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李子元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張子健,繼續(xù)道:“而參謀素質(zhì)合格不合格,能不能給指揮員提供合理的參考意見。根據(jù)指揮員的決心,拿出符合條件的作戰(zhàn)計劃,是一支軍隊成熟與否的標準。”
“我承認團一級的指揮機構(gòu),對參謀的依賴性沒有那么大。更多的是依靠軍事指揮員,在戰(zhàn)場上對形勢的準確把握和判斷。可如果有一個合格的參謀,卻可以減輕軍事主官的很多不必要的負擔。老張,你真的希望你這輩子就干到團級就為止?”
“既然古人都知道楚才晉用的道理,那么我們?yōu)槭裁床荒芙邮苣沁吪囵B(yǎng)出來的人才?就因為之前的兩方之間的恩怨?可他一個剛從中央軍校畢業(yè)的學生,他跟我們以往有過什么恩怨?老張,你現(xiàn)在是我的副手,但早晚你都會獨當一面的。”
“現(xiàn)在形勢困難,天災(zāi)人禍接連不斷。全軍區(qū)的部隊都在壓縮編制,化主力部隊為地方部隊。但你認為這種情況會持續(xù)嗎?如果你相信我這個人判斷力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只要渡過眼下這段困難時刻,咱們部隊的大發(fā)展不會太遠。”
“作為一名指揮員,要有容納五湖四海的胸襟。將手中可以得到的人才,充分的利用起來。只要他們能夠真心為這支軍隊效力,不是特務(wù)被派來搞破壞的,你管他來自哪個方面干嘛?你當好你的駕馭人就可以了。”
其實作為自己的副手,對于張子健的表現(xiàn),李子元整體上來說還是相當滿意的。盡管張子健有些圓滑,但在配合上還是相當默契的。圓滑是一個人的個性,這一點李子元也無法否認。但張子健至少在工作上都能拿得出來,交給的任務(wù)也基本上從來都不會讓失望。
實戰(zhàn)經(jīng)驗也相當?shù)呢S富,唯一不足的是全局觀略微差了一些。當然,這也跟他當營長的時間不長,以及沒有獨立活動過有一定的關(guān)系。這也是李子元之所以在今天,找他單獨談的主要原因。
因為他認為張子健,至少是一個不錯的人。如果真的是那種馬尾串豆腐,提都提不起來的人,李子元也不會找他的談這些。最多也就是把他晾在一邊,讓他當一個空頭的副團長。但對于張子健還是很看重的李子元,還是希望他能改變自己的心態(tài)。
李子元的這番話,一字一字的敲打在張子健的心口。在李子元說這番話的時候,張子健顯得相當?shù)某聊瑳]有進行任何的反駁。張子健沒有想到,自己之前的某些態(tài)度,被李子元都看在眼里。只是自己的團長,一直都壓制著沒有挑明而已。
而李子元之前一直忍而不發(fā),也應(yīng)該是自己雖說心態(tài)上有一些問題。但至少部隊內(nèi)部關(guān)系,調(diào)整的還是比較好一些。對于那些戰(zhàn)士也就是態(tài)度冷淡了一些,別的倒是沒有什么。這才是讓團長,這么長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原因。
今天能找自己單獨聊,也說明李子元對自己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是忍耐到頭了。張子健也知道這種情況如果繼續(xù)下去,對一營的戰(zhàn)斗力影響很大。所以對于李子元今天單獨照自己談,張子健倒也沒有什么太多的意外。
其實李子元說的這些道理,張子健不是不明白。而且他也很佩服李子元,敢于大膽啟用這些人的做法。至少對于他來說,兩個人如果換一下位置,他做不到李子元那么大肚和敢于放手,以及表現(xiàn)出來的信任。
只是盡管明白李子元做法對部隊帶來的好處,可他心中有道坎卻是始終邁不過去。十年內(nèi)戰(zhàn),給雙方留下的傷痕太深了。尤其是那邊對當年紅軍家屬的迫害,是很多紅軍干部心中難以撫平的傷害。
而張子健心中的這種想法,并不代表著他自己。也是很大一部分的紅軍出身的干部,心中對那邊出身的人排斥感。從紅軍改編為八路軍東渡黃河到現(xiàn)在,很多干部雖說還是服從了上級的決定,但在內(nèi)心之中并不代表他們真的理解和支持。
見到張子健默然不語,李子元隱約的猜出他心中想著什么。不過并不打算放棄的李子元,想了想還是道:“老張,你心中在意的什么,我心里面還是有數(shù)的。可你不能這么不分青紅皂白的,打擊一大片吧。”
“再說,他一個剛出校門的學生,又那里會牽扯到這些恩怨之中。就算那邊的普通士兵和下級軍官,也只是奉命行事,他們又有多少罪?老張,你得走出心里面的陰影。如果你想走的更遠,心中有些東西就得放下。”
“老張,咱們換個位置想想。我們將這些人為我們所用,那邊就少了一批合格的兵員。我們能夠給這些充分發(fā)揮自己能力的機會,并且大膽的使用,總比到時候放回去,讓他們拿起槍重新在戰(zhàn)場上跟我們作戰(zhàn)好的多不是嗎?”
