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澤義夫拉動操縱桿,將駕駛的九四式偵察機重新拉起,然后扭頭對著左側靠過來的長機豎起了大拇指,長機上的飛行員也向他回了個勝利的手勢,與此同時,對講機里也傳來了長機駕駛員坂井次郎的大笑聲:“吉澤君,干得漂亮!”
吉澤義夫和坂井次郎都是日本土埔海軍航空學校的學員,當年與他們同期報考的學員足有一千五百人,最后航校只錄取了不到百人,最終畢業時更是只剩下區區二十余人,如此殘酷的淘汰之后,剩下的自然是精英中的精英。
不過既便是精英,那也只是挑選出來的精英,兩人在十幾天前的八一三空戰中,表現可不是一般的糟,俯沖轟炸找不準投彈點,掃射時又找不準射擊角度,在遭遇中國空軍時他們更是只有倉皇逃竄的份。
不過十幾天過去,日軍飛行員的技戰術水平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受到坂井次郎贊揚的吉澤義夫卻毫無得意之色,只是不屑地說道:“陸軍那群白癡真是越來越愚蠢了,這樣兩個簡陋的機槍掩體竟然就讓他們束手無策,真不知道他們的野戰炮兵是干什么吃的?讓我們海軍航空兵來轟炸機槍掩體,這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
坂井次郎大笑道:“陸軍的那群蠢貨一貫如此。”
吉澤義夫道:“坂井君,活兒已經干完了,是否返航?”
坂井次郎道:“不不不,既然已經來了,那就陪底下的支那豬好好玩玩吧,吉澤君,不如我們來一場比賽吧?”
吉澤義夫道:“射擊賽嗎?怎么個比法?”
坂井次郎道:“等打完六個彈箱,誰射殺的支那豬多誰就勝出,返回基地后,輸的一方出錢請贏的一方去慰安所狂歡。”
“就這么說定了。”吉澤義夫獰笑著,猛然一推操縱桿,胯下的九四式偵察機已經再次向著泗涇南岸的國軍陣地俯沖了下來,坂井次郎不甘落后,也駕駛著戰機俯沖下來,機翼上的四挺口徑機槍對準地面猛烈開火。
“打中了,吉澤君,我干掉了兩個!”
“坂井君,你落后了,我已經干掉四個了!”
“第五個,我干掉五個了,那頭支那豬的脖子都被撕開了。”
“第九個,九個了!坂井君我又領先了……咦,那是什么?”
兩個小鬼子獸性大發,正當他們拿中國軍民的生命做賭賽賭得正歡時,一幕意外的景象忽然間映入了他們的視野。
透過駕駛室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到正有一塊塊的方形物體在移動,吉澤明義最先發現,不假思索地向下俯沖,對著向前移動的方形物體猛烈開火,結果令人吃驚,那一塊塊的方形物體上竟然濺起了一串串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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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鋼板,那是鋼板!”吉澤義夫大叫起來。
坂井次郎也已經發現異常,大叫道:“支那工兵!”
吉澤義夫罵罵咧咧地叫道:“八嘎牙魯,這下麻煩了。”
坂井次郎卻幸災樂禍地道:“管他的呢,就讓名古屋(第3師團編成地為名古屋,又稱名古屋師團)的那群農夫頭疼去吧,咱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子彈也都打光了,返航,馬上返航。”
吉澤義夫跟著掉轉機頭,一邊還念念不忘地說道:“坂井君,剛才的比賽你輸了,晚上慰安所狂歡,你請客,哈哈。”
“沒問題。”
地面上,舒同文冒著敵機的掃射氣喘吁吁地跑到了徐十九跟前,叫道:“大隊長,大隊長,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么?”
徐十九聞聲回頭,只見舒同文已經帶著近千號民夫上到了陣地,最讓人吃驚的是,不少民夫居然抬著一塊塊的薄鋼板,少說也有幾百塊鋼板,這可不得了,把這些鋼板修進工事里去,可以極大地減少新兵連的傷亡!
除了鋼板,上百個民夫還抬著幾十口大竹筐,竹筐里全是熱騰騰的包子,這絕對不是饅頭,而是包子,因為徐十九隔著老遠就聞到了豬肉的香味,獨立營的官兵們聞到豬肉香,一個個直吞口水,最近的伙食還算不錯,豬肉卻也很少吃到。
徐十九有些不敢相信,問舒同文道:“你從哪弄來的?”
