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半夜的三和街,琳琳站在街中間大聲喊著我的名字。她不知道我具體住哪個房子里,只是偶爾聽我說起我住在三和街,我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追到這里來,畢竟我跑路了跟她似乎沒多大關(guān)系。
她在街上叫喊很快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過并沒有人圍觀,因為這種事情在三和街實在是太普遍了,三和老哥的舊情人,老婆,家人,債主一類的人經(jīng)常會找到這里來,如果別人非要進來,守街口的兄弟們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我躺在床上,聽出了是琳琳的聲音,但是沒動。我不想下去面對她,一方面是因為害怕,害怕她是帶著公司一幫人一起來找我麻煩的。
另一方面是覺的愧疚,來到花都以后她是幫我最多的人之一,我這跑路了確實覺的對不起她,更別提還欠她錢。
當我賴在床上逃避的時候,沒想到李小凡推門進來了,他冷冷的對我說:“下去吧,男人要有個男人的樣子,不要做慫包?!?
慫包二字有些激怒了我,被這么一說,我沒有不下去的理由了。于是我穿起衣服,下到樓下,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只穿了個拖鞋,頭發(fā)亂糟糟的,還特意叼了一根煙,裝出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來到了琳琳身前。
“干嘛,琳琳姐?”
“你說我找你干嘛?你什么意思?”琳琳看我這幅鬼樣子,怒氣沖沖的問我。
我吐了一口煙圈,滿不在乎的說:“跑路唄,我不干了,也賠不起,愛怎么著怎么著吧。”
琳琳看我這個樣子,火氣更大了:“勞哥,這事兒不歸我管,我也沒那個義務(wù)管你。你要跑路什么的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我今天來這里只是想勸勸你,不要這么墮落。
男子漢大丈夫,出了事承擔起責任,你這不管不顧的跑了算怎么回事?
好歹你也叫我一聲姐,我只是想讓你走上正途,這一兩個月下來我看的出來,你根本不是什么出來工作幾年的人,你明顯就是個學生,我平時那么關(guān)照你,你就這么跑了?連句話都不留?”
我沒想到琳琳會這么說,我對她說:“我還要留什么話?琳琳姐你也看到了,我住在這三和街,兩百塊一個月的閣樓間,我平時蛋炒飯都吃不起,我哪來的錢賠,我不跑路怎么辦?琳琳姐,你今天來什么事情,你直說吧”
“我沒什么意思,我只是很生氣,平時對你那么好。你就這樣忘恩負義的說跑就跑了?你后面又怎么辦?”琳琳的語氣明顯透著對我真切的關(guān)心。
“你別管我了,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我去廠里上班”
“勞哥,我是真心想挽救你,我知道你日子難過,我問了你好幾次你家里是什么情況,你從來都閉口不談,每天中午也不跟我們一起吃飯,出去玩從來不參加,每天都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有心事,有苦衷我理解你。好好加油努力,沒什么坎兒過不去的。你跟我回營業(yè)部,哪怕這個錢賠不起,至少有個說法吧。這么跑路了不是解決事情的正確辦法”
又是想挽救我,不知道為何我心里突然想起了自己這一兩年的狗屎遭遇,種種委屈化在心里燃起一股怒火,突然就炸裂開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對她說:“琳琳姐你好好看看我這幅樣子,你好好看看!
我算什么?不人不鬼就是說的我這種人,我知道你好心,想把我拉回正規(guī)。但我求你了,放棄我吧!我自己都不想救自己了,我好累,我羨慕你們每一個人的生活,我也想做個好人,我努力了,我嘗試了!不過出了這樣的狗屎事情我還能說什么?。。∥覜]有努力工作嗎?我有什么壞心思嗎?我沒有!”
就那么一瞬間,我好像終于說出了我的心里話,我越來越大聲的說到:“你說我是學生,我本來就是個學生!我喜歡上麗麗有錯嗎?我哪知道她是個騙子?是個傳銷!
就算我倒霉吧,我來到花都之后我沒有努力嗎?我每天7公里步行上班!就為了省2塊錢公交車費!我每天蛋炒飯都吃不起,我每天餓肚子!21世紀了,餓肚子!
你知道每天看你們吃外賣我是什么感覺嗎?我饞,我饞的流口水!我算什么?我活的連條狗都不如!你們都幸福美滿,說起來是對我好,其實我覺的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你們是正常人,你們有錢,你們勸我活的像個男人,負責任什么的。你們根本狗屁都不懂!”
我越說越快,已經(jīng)有些語無倫次:“什么努力奮斗,什么夢想,都是狗屁!我只想做個流氓無賴行不行!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是你這副腔調(diào),要努力要加油,我現(xiàn)在不想聽了!
我沒救了,放過我行不行?我今天就撕破這個臉皮,就坦白的承認,我不想做好人了,做個好人太累了!一大堆的條條框框,一大堆的道德底線,我XXX他的好人!我就要做個老哥,有煙抽,有酒喝,有口飯吃就對了!隨便你們怎么說。隨便你們怎么高高在上的藐視我,隨便!”
“看到?jīng)]有!看到這張臉沒有!”我憤怒的指著自己的臉,激動的吼著:“我是個爛人!讓我做個爛人!不要再用你那些追求,那些條條框框來約束我了!”
琳琳顯然沒想到我會泡沫橫飛的說這么大一通,但是她也終于明白了我的想法,她的眼眶有些紅著說:“好,好你個爛人!好心當成驢肝肺,虧我當初還幫你?,F(xiàn)在想勸勸你結(jié)果你就是這個態(tài)度,我真是看錯你了!”
癲狂的我只聽出了她的話里“幫我”這二字,馬上又暴跳如雷的說:“幫我?對,你是幫了我的,不就是五千塊錢嗎?
你等著,明天就還給你!不!今晚上就還給你!不就是錢嗎?不就是錢嗎!錢!錢!錢!我去賭!我去偷去搶,我還給你!還給你我就硬氣了吧!還給你我就可以安心做我的爛人了吧!你追到三和來不就是怕我跑路了,不還你錢了嗎?我還!我全部還給你!”
琳琳紅著的眼眶流了一滴淚下來,說“我哪句話提了錢了?我說了這五千塊錢的事嗎?你個自以為是的人!我看錯你了!隨便吧,隨便你怎么樣吧,你勞哥就算明天被車撞死也與我無關(guān)!”
她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在花都五通物流的這段經(jīng)歷也徹底落下了帷幕。
除了錢。
我回到房間里,關(guān)上門,背靠著門坐在地上,眼淚一直不停的流。我也不知道我哭什么,可能是情感宣泄出來的正常反應(yīng)吧,也可能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恨。
一個惡魔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賭吧,五千塊錢,還給琳琳我就去黑廠,重新做人,和胖子守門每天開開心心的,吃燒烤喝啤酒,將來再開個直播間前途無限,多好是吧?賭吧,賭吧,還了琳琳一切問題就解決了。
惡魔的耳語一直在腦海中縈繞不去,我終于受不了這個誘惑了,下樓敲了李小凡的門。
“干嘛?”
“起來,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