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剛剛走出考場教學(xué)樓,蒙笑就覺得眼前一黑,而后便是暈眩感向來襲來。
好在這一切尚能忍耐,他也不允許自己狗血的暈倒。所以踉踉蹌蹌走出考場大門后,他直接靠著院墻閉上眼歇了一會兒。
‘高考終于結(jié)束了。’他想。
六月初,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jié)之一。尤其是在這座高緯度省內(nèi),更是讓人覺得分外舒適。被溫柔的風(fēng)吹拂了好一會兒后,他的身體狀況也漸漸有了好轉(zhuǎn)的傾向。
考場外,隨處可見等候考生出來的家長,他們或是聚在一起聊天,或是獨(dú)自凝望考場,行為雖然并不統(tǒng)一,不過臉上的緊張與期待卻是共同的。隨著考生們離開考場走出校園,原本聚在一起的家長們也散了開來。父母長輩與子女終于匯合之時,大多數(shù)人的臉上表情都是輕松的。
當(dāng)然了,也有沮喪的考生出來后便會向等候的父母傾訴自己可能考的并不理想。這個時候,父母們的反應(yīng)雖然不盡相同,不過對兒女未來的關(guān)懷以及擔(dān)憂卻是不容忽視的,蒙笑有些羨慕的看著父母帶著考生離去的畫面,突然之間有些想哭。
好在還沒等他情緒失控,熟悉的暈眩感就又向他襲來,于是他連忙去附近的藥店買了藿香正氣水。結(jié)賬之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買了瓶冰紅茶。就著冰紅茶喝了瓶藿香正氣水后,他這才覺得好了很多。
廉價飲料的味道甜的發(fā)膩,這讓向來口味清淡的他有些不適,不過因為攝入糖分而帶來的越快很快沖走了不適感。于是回家的這一路上,蒙笑的心情一直都還不錯。
而這份喜悅之情,在見到他二嬸陳玲后蕩然無存。
“你回來了啊。”面容憔悴但無損美貌的年輕婦人說,“蒙笑,你今天回來的這么早嗎?不用上課嗎?”
“我今天高考。”蒙笑盯著她戴在左臂上的黑色袖章,“二嬸,你來有什么事兒嗎?”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這是他二嬸第二次進(jìn)入這間坐落于胡同巷內(nèi)的平房,第一次來,好像是她來拜見婆婆。從那以后,蒙笑只在她和二叔新買的樓房內(nèi)見過她。
也不知道從哪年起,胡同內(nèi)一直瘋傳這里很快就會拆遷改造,一時之間各家無不各展神通私接房屋,只為了多分些拆遷款。拆遷的信兒傳了幾年,這里也是一年一個樣子,難為她還能找到這里。
陳玲:“考的怎么樣?”她看似關(guān)切的問道。
“還好。”蒙笑干巴巴地說道,“我去給你倒些水吧。”
陳玲:“不用了,蒙笑,二嬸不渴。”當(dāng)看到蒙笑用那又舊又破的水壺去接自來水準(zhǔn)備燒時,陳玲的笑容差點(diǎn)沒直接僵住,一想到在那水壺里結(jié)的厚厚的水銹,她就忍不住直冒雞皮疙瘩。
蒙笑:“好……”反正他也沒打算真燒水,家里的煤氣罐前兩天剛用完煤氣,他索性也就沒打電話找人灌氣。
“蒙笑,祝你考個好大學(xué)。”見蒙笑放下了水壺,陳玲淡淡的開口道。
“謝謝二嬸。”蒙笑道了聲謝。
客套話說完,房間內(nèi)本就不熱鬧的氣氛瞬間冷至極點(diǎn)。
蒙笑和陳玲之間的關(guān)系,說是陌生人也不為過。他奶奶在世時,蒙笑也曾跟著奶奶去二叔家住過幾天,和陳玲僅有的幾次接觸,也是在二叔家中而已。而從那僅有的幾次接觸中,蒙笑很快便認(rèn)清了陳玲并不是很想搭理他和他奶奶的現(xiàn)實(shí),所以自從他奶奶死后,他也從沒再踏進(jìn)過二叔家的門。
他又何必去討人嫌,反正也沒人歡迎他。
“我今天來……”沉默了約有一分鐘,陳玲才開口,“是想通知你,你二叔前幾天走了。”
蒙笑瞬間懵了。
“蒙笑,你先別激動。”眼見蒙笑像是受不了一般要癱倒,陳玲連忙站起來攙著蒙笑坐在椅子上。
“我還好,能撐住,”坐下之后,蒙笑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無力的問道,“怎么會突然就走了?”