舒同文啪地立正,道:“報告大隊長,鋼板是華新洋行捐的,除了這些鋼板,還有兩百多包洋灰和大量鋼筋,洋行的劉經理說了,只要我們需要隨時可以去搬,面粉是大新面粉廠捐的,還有豬肉是殷行鎮上劉記肉鋪捐的。”
“干得不錯。”徐十九由衷地夸了一句。
徐十九雖然不贊成大學生上戰場,卻也必須得承認舒同文的能力,在這么短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內,他不僅將小兩千民兵、民夫組織得井井有條,還能順帶動員洋行、面粉廠和肉鋪捐獻物資,天生就是個搞后勤的能手。
“大隊長,我餓。”二瓜巴巴地望著熱騰騰的肉包子,骨嘟咽下一口口水。
新兵連剩下的百十來號官兵也都眼巴巴地望著徐十九,徐十九大手一揮大頭兵們頓時一哄而上,看到這一幕,舒同文覺得自己的價值得到了體現,當下又大聲高喊道:“弟兄們不要搶,肉包子多的是,老娘舅說了,等打退鬼子晚上吃紅燒肉!”
然而,新兵連的這頓肉包子終究沒吃成,伴隨著短促的尖嘯聲,一排排的炮彈已經從泗涇北岸呼嘯而至,對岸日軍的九二步兵炮開始了又一輪的炮火準備。
“臥倒!”徐十九一把將舒同文撲倒在地,旋又大吼,“全體隱蔽!”
新兵連的官兵們一哄而散,腿腳快的多少還搶到了幾個肉包子,落在后面的卻連包子皮都沒撈著,日軍這次炮擊持續了半個多小時,足足打了兩百發炮彈,等到炮擊結束,那幾十筐肉包子早被日軍的硫磺彈燒成焦炭了。
新兵連的傷亡情況還算好,幫著修工事的民兵隊和剛上來的民夫隊卻是傷亡更慘,這些民夫、民兵根本沒受過任何軍事訓練,日軍大炮一響,他們非但不臥倒,反而在陣地上大呼小叫著來回躲避,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不過有些事真的很難用常理來衡量,遍布戰場的斷肢殘軀以及充盈于耳的哀嚎呻吟非但沒能嚇倒這些憑著一腔熱血踏上戰場的農夫、工人、學生以及小市民,反而把他們的血性給徹底激發了起來,一千多人,竟沒一個退縮!
很快,大群日本兵端著刺刀沖過了浮橋。
大島老鬼子發了狠,這次投入了一個加強中隊!
失去了僅有的兩挺機槍,僅憑新兵連剩下的百十來枝步槍以及民兵手中的幾十桿火銃或者抬槍,根本就不足以阻止日軍的沖鋒,不到片刻功夫,兩百多號日本兵就已經端著明晃晃的刺刀迫近到了國軍的陣地前。
徐十九大吼一聲躍出戰壕。
新兵連的官兵們也嗷嗷叫著躍出了戰壕,緊接著,炮火余生的農夫、工人、學生、商人還有小市民也嗷嗷叫囂著撲了上來,一千多人匯聚成一波巨大的人潮,跟沉默著沖上前來的日本兵迎面相撞,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
趙四高舉著一根自來水管,嗷嗷叫著撲向一個日本兵,然而不等他手中的自來水管從空中砸落,日本兵的刺刀就已經惡狠狠地扎進了他的胸口,日本兵再使勁一絞,趙四便慘叫著倒了下來。
日本兵抽出刺刀,正欲撲向下一個目標時,趙四卻張開雙臂猛然抱住了他的大腿,日本兵勃然大怒,揮起三八大蓋往趙四背上連扎了七八刀,幾乎將趙四的背部扎成血篩子,從趙四嘴里溢出的血就跟泉水似的,卻咬著牙就是不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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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兵掉轉步槍,正打算用槍托將趙四的腦袋砸碎時,殷老七已經像幽靈般閃到了日本兵的背后,寒光一閃,日本兵的頭顱已經沖天而起,殷老七的大號柴刀砍人首級那叫一個利落,跟西北軍的大刀相比也是毫不遜色。
殷老七蹲下來時,趙四還沒有斷氣,他掙扎著從懷里摸出一根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紅頭繩,然后哀哀地望著殷老七,斷斷續續地說:“囡囡,囡囡……”
“大兄弟你放心,東西我一定替你轉交。”殷老七接過紅頭繩,趙四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只是一對眸子卻依然無神地仰望著天空,殷老七輕輕合上趙四的眼睛,然后瞪著血紅的眸子再次站起身來,撲向了不遠處的另一個日本兵。
白刃戰慘烈又殘酷,日本兵雖然身強體壯而且訓練有素,卻終究只有兩百多人,跟他們殊死博殺的中國軍民卻足有一千多號人,中國軍民雖然瘦弱,雖然營良不良,卻一個個全都敢以命相博,蟻多咬死象,日軍終于還是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