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參天大樹上結滿了晶瑩透亮的果子,在風中搖晃舞蹈般,似一羣娃娃調皮搗蛋向自己招手樂呵,老太笑盈盈地走過來,始才發現這大樹粗壯地如一間房子,樹幹皆已被掏空,那樹竟也不死,還神采奕奕,枝繁葉茂。走近來,見那樹幹裡面擺放著佛祖的泥身,一張不大不小的貢桌上佈滿了獻食果品,其間有兩盞油燈,一昏一暗。老婦人本自篤佛,上前拜了又拜,剛起身,耳邊突傳來洪亮法音:“爾享盡人間富貴,福祿壽告罄,壽元將盡,可幸有些福緣到此,若能將佛前左燈挑明,便可再續十二載逍遙歲更。”老太太聽此教誨,忙上前恭敬地彎著腰,將佛前的左燈用燈前的挑針輕輕一撥,好傢伙!那小小的一盞油燈,只這微微一觸,似一下子刺破了油河油海的堤壩,“呼啦!”一聲,火光沖天,盡將廟宇陷入火海,赤焰滾滾。老太太驚地滿頭冷汗搽不及,哆哆嗦嗦提著腿腳忙往廟外奔走,慌忙間,一不小心似被門檻什麼東西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出了廟外,卻也不知道疼痛,爬將起來,竟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牀上,一家人圍著自己抹眼淚兒呢。”“你怎麼知道的,說得有鼻子有眼兒,好似自己親身經歷一般?”一個親戚笑道。羅忠被這一問,臉卻微微有些紅,不好意思道:“原本我是不想道出這層關係的,既然無法迴避,父母親也都在這兒,親戚們也不是外人,我也就魯莽一回。那黃毛的確是無德無行,賴皮一個,可她有個妹妹卻是賢良淑惠,貌比天娥!我和她是高中同學,彼此皆有好感,不談情篤之深,也算是心心相印。原想著再過一段時間將此事稟明二位高堂,不差家裡卻出了這檔子大事,也只好先擱一擱了,她爲了此事也很憂心,常常將家裡的一些事情告知於我,江成哥此事也是她第一時間通知我的。”“我就說給你小子介紹個媳婦咋就那麼難呢,不是胖,不是瘦,不是高,不是矮,不是白,不是黑,總沒個對著的。你爸媽急地上樹,你小子卻不緊不慢,揣著明白裝糊塗,悠悠著性子,沒成想你全是搪塞,早早找好了下家呀!”一個大姨故作憤慨道。羅忠羞羞地正要答話,卻看到了父親的冷臉,不作聲了,“這樣的家庭,滿屋子都漏水,歪歪的枯藤,斜斜的桿,影子扭扭套環環,不入庭門人欽羨,結姻必是惡水連!你且亮了你的招子,洗了你的耳朵,拿捏好你的謹慎,休在莽撞衆人前!”羅忠被父親的氣勢壓地一時反不上來,扭過頭去,一人獨自悶悶不樂。
過了片刻,忽聽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時輕時重,擡頭望去,一少年單薄衣身,看到門前的挽靈,臉色霎時紙灰,眼裡滿是驚恐和慌亂,忐忑身如負了千斤,行數步喘息不得不停下。衆人上前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理,跌跌撞撞地撲進門來,猛見靈臺上的遺像,瞬間瞳仁皆赤,舉目向天,只聽“轟”地一聲巨響,似雷公的鼓槌不慎砸落人間,似猛獸怒嚎發狂般呼嘯山林。衆鄉鄰在外正自忙碌,洗菜切肉刷碗,突聞屋內似有一牆倒塌般驚心動魄,皆急急地奔進來一看究竟,只見那少年赤眼紅睛,面部扭曲苦苦,體內似有萬條毒蛇一齊啃食心田,翻江倒海般猛地吐出半升血污,腳下搖搖晃晃,一個不穩,倒頭栽了下去,此少年正是江成。衆人臉上掛著淚,憐惜地將少年攬在懷中,掐人中的掐人中,婆娑肝區地理順肝氣,好大一陣子,少年才漸漸睜開眼,被緩緩救醒過來。此時青兒聞知江成獲釋也已來到。江成見了青兒,淚如泉涌,顫動著嘴脣,緊咬著牙關,支支吾吾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青兒亦滿臉珠淚,眼看著自己心愛的人生不如死,心如火煎!二人抱作一團,悲天動地般大哭起來。衆人也無不落淚:可憐的孩子,母親不明不白就這樣走了,母子如此情深,卻連最後一面竟未見著。父親偷偷地賣了家產,捲了所有的錢和野女人私奔了,現在竟連個安身的地方也沒有了。這一時間,所有的倒黴事鋪天蓋地向他襲來,他那稚嫩的肩膀,是否會被一下子壓垮呢?這女孩兒定是江成的未婚妻了,看樣子也是個不錯的孩子,只是江成這孩子眼下無父無母,無家無所,無錢無物,這女孩子是否會一如既往不變心,也是難說。
