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歌仿佛跟曲悠杠上了一般,她不應戰,她便不放人走。雙方僵持不下,就在曲悠愁眉不展之時,楚旭端杯走了過來。他先是安撫的沖著二人一笑,然后轉身看向楚清歌。
“三皇姐,多年不見,一切可安好?”
面對楚旭,楚清歌沒有了先前的輕松,她暗暗的提高了警惕,“多年不見,五弟風采依舊,真令皇姐心生羨慕……”
楚旭淡淡勾唇,他抬眼看向曲悠,“九弟妹,三皇姐當年對九弟有袒護之恩,既然,她今日相邀,你便不妨應下,也算是全了那份情。”
楚清歌瞳孔微縮,她驀然轉頭看向楚鈺,“九弟也是這樣想?”聲音里,已然帶了怒氣。
“皇姐之恩,少陵莫不敢忘。”
楚清歌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后轉身看向楚旭,“姐弟之情,焉能肆意抹殺。當年之恩,我們大可不提,只說今日這才藝……”說著,余光瞄向曲悠。
“我應戰,不過——”
“不過什么?”楚清歌挑眉。
“不過,我們睿王府從此時起,與三公主你再無瓜葛?!鼻屏家回Q,厲聲而喝。
好,不虧是楚鈺的女人,果然好膽量。楚清歌咬碎一口銀牙,此時,恨不得把曲悠給拆吃入腹。
“如此,九弟妹請……”
“三公主請?!?
楚清歌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來人,準備筆墨?!饼堃紊?,明惠帝驀然開口。
場中忽然靜了下來,眾人撂下酒杯,看著重新回到場中的睿王夫婦,不由的議論出聲,這是,答應了比試?
“睿王妃此番去而復返,莫非是有意與三皇姐比試?”月華公主楚鴿淺淺勾唇,露出了一抹譏諷的笑。
“楚鴿,閉上你的嘴?!背S輕斥。
楚鴿一愣,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你居然敢吼我?”
吼你怎么樣,丑人多作怪。楚鳶白了她一眼,側身朝曲悠那邊望了過去。九哥在想什么,既然已經走了,他干嘛還要把人拉回來,難道真的要等皇嫂出丑,他才會罷休嘛。想著,她轉頭望向身旁的楚鴦。
楚鴦輕輕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以皇嫂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服輸的,或者,皇嫂還有什么技藝,是不為人知的也說不定。
兩米長的木桌相連接,上面擺放著潔如白玉的宣紙,曲悠緩步上前,待宮人把硯磨好,她便輕輕一沾。
“以護城河岸為題,時間一炷香,開始……”宮人說完,躬身退了下去。
楚清歌和曲悠一左一右的站著,香爐在二人的中間,慢慢燃起,猶如裊裊升起的炊煙,如夢似幻。曲悠閉著眼,腦中像電影的膠片一樣,慢慢的回放著。護城河,護城河……忽然,她靈光一現。
“睿王妃在想什么,她為何還不作畫?”場下,慶陽王府小郡主沈蓮疑惑出聲。
“蓮兒,不得無禮?!绷屋p染輕斥。
“母妃,蓮兒不懂,三堂姐已然畫了半幅,可九皇嫂卻一筆未動,這是為何……”
場下,不只是沈蓮疑惑,就連原本有十足把握的楚旭,心中也不僅產生質疑。這丫頭在想什么,眼看著一炷香燒掉了一半,假若她再不動筆,必輸無疑!
“哼,世人皆知三公主丹青超絕,卻未知公主自幼承襲畫技大家無柳先生,豈是睿王妃一介鄉野村姑可比擬的?!眻鱿?,原本想要看好戲的林放,此時也譏諷出聲。
“想必是睿王妃有自知之明,知道無法超越三公主,這才自動放棄比試,免于丟臉于人前。”女眷中,一個身著嫩綠色襦裙的女子,捂嘴輕笑。
沈蓮原本不看好曲悠,可是,經過剛才廖輕染的一番勸說,也不禁同仇敵愾了起來。只見她掐著腰,白玉般的手指一伸,“你給我閉嘴,在敢多言,本郡主便刮花你的臉。”
眾人一窒,紛紛轉頭面向場中坐好,在也不敢妄談一句。
場中的香爐已經燃盡了半截,眾人似乎已經不在抱有希望,就連先頭賭注壓在曲悠身上的公子哥兒們,此時,也暗自后悔不已。
忽然,曲悠睜大了眼,好像上了發條一樣,執筆快速的涂抹了起來。筆下生輝,如行云流水繞素箋,展瀚海崇依舊顏,怎一個好字了得。洋洋灑灑的,曲悠整整畫了四米多長,待香爐燃盡時,正好擱置筆墨,吹干了印跡。
把畫交上去,曲悠轉身就走。不行了,她現在繼續呼吸一下空氣,在這樣壓抑下去,她會死的??匆娗谱撸曁缺阆蜃罚碜觿倓傄粍樱惚谎嗤醢戳讼聛?。他臉色不善的轉過頭,“你最好,有個說服我的理由……”
“楚清歌那里還沒有解決,不要輕舉妄動?!背袷窒掳蛋档氖怪Α?
