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里，皇帝楊衍又聞了聞，確認(rèn)了香味的來源，詫異極了：“冷岳，你熏香了？”
卓冷岳拈了下袖子里的梔子花，搖了搖頭：“沒有。”
“可朕聞到你身上的香味了，莫不是女兒香？”楊衍打趣的笑。
卓冷岳竟然沒有否認(rèn)。
“當(dāng)真？”楊衍劍眉一挑。
“凡心一動罷了。”卓冷岳捏著梔子花的手力道一大，嬌柔的花瓣便落了。
“沒勁。”見他年紀(jì)輕輕便波瀾不驚，楊衍不再打趣。
“陛下急匆匆召我進(jìn)宮，可是有什么事情？”
天下間敢和楊衍說話時你你我我的沒有幾個，而卓冷岳卻敢。
一則從血緣上，卓冷岳的母親是楊衍的姑母升平大長公主，他是楊衍的表弟，二則卓冷岳雖然是公主親子，侯府世子，卻天生一副出塵的性情，因幼時多病，拜在正一教張?zhí)鞄熼T下，等到年長，性子越發(fā)清冷，竟大有遠(yuǎn)離紅塵，投入道門之志。
若不是大長公主在，楊衍覺得他這位表弟，真會出家做道士。
面對這么個人，楊衍在他面前不想擺帝王的架子。
“福慧又不怎么吃飯了，小臉都瘦了一圈了，朕著急啊。”楊衍憂心忡忡，福慧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女兒，真是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她不愿意吃飯，他這個當(dāng)?shù)囊渤圆幌氯チ恕?
“陛下，上次給福慧吃的丹丸，治標(biāo)不治本，而且福慧身子骨本就弱，那丹丸不能再吃了。”
聞言，楊衍下顎一緊，“御膳房里一堆酒囊飯袋，做出來的東西，福慧一口都不吃，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挨個號脈，沒有一個找出原因，一個比一個沒用。”
“陛下。”眼見皇帝脾氣暴躁起來，卓冷岳開口勸道：“有時候小孩子不想吃東西，不一定是飯菜不合口或者身體不舒服，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會是什么？”
卓冷岳微微一笑，給楊衍講了個故事，“曾有一對夫婦去道觀求醫(yī)，他們的兒子三歲多了還不會講話，十分著急，看了很多大夫，都說不是天生啞兒，可那孩子就是不張口。最后沒
有辦法，這對夫婦求到了張?zhí)鞄熋媲埃胍纯词遣皇茄白魉睿瑥執(zhí)鞄焼柫藥讉€問題，將那孩子留在了道觀，結(jié)果第二天那孩子就張口了。”
“哦，真有什么妖邪？”楊衍關(guān)心則亂，他鐵血?dú)⒎T了，難不成真有什么妨礙到了福慧？
“世人愚昧，哪里有妖邪，那對夫婦年近半百才得了個兒子，寶貝疙瘩似的，奶娘、丫頭天天圍著，要什么眼睛掃一眼，就有人送到身邊，哪里需要講話，張?zhí)鞄煂⒑⒆恿粼诘烙^，沒了一堆人圍著，那孩子要什么只得張口。”
“好你個卓冷岳，你這是編排朕呢。”楊衍回過味了，氣笑了。
卓冷岳微笑不語了。
“朕......有些明白了。”
“陪朕下盤棋。”
兩人連下三局，三局皆平，楊衍擲子而笑，“痛快。”
“冷岳，朕又收到升平姑母的信了，求朕給你指婚，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你到底怎么想的？滿京城的閨秀，你就沒瞧中一個？”楊衍笑著打趣。
“臣想求陛下一件事。”
楊衍抬眼，卓冷岳極少自稱臣，而他每次稱臣，都要讓他頭疼一陣子。
“說吧。”
“臣想去游歷一番。”
果然，楊衍按了按額頭，“朕若是許了，升平姑母一定哭著進(jìn)宮，朕可受不了。”
“陛下，請答應(yīng)臣。”卓冷岳拱手彎腰行禮，懇求的看著楊衍，袖子里的梔子花雖然碎了，可那股香氣依然幽幽的飄著，似乎要飄到他心里。
風(fēng)乍起，吹皺一池春水。
“好吧，朕應(yīng)了。”
......
離開宮門時，卓冷岳腳步停了下，在邁步時，一片片碎花落在地上。
……
另一邊，半夏端了一盆水回來，卻嚇了一跳，“主兒，您這是怎么了？”
蕭青蕤滿面淚痕，她剛剛做了個夢，夢里見到了那個再不可能見到的人，夢醒來，格外殘忍。
“沒事。”用冷水洗了臉，平復(fù)了翻騰的思緒，蕭青蕤又打起了精神。
“回去吧。”
重回到堆雪宮，韋麗嬪等人看著她紅紅的眼角，挑眉笑了，原來是找地兒哭去了，沒出息，上不得臺面。
“這天可真熱，還要雕琢詩句，我這頭有點(diǎn)疼。蕭更衣，你不用作詩，過來，給本宮捶捶。”劉貴妃頤指氣使的說。
蕭青蕤坐著不動。
“蕭更衣，你聾了嗎？”劉貴妃覺得丟了面子，厲聲吼。
蕭青蕤額頭突突直跳，酒氣加上傷心，她的情緒已在失控的邊緣。
“娘娘，這一局又輪到嬪妾了嗎？”蕭青蕤直視著德妃。
“酒且拿下。”蕭青蕤十指交握，一字一字低吟：“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dú)自愁，更著風(fēng)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這些嬪妃大都出身高貴，自詡精通翰墨，蕭青蕤做出的這首詠梅詞，水平之高，她們自然都懂得。
有這首詞做對比，她們剛才作的詩詞，簡直就是笑話。
蕭青蕤這是扇了剛剛嘲笑她的所有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韋麗嬪冷冷的說：“蕭妹妹好大的口氣，姐姐們竟不知如何自處了！”
這首詞無論氣魄還是境界，她們都無話可說，可有些字眼單獨(dú)挑出來，卻刺耳的很。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德妃念了兩遍，這才溫和的說：“蕭更衣放心，有陛下在，你擔(dān)心的事情不會發(fā)生。”
蕭青蕤后背冒出一股冷汗，剛剛一時意氣，那想到惹火燒身，“文字獄”三個大字，壓在了頭上。
“德妃娘娘，蕭妹妹不知道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竟要零落成泥香如故了，可嬪妾們卻擔(dān)不起這群芳妒的惡名？”韋麗嬪率先發(fā)難。
“今兒蕭妹妹不好好解釋解釋，嬪妾只有求陛下做主了。”
一時間，群情激奮，將蕭青蕤團(tuán)團(tuán)圍住。
一張張紅唇不住的開合，一雙雙手臂揮舞，蕭青蕤突然被人拉扯住，腿腳一軟，倒在了地上。
“發(fā)生了什么要朕做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