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揣著事,這一晚曲悠睡的極其不安,好不容易睡著又開始做起了亂七八糟的夢,不是夢到劫法場,就是夢見當了監斬官。辰時未到便睜了眼,她心頭暗笑幾下,抬手不經意的掃向身旁。
嗯……人呢?
曲悠驀然起身,望著身旁那空蕩蕩的錦被,愣愣的出了神。難道,他還真的去了法場不成?她抬手掀開薄被,光著腳裸便下了床榻。
“幻珊,幻珊……”
“小姐,您醒啦?”代柔推門走了進來。
“幻珊呢?”曲悠詫異的問。怎么是代柔,那個死丫頭去哪兒啦?
代柔委婉一笑,走到衣柜前給曲悠找了幾件素凈的衣裳。從頭到腳穿戴整齊,方才腳下稍稍后退幾步,滿意的點了點頭。
“幻珊姐在給小姐準備吃食,今天可是有大事發生喔!”代柔沖曲悠神秘的一笑,轉身朝床榻走去。
大事發生,能是什么呢?曲悠坐在妝臺前,摸著下巴一臉沉思,她們曲家還有什么大事,嫂子已經生完孩子了,兩個包子也過完滿月了,也沒什么大事了啊。再有就是她家三哥曲蕭的親事了,嗬……難道是他三哥發現喜歡陵安公主,深夜跑去跟人家告白,然后在一起啦?
“代柔,你別嚇唬我,你快說,是不是三公子跟那個陵安公主攪合到一起了?”艾瑪,她的小心臟啊,受不了啦!
“不是,哪里有小姐說的那樣嚴重?!贝岑B好被子,轉頭白了曲悠一眼。
“是宮里發生什么事了嘛?”難道是一覺醒來,五皇子登基啦?曲悠轉過頭,詫異的看向代柔。是不是,快說是不是啊……
“小姐!”代柔跺跺腳,“你亂想什么,是林府的事?!?
林府的事跟她有什么關系,曲悠撇撇嘴,毫不在意的拿起玉蓖,抬手有一搭無一搭的梳著秀發。忽然,她手上的動作一停,柳眉微微蹙起。不,不對……代柔剛才說什么,林府的大事?據她所知林府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楚鈺口中所說的‘滿門抄斬’!
“代柔,你口中的大事,說的可是林府?”曲悠猛然轉頭,水眸不瞬的盯著代柔。
“對啊,小姐忘記了嘛?”代柔奇怪的點了點頭。
忘記了,她可不是忘記了怎么的。曲悠把玉蓖往桌上一拍,雙手快速的挽了一個發髻。不管了,就這樣吧,不能再耽誤時間了,不然等她到了午門,就只能給他們收尸了。
“小姐,您早膳還沒用呢?”代柔在身后不住的喊著。
“不吃了,等回來的……”曲悠揮揮手,腳下飛快的跑出了主院。
代柔看著曲悠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腳,小姐也真是的,不僅早膳不吃,就連靈佑她們都沒帶,也不管她們是否擔心,就這樣自己一個人就跑出去了……
“代柔,小姐呢?”幻珊端著餐盤,嘴角含笑的走了過來。
“小姐跑掉了……”代柔沖院門的方向呶了呶嘴。
跑掉了,小姐怎么會連早飯也不吃,莫名其妙的就跑掉了呢?;蒙阂苫蟮臄Q了擰眉頭,抬腳朝屋內走去。
“靈佑可真是的,也不知道提醒小姐用餐?!被蒙阂贿厰[盤,一邊埋怨的說道。
“小姐是自己跑掉的,沒帶靈佑?!?
“一個人跑掉的?”
“對啊,一個人!”代柔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這個死丫頭,她居然讓小姐一個人跑了,萬一要是出點什么事,她們是萬事難辭其咎啊。幻珊捂住胸口,埋怨的瞪向代柔。
一個人,小姐是一個人!代柔驀然睜大眼,原本鎮定的心神頓時慌亂了起來,不,不行,她的趕緊去通知靈佑,讓她往午門的方向去追。
就在幻珊幾個丫頭慌張的出府去尋主子的時候,子幕已經轉暗為明的跟在了曲悠的身后。這王妃也太不讓人省心了,幸好他當時在主院,不然,還指不一定會捅出什么天大的簍子呢。
“子幕,午門在哪個方向?”
“屬下不知!”
“不知……”曲悠尖叫。你跟我開玩笑呢啊,身為大楚國睿親王的貼身暗衛,居然是個路癡,他媽滴,說死了誰信啊。
“屬下不認識路?!?
