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結束,吳筱桐就搬離了那個位子坐到前面幾排。遠離了姜曉辰和沈嘉言,她還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她跟周圍的女生怎麼都熟不起來。
好幾次想拉她們講話,轉頭看到她們個個正襟危坐的樣子,實在不好意思再去打擾。
這裡是省重點,每個人都是抱著要考最好的大學的想法,纔會坐在這裡。
於是,只好自己也不再在教室說話,只在中午跟映亦一起吃飯時才能夠互相嘮叨一會兒。
吳筱桐和陸映亦,兩個人的性格截然不同。有時候,她也奇怪,她們怎麼就會成了現在這樣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用韓磊形容她們的一個詞來說,就是“連體嬰”。
她知道陸映亦粘她,幾乎是從幼兒園就開始了。吳筱桐記得自己問過她:“你這樣的性格,要什麼樣的朋友都有,爲什麼會是我?”
當時陸映亦怎麼回答的,她已經忘記了。兩個人好像就是理所當然地這樣一路陪伴著走下來,甚至初中她轉學時,陸映亦沒勸住她,最後只好跟著她一起轉了過去。
這次沒能分在一個班,說不遺憾,那是假的。這些年來,她幾乎一擡頭就能看到陸映亦,在這之前她還真以爲她們一輩子都會像這樣,手拉著手不分開。
尤其在這種時候,孤獨感就更加強烈。
幸好,還能一起吃飯,一起回家。
吳筱桐想,她好像從來沒告訴過陸映亦,自己有多麼慶幸,認識她![hanako4]
開學兩週後,學校裡的各種活動都漸漸拉開了序幕。但是吳筱桐對這些,絲毫沒有興趣。
每當沈嘉言在臺上講這些事時,她從來不會擡頭,只低頭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他將一張報名表放到自己面前,她才困惑地擡起頭看了下他,又看了下桌上的報名表。
“校電視臺公開招聘主持人、記者……申請人報名表?什麼東西?”
吳筱桐將表上的字讀了一遍,又馬上把表還給沈嘉言,“你不會讓我報名吧?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高中以前不是一直都是校廣播臺的播音員嗎?聽姜曉辰說,你以前還是他們學校校報的記者。我剛剛問過了,學校規定每班至少要出兩個人去應聘。所以,你不妨再考慮一下?!?
這應該是迄今爲止,沈嘉言對吳筱桐說過最多的一次話。
他竟然還記得她做過播音員?那麼他還記不記得以前發生的事情,很多很多。
吳筱桐有剎那間的猶豫,可是最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然而在看到沈嘉言收回報名表時,臉上閃現了一瞬間的失望的表情,她的手又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等等,我再考慮一下。”
沈嘉言見狀迅速把表遞給她,對她笑了笑,“明天早上把表交給我?!?
彷彿怕她後悔,他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回到自己位子上。
“怎麼樣?她報名了吧!”姜曉辰用筆敲了敲桌子,一臉自信。
沈嘉言拿出書本開始做題,隨意應了句:“嗯?!?
姜曉辰更加得意,語氣像是在炫耀一般:“我就說,她一定會報記者的,你都不知道她文章寫得有多好!”
他怎麼會不知道?
沈嘉言沒有擡頭,繼續做手中的題,低聲說:“她會報主持人?!?
“怎麼可能?”姜曉辰一臉的質疑。
是啊,他怎麼會那麼確定[hanako5]她的選擇?
其實,他只是知道,相比寫文章而言,她更希望用她的聲音感染世界。
第2天早上,沈嘉言在桌上看到了那張報名表,申請職務一欄上赫然寫著“主持人”3個字。他輕輕一笑,從書包裡拿出自己那張申請記者的報名表,放到了一起。
姜曉辰雖然意外,但也沒多說什麼。
當晚就是面試。吳筱桐在準備室見到沈嘉言的時候,微微發愣。
這個人好像越來越讓她吃驚,每一件事都讓她完全猜不透他。
當然她不會笨到以爲他暗戀她,要不然,這些年,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揮去了縈繞在心頭那些紛亂的思緒,吳筱桐這才注意到剛剛抽到20號的女生已經進了考場。
這是一個大教室,包括應聘主持人和記者的所有人都在這裡,分兩塊不同的區域作準備,然後進不同的房間完成考覈。
吳筱桐是24號,也是當天最後一個面試的人。眼看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少,她竟然也有些緊張。
原本不甚在意的面試此刻也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其實,她更希望,自己不會讓他失望。
吳筱桐不自覺地把頭偏向另一邊,卻沒有找到那個能令她心安的人。
他已經走了嗎?