看到曲悠走,靈佑和鳳翎連忙閃身跟了出去。主仆幾人徑直想著湖邊而去。忽然,旁邊的假山后面突然跑出一個身影,猛地撞在了曲悠的身上!
“大膽!什么人?!”靈佑見狀,急忙擋在了曲悠的身前。
忽然被撞了一下,曲悠一時沒有穩住重心,向后退了一步,她看向倒在地的身影,微微皺眉。那是一個差不多七八歲左右的孩子,身上穿的淺藍色素面湖杭錦袍皺皺巴巴,上面還沾上了些許泥土,好不狼狽,他怯生生的低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你是……”
“殿下,十二殿下。”遠處傳來呼叫聲。
曲悠低頭,再次看向面前的男孩,清亮的眼底滿是疑惑,他是十二皇子?靈佑急忙將來人攙扶起來,曲悠這才算是看清他的長相,最先吸引她的便是那一雙清澈的眼眸,純凈透亮毫無一絲瑕疵,唇邊有兩個大大的梨渦,曲悠想,他笑起來的樣子應該很好看。只是原本俊俏的臉上,此刻也是花作一團,不知從哪里蹭了一臉的灰塵。她拿出袖管中的絲帕,輕輕的將他臉上的灰塵拭去,見他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看,曲悠朝他淡淡微笑說道,“可有哪里摔傷了?”
楚景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的曲悠,半晌沒有反應,許久才愣愣的,口中喃喃自語:“姐姐,你是姐姐……”靈佑見此,在一旁說道,“十二殿下,這是我家小姐,睿親王妃?!?
楚景聞言,又看了曲悠一眼,而后好像做錯了事一般,飛快的低下了頭。
遠處,一陣喧鬧聲傳來,“快看!他在那!”
曲悠聞聲望去,卻是一群年紀與楚景年齡相仿的孩子向這邊“氣勢洶洶”的走來。而身邊的楚景卻是一個箭步躲到了她的身后,一雙臟兮兮的小手也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袖。靈佑見了,剛要上前攔住,卻被曲悠制止了。她笑容不變,心底卻是隱隱有些懷疑,她曾聽過關于十二皇子的傳言,如今看來難道是真的?!
對面走來的幾個人中,為首的孩子一臉的趾高氣昂,他幾步走到曲悠跟前,看見了躲在她身后的楚景,揮手吩咐身后之人將他拖出來!靈佑見此,氣鼓了雙眼,她就想不通了,這些出身富貴的公子,怎么偏偏就喜歡草菅人命。
“還不動手……”說完,他滿眼警告的看向躲在曲悠身后之人,眼神中的威脅毫不掩飾。
楚景嚇得連頭否不敢抬,更加用力的攥住曲悠的衣袖。見眼前這個女子一直“護在”楚景身前,為首的溧陽侯世子——景澤,對著她頗為不屑的說道,“你是誰?給本世子滾開!”見狀,曲悠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只怕是眼前的這幾位小世子爺以欺負十二皇子“取樂”吧!可他身為皇子,怎么會有人敢這么對待他,而且看眾人的樣子并不驚訝,這就說明這事情時有發生,并不稀奇了。
靈佑見他這般出言不遜,氣的大聲說道,“放肆,這可是睿親王妃?!?
睿親王妃?!
若說除了宮里的陛下,這洛寧城中還有誰讓他們這群“混世魔王”想想都不寒而栗的,只怕也就只有楚鈺了!這人她居然就是楚鈺新進門的“王妃”?!景澤上下打量著曲悠,他素來橫行霸道慣了,也不覺得這行為有失禮數,而曲悠挑眉的任由他打量,絲毫未見惱怒或是羞澀,一旁的宮人見了,暗暗的拽了拽景澤的衣角,心下暗嘆,這睿親王妃只怕也不是好拿捏的,只單憑能令睿親王寵愛有加,你說她能是普通的小女子作為嗎?這次只怕這世子爺是要陰溝里翻船了!
而身后的幾人聽到“睿親王”三個字,表情也是有些怪異,不禁竊竊私語起來,曲悠見狀不覺好笑,原來楚鈺‘戰神’的名號如此管用,不僅在百姓中大有威信,還能震懾住“紈绔”!
“參……參見王妃?!本皾尚牟桓是椴辉傅膶χ茊柊?,身后幾人見狀,也紛紛行禮。
“早就聽聞溧陽侯教子有方,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鼻坪﹂_口說道,卻是讓在場之人皆是一愣,特別是剛才拽景澤衣袖的宮人,他好像并沒有說這是溧陽侯家的世子,這睿親王妃怎么知道的?!
