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梢的時刻,紫笛與柳星嵐的房門被人無聲無息的打開。
來人一身雪色長袍,身量纖細(xì),中等身高,臉被布蒙著,慢慢靠近床上的紫笛,屋內(nèi)僅余一盞油燈,燭火如豆,微微搖曳著照亮屋內(nèi)的空間,那人身形極快,幾步到了躺在床上的紫笛身側(cè)點了睡穴便將人抗在肩上,回身步履穩(wěn)而輕的走到靠在椅子上昏睡的柳星嵐身邊,出手解了他穴道的同時,立即捂住他的嘴。
柳星嵐穴道一解立時張開雙眼,神色極為警惕,然而,當(dāng)視線接觸到眼前人那雙略帶笑意的漆黑雙目時,他陡然安靜下來,用唇語道:“岑琴?”
來人點點頭,用手自下往上掀開布巾,同以唇語回道:“等我。”
柳星嵐點點頭,看了一眼他肩上的紫笛,眸間閃過訝異卻聽話的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岑琴此時已帶著人出了門,身法飄逸如鬼,整個過程毫無動靜。
柳星嵐看著他如此迅速的帶著人離開,目光卻慢慢變得欣喜而疑慮——他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是去益州城了么?怎么這么巧遇上了他?
然而,腦中靈光一閃,他心里咯噔一聲,驀然想起白日對音鬼背影感到的的熟悉感,岑琴的背影,與音鬼的背影,竟極其相似!
難道他真和魔教有聯(lián)系?
想法一出,他幾乎整個人都要坐不住,若是如此,豈不是麻煩大了!然而心底卻還是不愿意相信,魔教中人做事狠辣無比,岑琴和他們并不相同!也許只是湊巧罷了!
他盡力安撫著自己,岑琴回來之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后,依然不做聲響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一手扶住他,見他傷勢太重不能扛在肩上,便直接攬過他的腰,用了內(nèi)力托住他的身體,兩人迅速往外走。
然而,不想已經(jīng)出了屋門,柳星嵐卻突然抑制不住吐了一口血出來。
并不算太大的動靜,音鬼屋子的門卻瞬間就被打開,月生風(fēng)一樣掠出門來朝著二人看了一眼,鷹一般迅疾的出手襲向岑琴,岑琴眉心當(dāng)即一蹙,推開柳星嵐迎了上去。
高手過招,一拳一腳快的幾乎看不見。
柳星嵐捂著胸口站在旁邊看著兩人出手對打,眉心緊皺,似在猶疑著什么。
月生的一身功夫完全是西域套路,陰辣狠毒,招招逼人要害,出手之快,恐怕在西域也鮮有敵手,然而,即便已經(jīng)到了如斯程度,卻每一次都被岑琴在他出招之前就化解推逼回去,相比之下,岑琴的身法就純良許多,不陰不狠,如三月春風(fēng),溫和而玄妙,卻也奇詭至極,讓人根本辨不清他的攻擊方向,虛虛實實間,不過十?dāng)?shù)招就將月生逼了回去。
這樣的武功路數(shù),縱然他在中原武林幾乎已無敵手,卻依然無法看出他這一身功夫究竟出自何門何派,這幾年相交,也不曾聽他提起過,甚至一直有意回避。
勝負(fù)已分,已然沒有再打下去的必要了。
月生站在門前死死盯著岑琴,略顯深刻的眉眼中全是殺意。
“敢從我音鬼手里搶人,閣下膽子不小啊!”
突然地,清泠的聲音從月生背后傳來,音鬼越過月生站到他面前,赤色的雙眼緊緊盯著岑琴。
不想岑琴竟笑了,眉眼間的戲謔讓人生怒:“搶了又怎么樣?你有本事來打我啊!”
音鬼雪白的面容上冷漠如冰,看著岑琴竟也笑了起來,卻是皮笑肉不笑:“我當(dāng)是誰,趁人之危,你樂極山消失了百年再歸江湖竟也擯棄你那偽君子的作態(tài)了?”
柳星嵐一驚,不可置信的看著岑琴,然而轉(zhuǎn)瞬他眸中又閃過一絲喜色,吊著的心一下子回到了原處。
岑琴并沒理會柳星嵐,挑了挑眉毛看看音鬼:“音鬼大人,沒證據(jù)不要亂說話,就算打不過我,我也只是笑話笑話你而已,何必給我找麻煩,讓我戴那么大一頂高帽子,樂極山這名頭,我粗人鄙技,實在靠不起。”
音鬼渾身殺氣鼎盛,非怒極不能有之,恐怕若身體如常,冷風(fēng)曲早已用了出來,赤色的雙目冷幽幽的盯著岑琴:“別裝了,你擅闖焚天宮的事還沒和你算賬,我們與你素?zé)o冤仇,你樂極山也極少參與江湖爭斗,把柳星嵐留下,日后我可以放你一馬。”
岑琴卻笑出了聲,也不辯解了:“沒想到竟能被你認(rèn)出來,不過留人可不行,我與他是舊相識,恕難從命了,你要是有本事,就等你那妖法能用了再來找我吧!天色不早,音鬼大人,回去養(yǎng)傷的好!”
