日軍第6師團司令部。
谷壽夫正盤坐在行軍床上煮著清酒,一邊還輕輕哼著君之代,顯得很悠閑,事實上這老鬼子也是真的很放松,第6師團自從金山衛登陸以來,戰事進展一直都很順利,無論是攻占松江還是攻占青浦縣,基本上都沒有遭到像樣的抵抗。
再加上在華北時,第6師團也沒有碰上像樣的對手,這難免給谷壽夫一種錯覺,認為國軍的戰斗力根本就不值一提,上海派譴軍之所以打了近三個月都沒能徹底占領上海,完全是因為司令官松井石根太愚蠢,指揮失當所致。
日本軍官一貫目中無人,谷壽夫也不例外。
第6師團參謀長下野一霍走進谷壽夫的指揮帳篷時,谷壽夫已經有了三分醉意,望著谷壽夫微微發紅的臉龐,下野一霍大佐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軍中雖然不禁酒,卻很少有高級將領會在作戰期間酗酒,師團長有些失據了。
強忍著心中不快,下野一霍走到了谷壽夫跟前。
“師團長,入夜之后駐地附近已經出現了好幾股支那潰兵,雖然人數不多,且很容易就被警衛驅散了,可我還是有些擔心,一旦出現大股的潰兵或者這些小股潰兵匯集起來,對兵力空虛的師團部而言仍是不小的威脅……”
下野一霍話還沒說完就被谷壽夫打斷了。
“下野桑,你多慮了,自本師團踏上中國戰場以來,從華北到華東大小十數戰,可曾遇到過一支像樣的支隊軍隊?垃圾,支那軍隊都是些垃圾。”谷壽夫微笑著擺了擺手,“根本不必理會這些支那潰兵,他們除了逃命就不會別的。”
下野一霍皺眉道:“師團長,為了師團部的安全,是否命令步兵第36旅團抽調一到兩個步兵大隊回來?”
“不必了。”谷壽夫再次擺手,不以為然道,“師團部很安全,根本沒必要從步兵第36旅團調兵回來,告訴牛島桑(步兵第36旅團旅團長),讓他放手進攻浦東以及南市,攻占遠東第一大都會的榮光不能只屬于上海派譴軍。”
松江通往嘉定的松嘉公路上,中村大隊七百多日本兵正以四路縱隊沿著平坦的公路浩浩蕩蕩地向北開進,由于第6師團所有的車輛都調撥給了坂井支隊,所以中村大隊的大隊長中村秀夫少佐也只能跟普通士兵一樣,徒步行進。
調來淞滬戰場之前,中村大隊就已經在華北戰場上露過臉了,但也僅限于露臉而已,因為宋哲元的第二十九軍雖然擁有四個師三萬多官兵,卻基本沒有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中村大隊根本沒撈著什么仗打,平民百姓倒是屠殺了不少。
從金山衛登陸之后,中村大隊也是大肆燒殺擄掠,極盡兇殘。
在能力上,中村秀夫跟這個時代的絕大多數日本軍官差不多,也上過士官學校,有相當高的軍事素養,但同時也很驕傲,甚至可以說是目中無人,由于在金山衛、松江和青浦都沒遇到太多抵抗,中村秀夫的警惕性非常之差。
這也是人類的劣根性,跟軍事素養什么的無關。
說白了吧,中村秀夫根本不相信會有中國軍隊敢來主動攻擊日軍,在他的認知里,只要日軍身影出現,中國軍隊必然是望風而逃,華北戰場如此,淞滬戰場也是如此,所以,盡管他只有一個大隊的兵力,卻對攻占白鶴港、安亭信心十足。
幾頂鋼盔從幾百米外的草叢里探出來,是徐十九他們。
望著明火執仗前進、甚至就連尖兵都沒派出去的日軍,徐十九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自嘲之色,看來自己太小心了,早知道小日本如此驕狂,就應該讓伏擊陣地離公路更近些,這樣的話,只需一個突擊就能沖上公路了。
獨眼龍撕咬著草莖,獰聲說道:“小日本也太狂了吧?”
“那是因為他們還不知道厲害。”高慎行低低地說道,“等他們嘗到了厲害,你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像現在這樣驕狂?”