不想繼續坐在這裡做無謂的等待,吳筱桐決定去外面走一會兒,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意外地,她在門口見到了沈嘉言。
“到你了?”
“沒,還沒,我,我出來透透氣。”
吳筱桐還沒有從緊張的情緒中緩過神,突然見到他,有些語無倫次。
沈嘉言難得地對她一笑,玩笑著問:“緊張了?”。
吳筱桐被人窺中了心事,尷尬地笑著掩飾,也不去反駁。
倒是沈嘉言認真了起來,收起了笑容,鄭重地說:“吳筱桐,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她的心在剎那間平復下來,有晚風輕輕吹拂過來,帶點暖意,就如同他的話一樣,溫暖得讓人心安。
此時,她對他沒有了害怕,她只是相信他說的那句話,他相信她。
吳筱桐點了點頭,擡起頭,對他嫣然一笑。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自然的微笑,沒有隔閡,沒有躲避。
沈嘉言有幾秒的失神,很快又恢復過來。他陪著她在夜風裡站了一會,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臉上的笑容卻久久未散。
月光映著她的眼睛,明亮而散發著光芒,沈嘉言看著她,心神恍惚。
吳筱桐走進了那間房,微笑、鞠躬、念稿,一切井然有序。
最後,她聽到有人問自己,爲什麼要來應聘主持人。
她頓了一下,幾乎沒經過思考地脫口而出:“因爲這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我希望用自己的聲音感染世界,讓每個角落的人都能夠透過我的聲音更瞭解這個世界。”
原來這就是答案,如此清晰。
自己曾經一度以爲被遺忘了的這答案,現在卻再度被喚醒。
等她終於又站在月光下,吳筱桐頓感輕鬆。
不管他們對她滿不滿意,她對自己已經很滿意了。她說出了她想說的,這已經足夠。
晚自習已經結束,教室裡的人寥寥無幾。
姜曉辰先走過來,問:“怎麼樣?”
吳筱桐坦言:“不知道,結果明天才能出來。24個人只要4個,怕是希望不大。”
沈嘉言整理了書包,說了一句:“晚了,大家都早點回家吧!路上小心?!?
當晚,是姜曉辰堅持送她回家。吳筱桐正準備上樓的時候,聽到他對自己說:“沒什麼,一個小破臺,不上也罷。回去早點睡覺?!?
他以爲她是因爲覺得自己不會被錄取才這樣悶悶不樂?
她有悶悶不樂嗎?如果不是因爲這個原因,那又是因爲什麼?
他不相信她,可是沈嘉言憑什麼說相信她?既然相信她,又爲什麼就那樣走掉,連個最起碼的關心都沒有?
越想越沒來由地生氣,吳筱桐跳上牀矇頭就睡。
竟然真的被錄取了,還一錄取就錄取了2個。
班主任喜笑顏開,直誇這個班上人才濟濟。
吳筱桐卻高興不起來,因爲工作分配表上寫著,她要和沈嘉言一組合作。
好在,雖說是合作,真正需要在一起的機會並不多。
他們一起負責的校園新聞欄目,沈嘉言只需在每週二之前將一週的新聞撰好稿,讓吳筱桐背下,然後錄影,確保星期三能準時播出,就算任務完成了。
因此他們之間的交集也就僅限於沈嘉言將寫好的稿交給吳筱桐的那一瞬間。
這樣的任務,對吳筱桐而言是輕鬆的。她喜歡這項工作,更讓她覺得高興的是,她擁有了一把主控室的鑰匙。
每週二晚自習時她就去那裡錄影,負責攝影的是一個高三的學長,可能因爲功課忙,所以經常遲到。
不過,吳筱桐並不介意。她覺得在這裡看書、玩電腦,遠比呆在沉悶的教室有趣得多。
那晚,她正在電腦上玩紙牌遊戲,聽到身後響起了開門聲。她看了看錶,才6點多。
今天怎麼那麼早,還沒到點呢!
“筱桐,你也這麼早啊!”學長笑著把東西放下,又說,“我已經向張老師辭了職,以後就由沈嘉言幫你錄影。今天我會教他怎麼用這裡的設備,你們倆好好合作?!?
吳筱桐這才注意到後面還跟著一個人,她胡亂點了下頭,迷迷糊糊坐上臺,一動也不敢動,任憑對面兩個人將攝像機對著自己轉來轉去。
沈嘉言很認真地聽著學長的指示,間或問幾句,神情專注而熟悉。
吳筱桐看著他,問自己: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她好像總會因爲某件事而有所牽扯?
那一天的吳筱桐頻頻犯錯,重錄了好幾次才完成。
沈嘉言也因此掌握了所有的步驟流程和拍攝技術,最後,他說:“謝謝!”
