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出了彩票店,來到街上,漫步遊走,望不盡高樓林立巍峨挺拔,看不完花花綠綠惹眼迷幻,忽覺腸中饑饉吵鬧不停歇,唾液分泌喉間不及下嚥,兩條腿能量不濟罷工不願向前。江成再將手伸進口袋,沒有取出,嗅著讓人著迷的飯香,硬著頭皮一次次拒絕了本能所需。再走過幾條街,再扛過幾條巷,眼前忽見白饃饃一籠籠,美味佳餚一盤盤近在眼前,喜喜地雙手去抓,一個不穩,竟一頭栽了下去。等江成醒來,卻發現自己躺在一張花牀上,環顧整個房間,滿目皆是女兒家一應物品,淡淡的香草味充斥著屋子的每個角落。江成半疑半惑地坐將起來,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來到了這樣一個陌生的去處。正晃晃間,那扇門被從外打開了,走進來一個二十五六的女子,那女子眉彎彎,眼俏黑漆一汪水,膚白比那羊脂玉,腰細個高如柳擺。見江成醒了,臉先紅了半邊,嬌嬌地將早已備好的三葷五素端了上來。江成早是餓地前胸貼後背,見那美食五色想是六味,愈加飢腸轆轆,卻只能強忍著,向那美女謙問道:“請問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在這裡?”那美人輕啓丹脣卻不言,轉過臉,粉頰早已赤紅到了脖子根兒,心跳似小鼓敲打不停,半天才細聲細語說出話來:“你倒在了我家店門前,我爹爹是遠近聞名的中醫,把脈後說進些飯食方好,你便在此了。”江成悉知前因,謝了幾回,便不客氣地大口吃起來。那美人也不轉身,只偷笑了幾回。
原來這美人名叫杜娘,其母先有大女,喚作杜改,原想著改來改去,自己年紀也大了,改出個男丁便好,不想命中定數又是一女,但此女卻生的百姿千彩,遠近方圓幾十裡誰人不知“杜家有女初長成,花容月貌比西子”。又過些年月,杜娘出落地更加水靈,門庭若市,門檻破了數個,攀親說媒者絡繹不絕,有富家公子,有爹在朝中爲官的公門人,還有那當下才俊聲名顯赫者。杜娘見了幾回並不言語,母親追問也不答。忽聞那小學男同學張婕從深圳出差歸來,滿世界如遇暖流,春花盡綻放。那一個月圓夜下,二人不知談了多久,又說了些什麼,只覺得花兒灑淚幾回,羞紅幾番,第二日,杜娘便歡天喜地拉著張婕在爹孃面前,說要和他永結同心,白頭永世。
母親見那張婕孩兒相貌堂堂,清秀十分,又是名牌大學的博士,又聞二人情愫早結,便不刁難,放手讓女兒尋愛。這本是花蝶一雙,同欣共歡,人間美事。可俗語卻言:好事不可佔全,福祿不可享盡。給你一帆風順,送你榮華富貴,配你千仙絕色,豈不知哪有一榮到底?哪有高山餘暉只照一處?哪有無風無雨永世平?也是事該壞,邪入門,杜娘和張婕成婚半年不到,張婕在一次下夜班歸來時,被一輛重卡將所駕車輛壓成了麪包夾心。重卡全責,也許下賠錢百萬,可張婕對生活的愛和期許卻永遠休止在了那一刻。
杜娘聞丈夫死訊哭地死去活來,欲尋了張婕去,被親人幾番救回卻又幾番癲狂,癡心瘋傻。幸好父親是老中醫,傾畢生之能緩緩救藥,眼看著病情一天天好轉,那張婕的母親卻突然來到杜家,邊哭邊鬧,不依不饒,打罵杜娘剋夫,喪門星。杜娘一個人躲在屋裡,只是落淚,想起張婕的音容笑貌和對自己的好,只求速死!
杜家人見那毒舌老太惡言污語喋喋不止,早是火冒千丈!個個持了棍棒,欲將這老蟲打將出去,那老太嘴沒停著,唾沫星子橫飛,腳底卻抹了油,眼見著形勢不對,兩眼一轉,溜之大吉了。生活自此風平浪靜,只是杜娘似變了個人似的,少言寡語。又過一載,父母見杜娘似從舊夢中醒來,便張羅著再給她尋個好歸宿。但往來者有情,杜娘卻無意。時間一長,父母也只好由著她的性子了。
早年間,杜氏姐妹便在沿街處開了間不大不小的菜館兒。憑著味兒香地道生意還算過得去。杜娘負責採購,杜改負責管理,一板一眼,卻也是有條不紊,樂在期間。日子一天天過,戲文一頁頁演,卻說杜娘這一日採購回來,拉了一大堆果蔬,累死累活。剛到店門口,卻見一青少斜斜地倒在門邊,上前輕喚幾聲,竟不應答,翻過身,見那青少濃眉大眼,俊似潘安活現世,突覺心跳如飛,杏紅眼早綻放五彩!原來這世間緣不破不聚,山窮水盡才見柳暗花明!忙急急尋父親爲其診察,父言“餓昏了!”,不覺大喜!招呼幾個店中夥計將青少擡入自己房間。夥計走後,進屋偷看幾回,竊喜幾番。想那天不負我,降奇緣,繡錦緞,何其妙哉!