半日已過,江成又哭暈了幾回,衆人一次次救回,他也漸從悲痛中慢慢醒來,茫然間環視衆人裡不見父親,無力地對舅舅道:“父親還可好?怎不見他,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他一定累壞了吧!”舅舅聽了此話,心裡的火苗忽上忽下,轉身對衆人使個眼色,示意保密,臉上陰晴不定地笑道:“可不忙壞了!他的本事可大了呢!”話出了嘴,頓覺不妥,忙轉了話題:“你回來了便好,你媽也就可以安心地走了。人生自古誰無死,看開些,別太難過,你媽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你爸出了趟遠門兒,辦一件他認爲很重要的事情,也許他明日歸來也不一定。”說著,淚也滾落了下來。江成在愁苦的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意:“您勸我呢,自己怎麼倒也控制不住了。”舅舅強忍著內心的抽噎,邊搽淚邊道:“天若有情天亦老,癡心反被無情弄!”江成愣是沒聽懂後半句什麼意思,想問,卻又覺得不妥,又心疑道:父親有什麼急事?竟不守著母親,奔波何處?正欲拿出電話打給父親,卻見舅舅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了過來,忙雙手接了,“你母親臨終讓一定親手交給你,”江成打開一觀,這可不就是母親隨身佩戴的那一對玉環,他輕輕將手附在玉環上,溫潤的玉質細膩晶亮,似母親在世時對孩兒無盡的慈愛,不盡的呵護,淚水便一下子又滴滴答答落了下來。不經意間,幾滴淚竟滴在了玉環上,那玉環被陽光一閃,江成似乎看到那清澈如泉的玉中多了幾滴淚水一樣的東西,但剛纔的淚水分明還在玉面。待要復看,卻又不見了。他腦海裡突閃過一個曾經倏忽不定的夢,心下不知是巧合還是定數,正自思慮,羅忠來叫他一起準備明日送葬之物,隨收了玉,放在貼身口袋,忙開了。
第二日,便是母親的葬禮,江成眼瞅著日高天長,還不見父親歸來,打了幾次電話皆是空號,心下疑惑不定,又擔心父在外安危,去找舅舅,卻見衆人皆滿面悽然,準備送靈,也不多問。一家人不知哭紅了幾回眼,捶胸頓足拜了多少迴天地,那無情的宿命卻也不曾溫情一回,必須依著它預先設好的規則按部就班。生活啊,你平靜地如一潭死水,卻又無常地讓人措手不及。這不,葬禮剛舉行了一半兒,便來了一個搗亂的。來者是一箇中年男人,一身黑色西服,卻穿著半新不舊的布鞋,操著濃重鄉下口音,沒好氣的對送葬衆人罵咧道:“誰他媽叫江利!給老子滾出來!是個男人就滾出來!”中年男人情緒激動,緊握拳頭,像一隻受傷的獸怪,隨時便要撲將上去,將口中的獵物撕裂粉碎。江成正自悲苦,忽聽得此話,瞬間將怒火上了槍膛,也不言語,忽地一下子跳到了那男人面前,那漢子見無人搭理,欲又要開罵,眨眼間卻突見空中降下一人,氣勢兇惡,殺氣騰騰,愣是嚇退了兩步,怯怯道:“你是江利?!”江成並不作答,不及他反應,一手抓住漢子腰間,只輕輕一舉,那人便四腳亂舞地懸在了空中,滿面驚恐,這正是不知黑白硬闖,一頭撞向頑石,正欲求饒,卻見人羣中一男子急著奔了過來,正是江成舅舅:“成兒,快住手!剛出來,你又要惹事?!”江成正在氣頭上,且這幾日鬱悶地緊,尋不到個發泄處,卻不料這找茬尋釁滋事的正撞個滿懷!他的手在半空中翻滾著,那漢子便也跟著翻滾,他又做了個欲要扔出去的動作,嚇地那人全身哆嗦一團,“你母親看著你呢!”只一句,江成便被定在了原地,放下了那漢子。那漢子脫了困,隨膽子大了一分,又防著江成再抓他,猛退幾步,雙目瞪圓,手指江成,不輸氣勢:“這是法治社會,不由得你胡來!今天要麼你弄死我,要麼讓我將徐嬌帶走,別以爲你們人多勢衆!告訴你們,我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