行,不認識路是吧,姐不用你,姐自己去找。曲悠咬牙切齒的點了點頭,轉身朝租賃軟轎的店鋪走去。她還真就不信了呢,這片大街之上,難道就沒有一個知道路的人。
“這位夫人,租轎子嘛?”一個肩上搭著白巾的轎夫,笑容滿面的朝曲悠走來。
“去午門多少錢?”曲悠問。
“二十文。”轎夫伸出兩根手指。
午門離這里很遠嗎?怎么開口就要二十文?二十文都能買好幾個熱騰騰的饅頭了。曲悠蹙了蹙眉,心里頓時揪痛,瞬間有了一種坐出租車被宰的惆悵感。
“能便宜點嘛?”
轎夫停頓了片刻,目光帶著疑惑朝她的身上掃去。看這一身穿著,似乎也不像那種差錢的人,可怎么張口就講價呢?
“這位夫人,小人這是掙得辛苦錢,一家老小都靠著我們在養活,您看您……”您看您也不差錢,就別講價了吧!轎夫咽了咽口水,在曲悠的瞪視下聲音是越說越小。
子幕雙手環胸的倚在長廊下,耳邊聽著曲悠那滔滔不絕的大道理,嘴角不由的抽搐了起來。王妃這毛病算是改不了啦,不管去哪里,但凡是需要她從荷包里掏錢,就沒有一次不講價的,可最為神奇的卻是每次都能講價成功。
“屬下這里有錢,夫人盡管坐轎便是!”子幕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在眾人的注視下從懷里掏出二十文遞給了曲悠。
不過是二十文錢而已,看他那個小氣樣。曲悠撇撇嘴,抬手接過子幕手里的銅錢,早說啊,早說她至于在這里口干舌燥的說個不停嘛。
“來,清點一下,這回錢夠了吧?”曲悠轉身把銅錢放在了轎夫的手上。
“夠了,夠了,夫人請上轎吧!”轎夫們樂呵著點著頭。
“嗯~啟程吧!”付了轎子錢,曲悠就理直氣壯的鉆了進去。
轎夫們大聲的吆喝著‘起轎’,青布轎子便穩穩的抬了起來。四個身強力壯的轎夫,抬著青布小轎大步的往前走,這讓從未做過轎子的曲悠是既新奇又有趣。哎呦喂,你別說,這小轎子還真的挺穩呢。她美滋滋的坐在轎子里,那雙清秀的水眸不住的望向轎外。
“王妃,午門就要到了?!弊幽坏纳碛膀嚾怀霈F在轎子旁。
“現在幾點了?”
“午時一刻!”
“幾點……”曲悠尖叫。完了,完了,子幕剛才說的是午時一刻嘛,那林家人豈不是已經被斬首了,“快,讓轎夫加快速度……”
子幕挑挑眉,把曲悠的命令轉告給了外面的轎夫,為首的轎夫點點頭,腳下飛快的朝午門的方向而去。
此時的午門前,湊熱鬧的百姓把四周圍了個水泄不通,里三層外三層那人是擠都擠不開。曲悠下了轎子,望著眼前那搭建的高高的,令人暈眩的砍頭臺,只感覺血壓都上升了幾層。她咽了咽口水,使出一個猛勁使勁的往里沖。
“讓開,快讓讓……”
“哎呦,別急,這是哪里來的小娘子,懂不懂法場的規矩啊!”
“擠什么擠,有沒有一個先來后到?!?
人群里傳來叫嚷聲,把好不容易蹭進去的曲悠再次給擠了出來。
靠……這幫人都不要命了是不是?這么積極的看熱鬧,也不怕一個激動在血壓上升。曲悠鼓鼓勁,活動了一下筋骨,打算在進行下一波的沖刺。
“王妃……”子幕及時的拽住了她。
“別吵?!鼻埔粋€趔趄,掙脫了子幕。
子幕看著空撈撈的手掌,在瞧瞧準備沖刺的主母,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他足下一點,在曲悠再一次沖刺前,雙臂一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哎呀我去,什么東西這么硬!
“王妃,王爺在那邊等您……”子幕抬手朝監斬臺一指。
曲悠順著子幕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臺上楚鈺滿臉黑線的望著她,顯然已經到了怒氣的臨界點。
“王爺在監斬臺,你為什么不早說?”曲悠咬牙切齒的轉過頭。
“您沒給屬下機會!”子幕兩手一攤,滿臉無辜的聳了聳肩。
靠,你大爺的,居然還是我的錯了唄!曲悠抬起手,向扒拉小狗一樣,把子幕推到了一邊。走開,不知道自己擋路了啊,真沒有眼力界!
