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許仙原本住在臨安府過軍橋黑珠巷內(nèi)姐夫家中,他姐夫姓李名仁,在衙門里當(dāng)個捕頭,人緣極好。許仙無家小,自幼父母雙亡,便與姐姐、姐夫一同居住。父母生前曾開生藥鋪,許仙也懂得一些藥理,便在姐夫李仁的堂兄、李將仕的藥鋪里管管帳。這天有一個和尚來到許仙柜臺前道:“許施主,小僧乃保叔塔寺內(nèi)僧,前日送了饅頭和卷子在宅上,望許施主明日到寺內(nèi)燒香祭祖。”許仙答應(yīng)一聲:“小子準去。”
天晚歸家中,將情形與姐姐說了,姐姐說去吧,順便玩兒一玩兒,將新衣服鞋襪與他,又給了些錢使用。
至次日,許仙置辦了應(yīng)用之物,到藥鋪中請了假出來,入壽安坊、花市街、過井亭橋,往清河街后轉(zhuǎn)錢塘門、行石函橋、過放生碑,徑到保叔塔寺。燒過香、祭過祖,別了寺僧,迤邐閑走。過西寧橋、孤山路、四圣觀,來看林和靖墳,到六一泉閑走。不期下起雨來,這雨又來的急,許仙沒帶雨具,來不及避雨,衣服早已濕了,忙跑到湖邊看有沒有船,即可避雨又可回去。
誰知平日游船穿梭的湖面,一遇雨,一只船也尋不見。許仙跑到斷橋上,才發(fā)現(xiàn)橋邊停著一艘畫舫,于是出聲招呼,卻是白素貞乘坐的游船。此刻許仙見白素貞問他,便把來由說了。
白素貞、小青游了半日西湖,正覺得有些無聊,此時多了一個人進來,正好說說話,便問道:“公子前去進香,想必離家不遠吧?”
許仙面對這如花似玉的容貌,心頭竟有些慌亂,怕人家看出自己心猿意馬,于是低頭說道:“我現(xiàn)住在過軍橋黑珠巷姐夫家。”
“噢,公子難道尚未成親?”
許仙見問,面上一紅,“不瞞小姐,小生自幼父母雙亡,只有姐姐照顧,手頭又寒酸,只給人做個事,哪敢談娶親之事,叫小姐笑話了。”
白素貞淡淡一笑,溫和的道:“公子,這有何笑話?憑公子一表人才,何愁娶不到溫柔、賢慧的妻子,莫不是公子條件太苛刻了?”
許仙慘然一笑,道:“小姐見笑了,小生哪里是苛刻,實是無人提起,更不用說做媒了。”
“那公子年方幾何?”
“虛度光陰二十二載矣。”
白素貞斟滿一杯酒遞給許仙,道:“公子,今日相逢,算是有緣,不如小飲幾杯,如何?”
許仙面對如此美貌的女子,心中正自躊躇不安,連忙笑道:“小生中途遇雨,得蒙小姐抬愛,到艙中避雨,已很感激了,怎能再討酒吃。”
小青叫道:“姐姐叫你吃,你就吃好了,擺的什么酸架子。”
許仙被小青這么一喝,越發(fā)不安起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眼睛瞧哪兒都覺得不合適,索性閉了眼睛,卻好像看見白素貞盯著他一般,渾身焦躁難耐。心中暗叫:“今日這是怎么了?面對如此佳人,怎的這般窘迫起來,人家又沒有他意,許仙你真是丟臉,鎮(zhèn)定,鎮(zhèn)定。”這樣一想,倒平靜了許多。
白素貞見他尷尬的樣子,笑道:“公子不必介意,這是我妹妹小青,雖是丫鬟打扮,我們姐妹卻是情同手足,她生性耿直,有些調(diào)皮,公子勿怕。”
許仙聽她這般說,心里才安靜下來,心想:“她問了我許多,我不妨也問她一問。”于是欠身道:“小生冒昧,敢問小姐府上何處?可否告知小姐芳名?”
小青見他問姐姐名字,喝道:“喂,你這人太過分耶,讓你上船避雨就不錯了了,還想干嘛?問我姐姐名字、住址干什么?要提親哪?”
許仙聞聽此言臉頰騰的紅了,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別無它意。”
小青還想呵斥許仙,白素貞攔住小青道:“青兒不妨事。”笑對許仙道:“不瞞公子說,小女子姓白,是來這里投親戚的,因西湖景色頗好,游玩一會兒,不想遇上公子,真是幸會。”
“那投親可曾投著?”
“尚未曾投著。”
……
二人正在艙中閑話,只聽艄公叫道:“公子,涌金門到了。”
許仙心中正自高興,今日來上香祭祖,竟然遇上這么溫柔、漂亮、賢淑、莊重的小姐,心下正暗自得意,聽見艄公叫他,心中卻是戀戀不舍,只得對白素貞道:“小姐,涌金門已到,小子要上岸了。”說罷拱手施禮,出了船艙,外面雨已經(jīng)不那么大了,但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許仙用袖子遮住了頭,準備上岸。
“公子,且慢,”船艙里,白素貞叫住許仙,拿出一把半舊的油紙雨傘遞給許仙道:“公子,這雨還沒住,拿去用吧,免得濕透了。”說罷嫣然一笑。
這一笑有如盛開的桃花,又恰似陽春白雪般燦爛,看的許仙竟然呆住了,全身的骨頭都要酥軟了,心中暗討:“若能得這位小姐傾心,也不枉來人世輪回一遭。”
小青見他傻愣愣地站著不接傘,叫道:“呆子,傻了嗎?姐姐給你傘哩?”