徐十九沒有多說廢話:“準備戰斗。”
高慎行便掏出信號槍,把槍口對準天上,眼睛卻向徐十九看了過來,只要徐十九一個手勢,他便會果斷扣下扳機。
青浦佘山鎮,日軍第6師團司令部。
下野一霍正帶著兩個警衛巡視駐地,盡管谷壽夫不以為然,可下野一霍卻總覺得有些不妥,總覺得要出事。
第6師團的兵力太分散了,步兵第36旅團正向南市挺進,坂井支隊正向昆山挺進,甚至就連負責師團部安全的中村大隊也派去攻打白鶴港了,現在師團部除了參謀、通訊兵、勤務兵,就剩衛生隊了,全加起來也就五百多人。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支中國軍隊迂回過來,或者正在敗退的中國潰兵再次集結起來,后果將不堪設想,如果師團長被中國軍隊所擊斃,或者干脆生擒活捉,那事情可就鬧大了,他下野一霍就只能切腹以謝天皇了。
正擔心呢,側前方忽然響起來突兀的槍聲。
下野一霍一個激泠,當即拔出王八盒子沖了上去,身后跟著的兩個警衛也趕緊從肩上卸下三八大蓋端在了手里,一邊跟著往前沖一邊拉動槍栓將子彈推上膛,不過等三人沖到槍聲傳來的方位時,卻發現三個日本兵正在哈哈大笑。
揪住為首的曹長一問,才知道剛才有十幾個國軍潰兵從附近經過,被他們給打跑了,望著前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明顯已經死去的國軍潰兵,下野一霍也有些茫然了,難道是因為這幾天沒有休息好的緣故,所以才會疑神疑鬼?
中村秀夫走得有些累,剛停下來打算喘口氣,冷不防前方夜空下突然間響起咻的一聲尖嘯,遂即一發紅色信號彈已經升上夜空,望著迅速升空又冉冉降落的紅色信號彈,中村秀夫的腦子一下還轉不過彎來,這是……什么情況?
中村秀夫的困惑并沒有持續太久,幾乎是在信號彈幻滅的瞬間,公路兩側便驟然間綻起一道道耀眼的曳光,美麗得讓人窒息,緊接著才是激烈連續的槍聲,就像狂風暴雨猛烈地席卷過來,一下就將毫無防備的日軍給湮沒了。
中村秀夫反應很快,一個側身就趴到了地上,不過他身后的勤務兵反應慢了半拍,當場就讓兩道火舌給掃倒了,中村秀夫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中埋伏了,心里這個怒啊,這些該死的支那猴子,居然敢來主動招惹大日本皇軍?
不過片刻后中村秀夫就不怒了,轉為驚慌了。
由于變起倉促,地形又很不利,中村大隊所面臨的處境非常不妙,在中國軍隊的第一波火力急襲下,中村大隊就損失了將近四分之一的兵力,遂即中國軍隊便發起了沖鋒,黑暗中無數中國軍人端著刺刀沖上了公路,與日軍展開了白刃戰。
待到兩軍短兵相接,中村秀夫便徹底慌了,他雖然驕狂,卻也知道中國軍隊的白刃戰非常了得,在華北作戰時,二十九軍大刀隊就令日軍吃足苦頭,尤其是夜間接戰時,二十九軍的大片刀耍起來,日本兵想要近身都難。
青浦佘山鎮,日軍第6師團司令部。
下野一霍脫掉呢子大衣才剛剛躺下,帳篷外忽然響起一陣喧嘩,當下翻身坐起胡亂披上呢大衣沖出帳篷,帳篷外,只見幾個警衛正站在那里對著北方夜空指指點點,下野一霍順著他們指的方向看,發現北方天際隱隱間有些泛紅。
再側耳聆聽,隱隱約約似乎可以聽到爆炸聲。
下野一霍霎時間蹙緊了眉頭,算算時間,中村大隊應該沒那么快到白鶴港吧?而且既便趕到白鶴港,不是說天亮之后才會進攻的么?怎么這就打起來了?中村這個蠢貨,他難道不知道有沒有航空兵配合作戰,效果將完全不同么?
“去通訊隊。”下野一霍裹緊大衣,轉身就走。
松嘉公路上的白刃戰已經進入尾聲。
無論日軍還是國軍,他們練習的刺殺招數都只有簡單的幾招,這些招數雖然簡單,卻非常實用,體現在實戰中,每一次交手都必然會有一方倒下、斃命,這就像是場淘汰賽,勝出的選手由八而四、由四而二,再由二而一,迅速地減少著!
半袋煙功夫,日本兵就全躺下了,國軍也戰死了不老少!
徐十九右手反握滴血的短柄刺刀,蹲下身來從已經斃命的少佐軍官手中奪過軍刀,卻只是一把普通的佐官刀,刀柄上沒有菊花鎏金圖案,護把上也沒刻什么字,就是刀身靠近護手的位置鏤刻著大正十一年字樣,多半是制式產品。
徐十九順手就把這把佐官刀賞了二瓜,說道:“二瓜,這刀歸你了。”
“謝,謝謝大隊長。”二瓜接過刀,高興壞了,高興得說話都不利索了,旁邊警衛排的戰士們見了都羨慕不已,然后紅著眼四下翻找去了,就算找不著佐官刀,要是能弄一把尉官刀別在腰間耍耍,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