她不知道他謝她什麼,反正她心裡是一團亂麻,只想快點離開。
沈嘉言站在陽臺上看著吳筱桐和陸映亦一起離開的背影,然後關燈、鎖門,離開。
他的手裡還握著剛剛學長交給他的鑰匙。想到從此他們擁有了第一樣同樣的東西,他的嘴角開始不自覺地上揚。
一開始的時候,吳筱桐總是因爲緊張而忘記稿子的內容。以前一遍就可以完成的任務,現在要三四遍才能順利完成。
她越不想在他面前出錯,就越是錯誤不斷。
好在,沈嘉言很有耐心,總是微笑地看著她,鼓勵她慢慢想。
漸漸地,當她開始習慣這種緊張,也漸漸習慣了他對她的微笑,習慣了讓他看著她將稿子一字不差地背出來。
她本來就不喜歡呆在教室,現在更喜歡呆在這個只屬於他們倆的空間。
沈嘉言寫稿時,她就在一旁看書做題,偶爾也會讓他幫她解題。
更多的時候,他們不說話,自己做著自己的事,但是有一種默契慢慢地在他們身上蔓延開來。
很多時候,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道對方想說什麼,需要什麼。
吳筱桐不再抗拒這個從小到大就害怕的男孩,反而越來越喜歡呆在他的周圍。
當有一天,她終於發現在自己的日記本里反覆出現的那同一個名字時,她沒有感到懷疑,反而像是解決了一道極難的數學題。
那些害怕、惶恐、心跳彷彿都找到了理由。
原來,她是喜歡著他。
眼裡心裡都是他,分分秒秒想見到他,這個樣子,才叫做喜歡。
確定了自己的心意,她只覺得更安心,唯一不確定的是他的心意。
吳筱桐變得更加安靜,發呆的時間也更長。
在陸映亦終於受不了她第n次的無視後,終於爆發,對她進行了長達2個小時的逼供。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說沒說清楚,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得明白,可是她太需要有個人聽。
她傾訴,太需要有個人,告訴自己:喜歡就喜歡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陸映亦說:“你是說,你喜歡上了沈嘉言?!辈皇菃柼枺蔷涮?。
吳筱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我就知道,你對他不那麼簡單,從小時候就是。說,你是不是那個時候就看上他了?你早說呀,放心,有我在,必定讓你手到擒來。”陸映亦拍著胸脯打包票。
吳筱桐無奈,“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你別把事情鬧大?!笨墒撬f小時候,是嗎?她那麼早以前就喜歡他了嗎?可是那時候她連喜歡這個詞都沒聽說過。
她以爲陸映亦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也沒在意,沒想到,那個週二晚上錄完影,竟真的不見了那丫頭的影子。
吳筱桐苦笑了一下,背起書包說:“我先走了哦!”
沈嘉言還在整理東西,擡頭說:“等一下吧,一起走!”
吳筱桐又開始犯迷糊,那死丫頭不會是跟他說了什麼吧?就知道她不牢靠,早知道就不告訴她了。
她心裡一陣緊張,等沈嘉言關上門,纔想起笨拙地解釋:“那個,映亦今天家裡有點事先回家了。沒事,我自己也可以回家的。”
沈嘉言覺得有些好笑。中午的時候,陸映亦特地趁吳筱桐不在的時間來找他,說:“沈嘉言,今天晚上我有事要先走。你一定要把筱桐送回家,她一個人不敢走夜路?!?
他當然不會讓她一個人回家,可是她那麼倔,一定不會讓他送。
吳筱桐走到車棚,拿出自行車鑰匙,蹲下身開鎖。
纔開了一半,又停了下來,低著頭,也不說話。
沈嘉言走過去,問:“怎麼了?”
“後車胎好像壞了?!?
他看過去,果然那車胎癟癟的,支撐著整輛車立在那裡,應該是被人故意放了氣。
他想起之前韓磊對自己說,陸映亦前幾天找過他,說要跟他暫熄戰火,結成聯盟,把自己和吳筱桐湊成對。
他好像已經警告過韓磊,不要瞎攙和。不過照現在這情形,很顯然,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話當回事。
既然這樣,總不能辜負了他們的一片好意。
沈嘉言也蹲下身,對吳筱桐笑了笑,說:“不累嗎?起來吧!先送你回家?!?
吳筱桐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晃著兩條腿。
路燈的光映出了他們倆的影子。影子中的他們是如此靠近,彷彿只要她一伸手,就能碰到他。
一直以來,她對他的感情總是如鏡中花,水中月那般,讓她覺得不真實。
就算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常常有種錯覺,像是在夢裡一樣。
可是現在,他們的影子重合,又親近,讓她覺得,就算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也是這般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