子幕傻傻的愣在了原地,直到秦羽風走過來拍了他一下,方才反應了過來,“羽風,謝啦!”
“謝什么,還不趕緊去追?!鼻赜痫L呶了呶嘴。
子幕苦笑一下,望著已然走遠的曲悠,連忙抬腿追了過去。
曲悠昂首挺胸的走上監斬臺,那份與往日不同的沉著冷靜,令楚鈺不由的挑了挑眉。
“你來監斬,干嘛不告訴我一聲。”
“這又不是去踏青,一個殺人的場景,我以為你會害怕。”楚鈺理所當然的答道。
害怕個屁,沒看她興奮的整夜都沒有睡著覺嘛。曲悠白了楚鈺一眼,儀態萬千的坐到了他的身旁。
“睿親王,臣女不服……”林放兒的聲音隔空傳來。
“你說什么不服的?”都是要死的人了,還敢嚷嚷不服氣,簡直就是不之所謂。曲悠撇撇嘴,心里對于林放兒更加看不上了。
林放兒跪在林家眾人當中,滿眼怨恨的抬起了頭。她不服,憑什么她要跟林府的人一起被抄斬,她在林府的日子里,可是沒有享過一天的福。
“臣女想要問問睿親王,大楚國的律法里,有哪條是允許監斬官帶著夫人的?”
“那本宮也想要問問,大楚國的律法里,有哪條是不允許監斬官帶家屬的?”曲悠梗著脖子,滿臉譏諷的掀了掀唇。小婊砸,死到臨頭了還敢嘴硬,要不是為了親眼見到你被砍頭,本宮至于大清早連飯都沒有吃,就跑了出來嘛?
“睿王妃,你居然還敢狡辯,難道你從來沒有讀過女戒嘛?不懂女子的三從四德嘛?”林放兒吃痛的仰起頭,言語不時的挑釁著曲悠。
望著下方的林放兒,曲悠的心里驀然升起了幾分厭惡感,她好笑的揉了揉額頭,在楚鈺的注視下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哎,真是越學越回去了。她一個宇宙超級無敵美少女,何必跟一個將要死的透透的小婊砸一般見識呢!
砍頭臺上,林家眾人一片死寂,唯有林放兒一人還在不停的跳腳叫囂。林子陽滿臉陰沉的轉過頭,看著這個另林家滿門被斬的庶長女,雙眼更為寒冷了幾分。
“閉嘴……”林子陽爆喝。
林放兒轉過頭,清透的水眸定定的看了林子陽一會兒,她嘴角慢慢的咧開,那如花般嬌艷的容顏上映起笑,“左相大人還想耍威風,死到臨頭卻還不知悔改?”
“孽女?!绷肿雨栆а狼旋X的望著她,雙眼像淬了毒一樣,充滿了怨恨。這個孽障,若不是她失手殺了鳳安公主,他們林家又怎么會滿門覆滅。
她是孽女,她不過是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又何罪之有!林放兒瞇著眼,忽然對林子陽心生了幾分興致,她冷冷的勾起唇,轉頭不在理會監斬臺上的曲悠。
“我林放兒在林府中茍延饞喘了十六年,你捫心自問,你的眼中可曾有過我這樣一個女兒,這些年里,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嫡女林麗梅,是……她長的漂亮,她知書達理,她是洛寧城的第一美人。不過,那又怎么樣,她被睿親王送去了紅帳,她已經死了。她死了你知道嘛,哈哈哈……”林放兒怨毒的看著林家眾人,口里吐出來的話像把利刃一般,刀刀戳中林子陽的胸口。
林子陽喘著粗氣,雙臂不斷的掙扎,“放開我,我要去教訓這個賤人。”
“來啊,來教訓我啊,你以為你還是那個人人敬仰的左相大人嘛。”林放兒‘哈哈’大笑。
“你居然如此大逆不道,簡直枉為人女?!?
林放兒一愣,嘴角驀然勾起了一抹冷笑。她大逆不道,她枉為人女,如今日這般,難道他這個當父親的就沒有一絲的愧疚嘛。她慢慢的垂下眼簾,如玉的水眸里飛快的劃過一道冷光,她已經夠客氣了,至少她沒有親自動手,心中還顧忌了幾分父女之情。她瘋狂的大笑,在眾人詫異的注視下再次吐出了一句惡毒的話,“左相大人,您怕什么,即便是下地府,有這些人陪著您,想來那黃泉路上也不會有多寂寞?!?