“他是一個星期前車禍走的。”陳玲悲傷的說,“聽說是他剛開上高速公路沒多久就出了車禍,他當(dāng)時就不行了,副駕駛上坐著的保鏢經(jīng)過搶救后現(xiàn)在好像暫時脫離了危險。”
說完,陳玲掏出紙巾開始擦起眼淚來。
蒙笑的二叔職業(yè)為專職司機(jī),老板是個不知道有富的富豪。早在幾年前蒙笑還曾見過那位老板一面,依稀記得那位老板是個很威嚴(yán)的中年男人。
“蒙笑你說老天多不公平。”一想到自己剛死去不久的丈夫,陳玲的淚便止不住的涌下來,“他還那么年輕就走了,這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么活啊!”
“二嬸,”蒙笑只覺得自己的喉嚨仿佛被石頭堵住,直梗的他喘不過氣來,“二叔雖然走了,可是蒙樂還在,為了孩子你千萬要撐住。”
他從來沒安慰過人,所以臨時憋出來的安慰語空洞無比。好在陳玲也不是來聽她安慰自己的,所以很快,她便平復(fù)好了心情。
“先不說這些了,”陳玲咳了一聲說,“蒙笑,二嬸今天來就是想通知你這個消息,還有過幾天家里會白事招待,在春熙路的和平酒店。”
“嗯。”蒙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又陷入深深的憂慮中。
在過去的十幾年中,雖然二叔一直都很不待見自己。不過血脈親情再加上他又沒打罵過自己,蒙笑應(yīng)該為二嬸他們做些什么的。
比如說喪事禮金應(yīng)該多包些。
可是……
蒙笑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哪還有什么錢,實(shí)在不行只能拉下臉問人借一下,再打工還上。
“還有……”就在蒙笑思索之時,陳玲突然話鋒一轉(zhuǎn),“還有一個消息,我忘了通知你了,這房子我買了。”
蒙笑:“什么意思?”
“你先別激動!”陳玲說,“蒙笑,二嬸知道你對這房子有感情,可是沒辦法,二嬸家里也困難。”
“生了蒙樂之后,我一直在家?guī)Ш⒆樱@都有幾年沒工作了。現(xiàn)在再找工作也很那找到好的了,蒙樂還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以后家里的花費(fèi)只會越來越多。”一想到自己的女兒,陳玲又是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
“二嬸你真心急,這房子以后拆遷只會比現(xiàn)在掙得更多。”蒙笑冷笑了一聲。
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現(xiàn)在終于弄清張玲為什么會愿意踏進(jìn)這小破房子的門了。
“我是可以等,可是樂樂等不了啊。”張鈴嘆了口氣說。
”那我呢?我該怎么辦?”從張玲說出房子已經(jīng)賣出去之時,蒙笑就懂了。
房照什么的,果然早就在二叔手中了。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苦笑好,還是該冷笑好。
一想到死前一天仍在指著他罵的奶奶,蒙笑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老太太是出門摔一跤后直接就這么走了的,臨死之前也沒有出現(xiàn)老糊涂跡象。她向來精明,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把房照送到二叔那兒,他二叔估計也沒那本事把房照弄到手。
這房子……
他其實(shí)早就做好準(zhǔn)備被人給攆出來了。
幸運(yùn)的是,這一天是在高考后,如果是在考前的話,相信他即使再怎么開導(dǎo)自己,這是爺爺奶奶的遺產(chǎn)本來就任憑他們處置這種話,他都會意難平吧。
“還好你已經(jīng)高考完了,要不然二嬸心里會過意不去的》”陳玲說完,從包內(nèi)取出了一個信封。
陳玲:“蒙笑,二嬸也不是想貪家產(chǎn)什么的,實(shí)在是家里實(shí)在沒辦法。這里是一萬塊,你先留著,沒地方住的話,來二嬸家里住也行。這房子太陰了,住久了對身體不好,容易得濕疹。”
“不用了。”捂眼將淚水擦去后,蒙笑虛弱的說,“知道二嬸你不容易,我這里還有些錢。我馬上就要上大學(xué)了,以后就住宿舍了。”說著他開始收拾起自己的衣服來,“還有幾天新房主過來?”
陳玲:“他等會兒就到了。”
說著她將信封放回了包中:“你這孩子自尊心真是太強(qiáng)了。”
“嗯。”背對著陳玲收拾行李的蒙笑頭也不回的說,“我這輩子也就只有這么一樣?xùn)|西了。”
身后之人似乎發(fā)出了一聲嗤笑,只不過由于蒙笑在聽到二叔死訊后微微有些耳鳴的緣故,他也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正聽到了笑聲。
家里的東西雖然多,不過能讓他產(chǎn)生帶走的,只有寥寥幾樣。幾件衣服、幾本書,再加一床包被,一個行李箱足夠了。
這間平房內(nèi),左右也沒什么新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