“你是一步步走上來的軍事干部,應(yīng)該明白老兵的重要性,尤其是這些完成軍事訓練,甚至是完成正規(guī)軍事教育軍官的重要性。這些人只要能夠充分的教育過來,能夠為我所用。不僅可以大幅度縮短我們新兵教育時間,保證我們部隊的戰(zhàn)斗力。”
“而對于那邊來說,其實又何嘗不是一種挖墻腳。我們多教育過來一些人,我們的力量就增強一些。我們多爭取過來一些,那邊恢復(fù)的速度就慢一些。力量的對比,也算是此消彼長。老張,你不會以為我們與那邊的恩怨真的會徹底的結(jié)束吧。”
“今天沒有什么外人,就咱們兩個人,我可以無話不說。現(xiàn)在外敵尚未被驅(qū)逐,大家還維持著表面上的和氣。等到小鬼子投降的那一天,這種情況就無法在保持下去。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當年的宋太祖尚且如此,更何況那邊的那位?”
“到那個時候,雙方的恩恩怨怨,也就做了一些徹底的了解。而你的這種心態(tài)不改正,會對部隊的發(fā)展帶來很嚴重的后果。今天我跟你說的這些東西,我希望你能夠聽進入,但也不要傳出去。咱們兩個老戰(zhàn)友,那說就那了。”
“老張,你要記住,你不單單是一營長,在部隊中你還是副團長。你的態(tài)度,會影響到部隊中很大一部分干部。我知道你已經(jīng)盡量隱藏自己的情緒了,可你真的當別人看不出來?你是我的副手,我不想用下命令的方法讓你接受。”
“其實,今天并不是跟你談話的最好時機。但眼下你的一營是這次作戰(zhàn)的主力,就算時機在不對,這個話我今天也必須得說。你的心態(tài)能不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nèi)調(diào)整過來,會影響到部隊的情緒。”
“戰(zhàn)士們馬上要上戰(zhàn)場的,你這個軍事主官心里面調(diào)整不過來,你讓他們怎么放心的將生命交給你?他們都是要跟著你上戰(zhàn)場的,可你現(xiàn)在的心里面,卻對他們這么排斥。換了你,你會怎么想?”
“當然,這一點上我和老馬也都有責任。其實我們兩個人,應(yīng)該提前就找你談話的。是我還有些顧慮,將這件事情拖延到了今天。如果早點打開你心中的這個結(jié),效果至少要比現(xiàn)在好的多。”
李子元的話音落下,張子健沉默了好大一會后道:“團長,你說的這些我明白。之前你的那些,我也不是不理解。說實在的,你的行事風格和胸襟,尤其是在很多事情上敢于放手,我還是相當服氣的。你說的對,有些東西該放下就得放。”
“其實,我也不是無法接受他們。正像你說的那樣,這些人當初還沒有加入那邊。或是在那邊,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兵。而且對當年對紅軍家屬迫害的,也不是他們這些正規(guī)軍的士兵。大多數(shù)是土著民團一類的地主武裝,或是地方保安團。”
“當年對紅軍家屬的迫害,他們之中絕大多數(shù)人甚至還不知道有這么一回事。可團長,有些東西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真的很難。教育起別人來都是條條是道,可輪到自己你身上就不是一回事了。”
“說實在的,盡管我也知道當年的事情,跟這些人沒有關(guān)系。可一看著這些人,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了我的家人。團長,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家人在我參加紅軍之后遭了多少的罪。我的新婚不到三個月的妻子,不知道被他們抓走后轉(zhuǎn)賣到了那兒去。”
“我那里六十多歲的爹,被他們打斷了腰活活疼死在窯洞里面。死的時候連口棺材都買不起,只能用草席裹著草草下葬。我妹妹才十六,就不得不提前嫁人。我才十五歲的弟弟為了躲避他們的搜捕和迫害,不得不帶著我娘離開家鄉(xiāng),現(xiàn)在還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
“就算是我已經(jīng)出嫁的姐姐,也因為我的原因和姐夫被抓到了保安團里面。姐夫家賣了僅有的幾畝水澆地和兩頭上好的騾子,才把他們給贖回來。這事之后我姐夫在家鄉(xiāng)待不下去,地賣了還要養(yǎng)活一家老小,就只能四處流浪給人家打短工當麥客。”
“我那才十六歲長的如花似玉的妹妹,也因為我的原因在婆家遭了不少的罪。如果不是我那個比我還要大的妹夫,也算是一個實誠人,還算是疼愛我妹妹,我這個妹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紅軍主力到了陜北之后,我們那里成了根據(jù)地。可我請假回家的之后,只看到了原來的家,被燒成了一片白地,家里面的人都不知道那里去了。我的姐夫雖然回來了,可蒼老的像是幾十歲的人。我好好的一家人,連家破人亡都算不上。”
“還有和我一同出來參加紅軍游擊隊的幾個兄弟,那個不是家破人亡?甚至有的人家,都被殺的絕戶。團長,你說這些東西,讓我怎么能夠輕易的忘掉?他們在戰(zhàn)場上拿著咱們沒有辦法,就對咱們的家屬下手,那真是斬草除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