“你這個小賤人,把我們左相府害到如此地步,到底對你有什么好處……”林子陽的原配林高氏怒喝出聲。
“好處,我不需要什么好處?!绷址艃旱袜斐雎?。她緩緩的低下頭,似乎是陷入了某種魔障中。她不要什么好處,她只要看到她們倒霉,她便心里平衡了。
林高氏不忿的咬著牙,心里已然對林放兒怨恨到了極點。如若她的麗梅還在,她們林府又怎么會被這么一個下賤的東西給左右。不僅在她的身上投注金錢,更加投入了精力。如今到好,她們一絲光彩沒有沾到,卻被這個賤人給弄到滿門抄斬的地步。
“小賤人,你就跟你那個淫蕩的娘一般,天生的下賤胚子……”
“說我娘,你有什么權利來說我娘——”林放兒抬起頭,朝林高氏的方向大聲的嘶吼。
“若不是你娘勾引了老爺,如何會有你整個孽障!”
“你自己管不住男人的心,卻反而來怪罪我娘,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哪怕沒有我娘的存在,依照林大人花心的程度,你能保住正室的位置,已經是老天長眼,燒了高香了!”
斷頭臺上,林放兒跟林高氏你一言我一語的打著口水仗,讓原本神色蔫蔫的曲悠頓時來了興致。好啊,八卦什么的,果然是最動聽的呢!她摸著下巴,頓時來了興趣。
“王爺,時間已經到了……”就在曲悠想要換一個姿勢繼續聽的時候,秦羽風走了上來。
“秦大人,你知道掃興兩個字如何寫嘛?”曲悠挑挑眉。
秦羽風的嘴角微微抽搐,轉頭看向楚鈺,他不跟王妃說,王妃不講理,他跟幻珊好不容易定下來的親事,萬一把王妃惹惱了在收回去,那他真是哭都找不到調去。
“什么時辰了?”楚鈺把頭轉向秦羽風。
“回王爺的話,已經午時三刻!”
“好,告訴劊子手,開始行刑……”楚鈺把手伸向面前的竹筒,從里面緩緩的抽出了一根竹簽。
誒誒誒,這就開始行刑了!曲悠的心里頓時一慌,緊張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這次穿越還真的是長見識了,誰能想到,她現在居然能夠坐在這里當監斬官呢。
“屬下告退!”秦羽風拱了拱手,轉身下了監斬臺。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曲悠的耳邊響起,她愣愣的看著楚鈺,看著他把手中的竹簽扔下監斬臺,呈拋物線的弧度跳到斷頭臺上。
行刑——
林家眾人呆愣了片刻,抬頭望向了天空。這么快便到了午時嘛?林放兒的眼底流出了淚水,她凄涼一笑,把頭再次轉向了監斬臺上的楚鈺。鈺哥哥,今日一別便是永遠,放兒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開滿桃花的夏季,那份刻骨的抵死纏綿。
“不……微臣冤枉,請圣上明察,請睿親王殿下明察啊……”林子陽死命的掙扎著。
“事到如今,左相大人居然還在做夢?!绷址艃鹤I諷的勾起唇,“難道,你以為當今圣上是昏君不成。你私通齊國四皇子的事,他們早就抓到了把柄,不然,你今日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陰氣森森的斷頭臺上?”
“你,是你……一定是你這個孽女,你毀了我們林氏一門!”林子陽瘋狂的嘶吼著。
“是我又如何?”
“我殺了你!”
“來啊,來啊……我早就不想活了!”林放兒嘶聲尖叫。
曲悠疑惑的看向楚鈺,不明白他還在等什么,剛才劊子手明明已經大吼著要行刑了,可現在卻依舊任由他們相互指責,沒有半分想要動手的意味,難道是在等待什么——
“王爺,你這是……”
“怎么,等不及啦?”
“沒有,只是有些好奇。”曲悠搖搖頭,把頭再次轉向了斷頭臺。
楚鈺薄唇淺淺勾起,露出了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好奇劊子手為什么還不動手?”
對,是這樣的!曲悠誠實的點了點頭。
“因為,本王在等……”楚鈺掀了掀嘴角,雙眸冰冷的望了下去。
等,等什么啊,難道在等人劫法場。曲悠驀然睜大眼,不可思議的看向楚鈺。艾瑪,她膽子小,可千萬別讓她給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