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車門打開后, 凜冽的寒風瞬間向他灌來，就在徹骨的寒冷中，老太太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快下車啊。”她在說, “快跑啊。”
蒙笑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做, 或者說, 他不知道該怎樣做對自己來說是好的。
如果說那個老太太是好心提醒他, 那么此時下車肯定是正確的；
可是如果她不安好心的話, 那么一下車，恐怕等著他的是無間地獄。
這種類似于薛定諤的貓的問題的答案，或許只有當他下了車之后才知道。
他該堵一把嗎？
“你在說什么, 我聽不懂。”蒙笑死死地抓住車扶手，強壓著恐懼說, “老奶奶, 你能說的再詳細些嗎？”
然而, 對方并沒有繼續和蒙笑交談的欲望。見他仍舊猶豫不決，老太太伸出自己枯瘦的左手, 搭在了蒙笑手上。
那一瞬間，蒙笑突然淚流滿面。
他從來沒想過，一個人的手竟然可以那么溫暖。當那只可怕的手搭在他手上時，蒙笑只覺得自己冰冷的身體，瞬間涌入陣陣暖流。
從手指、到心田, 那份暖意, 讓他依戀。
“快跑！”枯槁的雙手突然迸發出了巨大的力量, 直接將蒙笑緊抓著扶手的手那只手掰開。
車門, 依舊大開著；冷風, 依舊在灌入；而司機乘客，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快跑吧。”已經替蒙笑做好決定的老人, 強硬地抓著蒙笑走到了車門口，就在蒙笑驚恐的叫聲，以及報站聲中，她將蒙笑甩出了公交車……
【下一站，師范大學。】
……
【下一站，師范大學，請及時做好下車準備。】
蒙笑突然睜開了眼睛。
公交車驟停，剛剛睜眼的蒙笑的身體，也因為慣性而向前一撞，腦袋直接和前方椅背來了個親密碰撞。
感受到這份疼痛的蒙笑，捂著眼睛痛苦地呻/吟了一聲。這下子，他是徹底清醒了。
公交車已經站定，車上的乘客也紛紛下了車，沒到一分鐘，原本擁擠的車廂內便已經空的差不多了。
蒙笑是最后一個下車的乘客。
正是黃昏時分，大學附近熱鬧非凡。身處在最熟悉的環境，蒙笑原本不安的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
這里，才是現實。
只要置身于人群中，他就不會再那么害怕了。
回寢室路中，經過常去的那家超市時，他看到超市老板沖他笑了一下，于是蒙笑也沖他笑了一下，然后去超市買了幾瓶酒帶回了寢室。
王賀他們早就已經開始喝了，見蒙笑又帶了幾瓶酒回來，這群人頓時歡呼起來。
“等你半天了。”正在啃鴨鎖骨的張智鳴，撅著自己那張油乎乎的嘴說，“你這臉色怎么這么白？”
“沒事兒，路上風大凍著了。”將酒放在拼好的桌上后，蒙笑眼疾手快地，將食盒中最后一個鴨鎖骨給拿了出來。
“臥槽！”一口鴨鎖骨下去，他的唇邊揉眼可見的紅了以來，“你們買的哪家的？這么辣？”
說完，他連忙擰開一瓶純凈水，仰頭喝了個干凈。
其他三人頓時笑出了聲。
“我敬你是條漢子。”正用紙巾擦拭他那張油嘴的張智鳴，舉起一罐啤酒說，“還不快點。”
蒙笑的心瞬間咯噔一聲。
將空掉的純凈水瓶扔進垃圾桶后，他站著看著正在吃喝的三位室友，試探性地問道：“什么快點？”
“快點坐下啊。”張智鳴仰頭看著靠在門邊上的蒙笑說，“就等著你來正式開喝了。”
蒙笑頓時松了口氣，然后不自在地開了衣柜拿出坐墊扔在了地上：“應該是我想多了。”
就在其他三人費解的目光中，他一屁股坐在了坐墊上：“來、喝。”說完，他用牙將瓶裝啤酒的瓶蓋嗑了開來。
牙齒和瓶蓋親密接觸時，所帶來的酸痛感，是無比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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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笑酒量向來一般，所以幾瓶啤酒下肚后，他很快便犯了迷糊。等到他再恢復意識的時候，看天色已經是第二天上午了。
寢室內，熟悉的呼嚕聲在回蕩，時不時傳來幾聲磨牙聲。這往日的噪音，在今天聽來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沒那么討厭了。
無夢的睡眠，對此時的蒙笑來說是最好的修養方式。
就在他邊聽著室友的各種聲響，邊看著天花板時，手機鬧鈴聲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蒙笑連忙按掉了鬧鈴。
自從開始實習后，蒙笑就有了定鬧鈴的習慣。每天都得被鬧鈴叫醒的他，現在已經進化到不需要看手機屏幕，只要手按在手機上，就能精準的劃屏關鬧鈴了。
今天也不例外。