江成用了杜家美味,自是過意不去。向杜娘言及自己的遭遇,欲來日報救命之恩。杜娘見江成要走,急地不知如何挽留,眼淚不覺噗嗤嗤落下。江成望了眼,知了半分意,卻裝作不解,問杜娘還有何話叮囑,杜娘只是戀戀不捨地看著江成,落淚不止,也不言語。江成嘆了聲,無奈地搖了搖頭,卻見門外閃進來一女子,瞧那形貌卻與杜娘有幾分相似,正是杜改。杜改對江成笑道:“兄弟,好些了麼?若好些了,麻煩將飯錢結一下。”其實杜改剛從門外已知江成困頓。江成苦笑又作前番解釋,那杜改聽完,突面無表情來:“你說得夠情切,也不由得我不信,只是我這店小人稀,小本買賣,由不得你賒我欠!這樣,你在我店中幹上五日雜活,全當抵債,到時我再送你些返程路費,你看如何?”江成皺下眉來,也是無法,只好應和。
見江成起身去後廚幫忙,杜改昂著脖子,似只驕傲的雄雞走向妹妹:“你個呆子!都是過來人了,還磨磨唧唧,扭扭捏捏。若是愛上了,就早些下手,免得旁人惦記,這年頭遇個好苗子,又能對上眼兒的,不容易。人,姐算是爲你留下了,下半場戲就看你怎麼演了。不過姐對你有信心,你有那麼好的顏色。”杜改調皮地用手撫著妹妹的粉頰。杜娘害羞地笑道:“就你愛惹這桃紅之事,救個人,給他些飯吃,你竟生出這麼多事來。”杜改見妹妹還在自己面前打馬虎眼,索性敞亮開來,說笑道:“救人沒錯,可救的是個俊小夥,還拉進了閨房。不過姐姐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杜改突話語一轉,溫情頓減:“妹妹若無此意,我立刻就打發他走!”說著裝出一副言必行,急奔門外的樣子。可剛跨出一步卻走不動了,原來杜娘早雙手死死拉住了姐姐的後衣襟。杜改回頭,哈哈大笑起來。也不往外撲了,得意道:“不打自招了吧!”杜娘紅著臉:“就你壞!”杜改笑道:“我不壞,如今那壞人正在後廚忙著呢,偷了妹妹的心,竊了妹妹情,還要將妹妹連人帶魂兒一塊兒捲了去!我哪有這麼壞!”杜娘見說不過姐姐,做個鬼臉,撇撇嘴,跑到後廚,故作取東西,視線卻不離江成。姐姐看著妹妹歡快的身影又似活過來一般,淚早已奪眶而出:可憐的你呀,爲什麼一場愛竟能傷你那麼深!如今卻又木木地陷了進去,你又不怕那甜美背後的苦澀了嗎?
江成在水池邊洗刷碗筷,杜娘便在附近亮處做個活計,手停在那裡,兩眼癡癡地望著江成出神。江成忙了半會兒,無意間發現杜娘也來到後廚忙碌,見杜娘如炬的眼神,忙轉頭躲閃,脖頸卻早已紅赤。杜娘見江成臉紅脖赤,欣喜地驕陽似火,眼眶裡潤潤的。
江成低頭又忙一陣,想那杜娘此會兒當是離開了,偷偷地放一些視角到那邊,卻見那呆子還在那裡發愣,心下不知怎的慌慌地。放下碗筷,擡頭不起,換個陣地又去擇菜,剛到蔬菜區,將一株芹菜搗騰好,擡頭又見杜娘在自己對面笑嘻嘻,便更不敢擡頭,默默活計。杜娘見江成擡頭不起,便知自己心意送達,又看他一身單衣,行裝落魄,心痛一陣,走開了,出門爲江成置辦些衣物去。
江成許久才擡起頭來,見杜娘已走,心憂一片:自己半道遇禍,幸遇貴人搭扶,貴人不知怎的卻有了心,想自己一個蒼白俗子,那堪得如此深情,青兒不知又怎樣了,如今這滿眼皆是芳華紛飛,卻如何對著那癡心說些絕情話,不禁又傷情痛苦一番。那杜娘眼見著也是個呆子,一步步深入,一寸寸死心塌地走來,卻又怎麼給她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