他說著一把拉過柳星嵐,摟著人幾個縱躍出了客棧,一路向西而去。
后面無人追來,兩人運(yùn)著輕功奔走了近半個時辰才停下,柳星嵐的臉色不太好,捂著傷口看了看面前透出燈火光亮的竹屋,聲音略疲憊的問道:“這是哪兒?”
“我在這里落腳的地方,你那小師弟也在里面,進(jìn)去吧。”
一只手扯下臉上的布巾,岑琴借著月光對柳星嵐笑了笑,一雙黑的不同尋常的眼睛耀如星子,配上線條流利的面容,美如明月,端的讓人賞心悅目。
柳星嵐也回了個不大明顯的笑容,在岑琴的攙扶下剛邁上臺階一步就向前倒了下去,被岑琴拉住,半抱著把人帶進(jìn)了屋子。
屋內(nèi)竟還燃著炭火,與外面的冰天雪地大相徑庭,燈大約是一直燃著的,照的屋內(nèi)甚是亮堂。
岑琴扶著柳星嵐坐在外間榻上,抬手診了診他的脈,片刻后收回手,在他周身多處大穴點了幾下,隨后指尖幻影般奇異的捏了個決,將音鬼封住的靈力和內(nèi)力一同解開。
“這妖女倒是謹(jǐn)慎,給你封了個徹底,傷雖然嚴(yán)重但沒什么大礙,吃點藥養(yǎng)半個月也就差不多了,還不感謝我,要不是我今天恰巧遇上你,你就等著被帶回魔教吃苦頭吧!”
岑琴邊調(diào)侃便走進(jìn)里間拿藥箱,柳星嵐看著他的背影微微笑出來,聲音不大道:“謝謝你。”
“哎?這么沒有誠意啊!”岑琴抱著藥箱坐到柳星嵐旁邊,一邊找藥一邊回嘴。
豈料柳星嵐翻了他一眼,有些不高興:“你有誠意?樂極山傳人這么大的背景認(rèn)識你五年你都沒說出來過,每次一談?wù)摰侥愕奈涔ε蓜e你就打岔,要不是方才音鬼那妖女道破,你還打算瞞我多久?生死之交是這樣當(dāng)?shù)模俊?
岑琴坐的離柳星嵐遠(yuǎn)了一點,搖搖頭看似一臉鎮(zhèn)定:“這個啊……你別聽那妖女胡說,我只是跟著她胡扯的,來來來,快把藥吃了好好睡一覺,你這傷勢很嚴(yán)重不要胡思亂想。”
他說著從找好的藥瓶中倒出藥就往柳星嵐嘴里送,手有點涼,卻細(xì)膩柔美的不像男人該有的手,如同他的人一樣,清秀的讓人誤以為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只可惜,柳星嵐吞下藥的同時看了看他脖子上顯而易見的喉結(jié),他當(dāng)初還真懷疑他是個女人仔細(xì)摸過的,捏的岑琴連連喊疼卻也沒把喉結(jié)捏掉。
“你少跟我打岔,今兒不說清楚跟你沒完。”把藥咽下去之后柳星嵐盯著岑琴冷笑道,盡管他還蒼白著臉一身傷。
岑琴卻嘆了口氣,耷拉著腦袋待了一會兒,抬頭挑了挑眉毛盯著他,眼睛黑幽幽的,有點無奈:“你真要聽么?”
“廢話。”柳星嵐瞥了他一眼,慢慢往榻上的靠墊靠了上去,一副大爺?shù)嚷爲(wèi)虻呐深^。
岑琴嫌棄的看了他一眼,隨后端正坐姿,認(rèn)真道:“好吧,就死了你這條心,和音鬼說的一樣,我是樂極山的后人,不過是不記名弟子。”
“然后呢?”須臾沒等到岑琴接下來的話,柳星嵐問道。
岑琴瞥了他一眼:“還有什么然后?”
“樂極山消失了百年不是已經(jīng)不存在了么?你這樣突然出來,總該解釋解釋原因吧?”
“我沒說我要出來啊?我也沒想讓人知道我的身份吶!當(dāng)年樂極山為什么消失你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