一想到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正在看天花板的蒙笑就猛地一拉被子，將自己的頭遮的嚴嚴實實，閉眼又補了一覺。
等到他再醒來時，正好是黃昏時分。
“醒了？”聽到身后傳來窸窣響聲后，正在玩電腦的張智鳴頭也不回地說，“你這睡得可真是夠長的啊。”說著，他拿起放在自己桌子上的一袋吐司，精準地扔在了蒙笑床上，“都快睡一天了，你也不嫌餓。”
蒙笑連忙接住吐司，拿出一片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最近太忙太累了。”他邊吃著吐司邊將灑在床上的面包渣掃掉的，“你吃了嗎？我準備訂飯了。”
不夠、怎么也不夠，就算幾乎吃掉一整袋吐司，他依舊沒有飽腹感。
蒙笑頭一次發現這玩意兒竟然這么開胃。
“面。”正打到激烈處的張智鳴急促地說，“香辣的，等會兒打完了再給你錢啊。”
“不用，我請你。”說著，蒙笑將空掉的包裝袋扔在地上。
從被中找出手機后，剛一解鎖，蒙笑就看到幾通未接電話，還有幾條微信。他點開通話記錄，發現全部未接來電都是由龍弄撥出來的。
“昨天還有今天……”將通話記錄翻了幾遍后，蒙笑從床上探頭問張智鳴，“你們聽到有人給我打電話了嗎？”
“好像是沒有。”張智鳴說，“你是不是調靜音了？”
蒙笑又看了眼手機，確定自己一直開的是正常模式后，他下了床梯直接拿著電話鉆進了衛生間中。
回撥給龍弄的電話，幾乎是過去瞬間便被他接通了。
“寢室聚餐稍微喝的有點多，我就留在寢室了。”還不等對面說什么，蒙笑先解釋了起來。
‘才起床？’龍弄那邊關切地說，‘我聽你聲音怎么有氣無力的？’
“可能是宿醉。”蒙笑咳嗽了一聲，“昨天也有點累，所以多睡了一會兒，這兩天……”
一想到龍弄那張臉，蒙笑頓了一下，然后繼續說：“我身體不舒服，可能去不了你那里了。”
這算是請假吧……
蒙笑伸出右手小指，在墻壁上的瓷磚縫隙處摳了兩下，看著縫隙處的污垢被摳掉，他那緊張的心情也得到些許緩解。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向龍弄請假，自詡敬業的蒙笑，以往雖然經常消極怠工，可是只要龍弄有需求，他從來沒有逃避過。
蒙笑在示弱，他也希望龍弄能暫時讓他輕松幾天。就在龍弄留京這幾天，他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金主的假期就是他的刑期。
就在蒙笑心思百轉、煩惱憂愁的功夫，龍弄那邊傳來嘩嘩響聲，聽起來似乎是鑰匙和桌椅碰撞時的響聲。還沒等蒙笑想玩，就聽他說：‘你現在收拾一下，我去接你看醫生。’
那是標準的命令語氣，蒙笑再熟悉不過的。
這個人一旦做下決定，無論是他也好，還是其他人也好，從來都只有乖乖遵從的份兒。
他覺得對他好，便是真對他好……
想到此，蒙笑沮喪的抓住了頭發，然后悶悶地嗯了一聲。
“我先洗把臉收拾一下，你到了再給我打電話吧。”蒙笑說，“不過我電話可能是出了點故障，不一定能聽到電話鈴聲。”
‘那就調成震動模式。’龍弄說，‘你先忙吧，看到有電話直接下樓就好，我會在你宿舍公寓樓下等你。’
蒙笑差點沒把手機給砸出去。
“等等，我……”
還沒說完，電話那端便傳來了掛斷的忙音。
蒙笑恨恨地踹了一腳空氣，然后擰開水龍頭，低下頭連頭發帶臉洗了一遍。
只有這樣，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火氣。
等到囫圇洗了頭和臉之后，懶得擦拭的蒙笑，在匆匆收拾了一下衛生間后，便出了門。
“我有急事先走了。”臨出門前，他對張智鳴說，“等會兒外賣到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說著，不等張智鳴回復，他便推開了房門，連跑帶奔地下了樓梯。
龍弄說會在公寓樓下等他，那他就一定會出現在公寓樓下。所以下了樓后，蒙笑便這么往公寓樓前的臺階上一杵。只等著金主爸爸一出現，便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直接跟著他去醫院。
他等候龍弄的心情，正如同其他在等外賣的學長學弟一般，迫切而又期待。
就在他經常點的那家麻辣燙送餐小哥，在店面和公寓樓來回奔波五個來回后，龍弄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他的眼中。
剛剛扯出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拉到最大的弧度，便凝結在了他的臉上。就在蒙笑驚恐的目光中，一個青面獠牙的魂影，飄蕩著穿過龍弄的身體。
下一秒，兩者的形象在蒙笑眼中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