而景澤身為侯爺世子,雖然囂張跋扈,卻并非蠢笨之人,曲悠這一番含沙射影的話,他怎么會聽不出來,當即便要發火,只是偏又忌憚著她的身份,只得生生忍了下來不敢發作,只是一雙眼睛卻是狠狠的瞪著曲悠,仿佛要射出毒箭將她刺穿!而曲悠見狀,卻是聳聳肩,笑的愈加的燦爛,“宮宴快結束了,世子還不過去嗎?”景澤聞言,更加氣急敗壞,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只得帶著他的一幫“小隨從”氣憤的離開了。
見他們都走了,楚景才從曲悠的身后探出頭來,一雙紅通通的大眼睛,無辜的像是一只小兔子,讓人心生憐愛,忍不住想要去摸摸他的頭。他看著曲悠的眼睛,慢慢的,揚起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景兒!”
一道溫潤的聲音驀然響起,眾人下意識的便看了過去,只見那人一身月白色素面細葛布袍,三千墨發只用一支竹簪梳于冠上,明明是如此素簡的打扮,卻偏偏掩蓋不了周身的氣度風華,仿佛要羽化的謫仙一般,誤入凡塵,這般“仙氣”飄飄,相貌反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三哥!”楚景笑瞇瞇的走向楚琰,“是姐姐剛剛救了我喔!”說著,他伸手指向身后的曲悠,楚琰也順勢望了過來。
“三殿下有禮?!鼻瓶粗矍芭c十二皇子有著七八分相似的面容,淡淡微笑。原來這位就是三皇子,十幾年前大楚國呼聲很高的賢王殿下。
“王妃有禮?!?
曲悠聽他所言,心下微詫,不過想到自己能猜出溧陽侯世子的身份,出言自然也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便也就釋然了。
見楚景身上的衣物褶皺不堪,楚琰微微皺眉,眼中不免流露出心疼,轉頭對曲悠說道,“景兒拙笨,多謝王妃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不必掛齒?!钡共皇撬菩娜蚀?,如果今日換了別人,或許她會袖手旁觀,只是這孩子的雙眼睛實在太過干凈,本不該受這無禮的對待因此蒙上塵埃,所以她才動了惻隱之心。
“景兒這衣服也臟了,我且帶他去換一套,先行告辭。”
“姐姐……”聞言,楚景的眼中流露著不舍,欲言又止的看向曲悠。
“殿下且去,稍后自會相見?!甭勓裕胺绞切σ饕鞯暮统x開了。
待他們二人走后,靈佑才狀似感嘆的說道,“哎,可憐十二殿下,這般心智也難怪三殿下會寸步不離的看護??!”說完,才猛然發覺這是在皇宮,捂著嘴連忙四處查看了起來。
曲悠恍若沒有聽到她的一番話,神色無異的走回玉華殿去。她低著頭,心中卻是另一番計較,身為皇子,卻被諸侯家的公子隨意欺辱,看來這中間大有隱情。
那副畫,在玉華殿里引起了軒然大波,此時,看到主仆三人回來,眾人不覺的望了過來,那眼中流露的炙熱,好似熱浪一般撲面而來。
“這,這什么情況……”曲悠側著身,慢慢的挪動著腳步。
“睿王妃。”明惠帝開口。
曲悠一愣,整個人呆呆的站到了原地。
“表嫂,皇帝伯伯在喚你。”沈蓮蹦達著過來,小手輕輕的推了曲悠一下。
“你是?”曲悠問。
“王妃,這是慶陽王府的晗月小郡主沈蓮。”身旁,有人主動介紹了起來。
慶陽王府沈蓮,那豈不是沈宴的妹子。曲悠含笑的點了點頭,抬手輕柔的撫上沈蓮的秀發,“我聽沈宴說過你。”
什么,表嫂居然聽說過自己。沈蓮一聽,笑瞇了雙眼。沒想到,那個不靠譜的哥哥,居然還有一點用處。沈蓮小手纏上曲悠的胳膊,扶著她慢慢的走進了玉華殿里。
曲悠走至中央,屈膝慢慢的跪了下來。
“民女曲悠,見過吾皇萬歲?!?
明惠帝雙眉微蹙,面上有著明顯的不悅,皇后沒有往睿王府里派過教導嬤嬤嗎,怎么睿王妃還是如此稱呼。
曲悠跪在地上,神情松閑的仿佛在自家后花園。她輕輕抬頭,余光瞄向皇后,忽然,勾唇詭異的一笑。比啊,繼續比啊,姐今天這一跪,看皇帝老兒會不不會收拾你。
“皇后。”明惠帝怒喝。
那聲‘民女’過后,皇后便感覺壞了事。此時,明惠帝這樣一吼,她不由的閉了閉眼,終日打雁卻被雁啄瞎了眼,今日在這滿殿的朝臣面前,她大楚國的賢德皇后,居然被個鄉野村姑打了臉。
到底,還是小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