許仙這才清醒過來,慌忙接過傘,謝道:“多謝小姐,不過,小子這一去,不知還能不能再見到小姐,這傘如何還得?”
白素貞笑道:“公子不必將一把傘掛在心上,他日若能遇見時,便還了,若不見,盡管拿去用。”
“既如此,多謝小姐。”許仙上了岸,仍不時的回頭觀看,白素貞和小青早已進了船艙,船也離了岸,遠去了。
許仙獨自興嘆,今日游玩兒多走了幾步路,竟然遇到這樣一個天仙般的女子,心下難以割舍,甚是惦念。
回到家里,把上香的事與姐姐說了,許仙推說被雨淋得著了涼,走動又多,倦了,自回屋休息。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便覺得白家小姐笑盈盈的看著他。許仙輾轉(zhuǎn)反側(cè)不能入睡,腦子里滿是白素貞靚麗的身影,哪里睡得著。
好不容易迷糊了,忽聽得房門被人敲響,許仙起身開了門,看見白素貞笑容滿面地走了進來。許仙喜不自勝,一把將白素貞抱住,二人半推半就,遂成云雨之事。許仙正自高興,忽然一聲雷響,震得他睜開眼來,卻是南柯一夢,懷中哪有什么白家小姐,分明是那把舊傘。
從此許仙就像著了魔一般,一有閑暇便想著白素貞,那倩影時時都會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尤其是那嫣然一笑,令他怎么也不能忘卻。
許仙在生藥鋪中做事,對醫(yī)理自然懂得,暗想:“莫非自己得了相思病了?”他深知這相思病的利害,想努力克制自己,誰知越是克制卻思念愈切,以至于茶飯不思,藥鋪的事也懶得做,時常把事情做壞。
李將仕見他如此,不免責(zé)怪他幾句,許仙也知道自己錯了,可就是打不起精神來,仍然把事做錯。李將仕無奈,找到李仁把許仙的情形說了,李仁回家又與妻子說了,夫妻二人都覺奇怪,許仙平日做事勤奮,怎么突然間懶散起來。
許仙姐姐在家中也發(fā)現(xiàn)許仙有些不對勁,心想可能是藥鋪的活兒累,懶得動,也就沒細想。此刻見李將仕來說許仙的不是,許姐感到問題不是那么簡單。當(dāng)晚許仙回來,許姐招呼他過來,問他怎么回事,老是萎靡不振,事也做不好?許仙只說心情不好,又要回屋。許姐死纏爛打,一再盤問,許仙瞞不過,才把那日燒香祭祖,游玩時遇雨,遇見白素貞的事說了一遍。
李仁聽后拍手大笑道:“哎呀,小舅,我當(dāng)什么事兒呢?原來是為了女人哪,哈哈。”
許姐道:“是啊,漢文都二十二歲了,也該說親了。”
許仙羞紅了臉,扭捏的道:“姐夫、姐姐,你們別再取笑我了。”
李仁笑道:“小舅,取笑什么?男人說親天經(jīng)地義的嗎,我給你找個媒婆,說個合適的。”
許仙連忙制止道:“不用了,姐夫,不用媒婆說親,不用了。”
李仁聞言叫道:“不用媒婆說親,那你怎么找哇,人家大閨女會主動嫁給你?”
許仙的臉更紅了,局促的道:“不是的,姐夫,我是說,我是說……。”許仙說了幾個我是說也沒說出什么來。還是許姐比較了解弟弟的心思,笑道:“你是不是想找一個你說的那個白家姑娘那樣的?”
許仙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許姐不明白了,問道:“你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的?干什么?”
許仙解釋說:“姐姐,我是說,我,我想找個白家小姐那樣的,但時人家,人家大家閨秀,怎么會嫁給我一個窮小子呢?”
許姐一聽這話來了氣,糾正許仙道:“弟弟,你怎么這么沒自信哪?咱們哪差呀?你姐夫是衙門里的捕頭,誰不敬畏三分哪?捕頭的小舅子別人敢瞧不起?再說了,你就看她坐著船,穿著漂亮的衣服,那就是大家閨秀哇?也不見得是哪家的呢,告訴姐姐,她住哪?姐姐給你說媒。”
許仙搖了搖頭,泄氣的道:“姐姐,我只知道她姓白,不知道她叫什么,更不知道她住哪。”
李仁聽后大笑不止,手舞足蹈的道:“哎呀,小舅,你連人家叫什么,住哪都不知道,還想著人家,弄的事都不想做,你這不是剃頭的挑子一頭熱,單相思嗎?哈哈哈。”
許姐聽丈夫取笑許仙,把眼睛一瞪,怒道:“單相思怎么啦?不可以呀?你那時少想著我啦?站著說話不腰疼,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李仁見老婆說他,想反駁,但見許姐眼睛瞪得溜圓看著他,支支吾吾的“我我”了兩聲,沒敢說下去。
許姐對許仙道:“漢文哪,姐姐知道你心里想著那位白家姑娘,可你又不知道人家住哪,哪去找哇?你別老是胡思亂想,先把事情做好,人家李將仕都跟你姐夫說了,你要是在沒精打采的把事做錯,藥鋪的活兒恐怕就沒有了。”
許仙也知道自己錯了,忙連連稱是,道:“姐姐,我記下了,一定好好用心,不再做錯事了。”許仙嘴上說著,心下卻仍想著白素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