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里人好多,擠得瑟菲快要站不住,申優鉉挪動了一下身體,兩只手抬起來握住吊環,剛好把瑟菲攬在了胸前。
“嘿,你的大個子還真是沒有白長,關鍵時刻滿起作用的嗎。”瑟菲輕松了許多,抬頭對申優鉉說道,卻不料兩人離得太近,她猛一抬頭,撞到了他的臉。皮膚和皮膚有微微的摩擦,像是被電了一下。
她第一次發現,那個男生的耳朵紅了。
零下十五度的天氣,真熱,熱得人快要窒息了。
瑟菲再不敢抬頭看申優鉉,微微地頷首,免得再撞到他。卻不想對面座位上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看著她笑,笑得她毛毛的。
“哥哥姐姐是在談戀愛嗎?”小男孩一臉天真地問身旁的媽媽。
“小孩子不可以亂說話。”那位媽媽忙讓孩子噤聲。
“談戀愛!”小孩子反倒加重了聲音,大約是童言無忌,惹得周遭的人都笑起來。
“現在的孩子真是早熟啊。”旁邊有人點評著。
瑟菲不由得點頭,就是,才五六歲的孩子,就這么早熟。
申優鉉語氣平淡地指點她:“人家說的好像不是那個小孩。”
瑟菲立時反應過來,她窘得想找個地縫鉆出去。可是好想對他們辯解:“我馬上就十六歲了好不好?沒聽過十六歲是花季嗎?開花的年紀怎么算的上是早熟?是如期開放好不好?”
到底還是忍住了,只是想,假如秦怡君聽見別人說她女兒早熟,會瘋掉吧!
到了天文館,剛好趕上電影開場,兩個人在黑暗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然后瑟菲就徹底呆住了。
有風迎面撲來,白色蘆葦隨風飄揚,伴著久石讓的音樂,海茉坐上了開往宇宙的小火車,銀河柔柔的波映著星子的光亮,抬眼望去,是綺麗變幻的星空。真是一場絕美的旅行。
瑟菲被浩瀚的星空震撼住了,身邊的人輕輕握住她的手。瑟菲的身體先是僵了片刻,然后舒緩下來,手指微微動了動,終于也輕輕地回握住了那只手。
他的手,骨骼微硬,手指修長,有一點點潮濕,有一點點涼,漸漸,又變得溫暖。
這是短暫的人生中所經過的最浪漫的場景吧?一起牽手看星空,夢幻般的星空,夏夜的大波斯菊開滿了山野,天鵝旖旎飛過銀河,世界純凈得只剩下你和我。
真像是一場夢。
希望這個夢永遠永遠不會醒。
燈亮的那刻,星空消失了,現實被照得雪白。瑟菲有點悵然,不由說:“真希望就這樣到世界盡頭。”
身邊的男生微微握緊了她的手。
瑟菲的臉刷地又紅了,唉,我不是那個意思。申優鉉會誤會吧?她是想說,真希望跟著這片星空直到世界盡頭。他會不會理解成,真希望就這樣牽著手直到世界盡頭。其實,當然更希望牽著手一起跟著這片星空直到世界盡頭。真糾結。
申優鉉微側過臉,看著她,忍住笑。那么糾結的表情,又是在胡思亂想嗎?
沒有人主動松開對方的手,卻又都不好意思就這樣站起來。于是,人群散去的映像廳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巋然不動地坐在那里,不聲不響的。
是要展示給所有人看嗎?
楊依娜漠然地眨眨眼,終于起身,隨著人群走出去,頭也不回地從他們面前走了過去。其實座位就與他們相隔兩排而已,打從他們進來的那刻,就認出了那兩個身影,星空再美,也變得寂寥,世界盡頭,不過是一片荒蕪,帶著銀河的寒冷與無聲。
早就聽說天文館會內部放映《銀河鐵道之夜》,她和她那無所不能的老爸說了一聲,老爸就讓小杜叔叔捎了兩張票給她。早晨的時候,依娜鼓起勇氣給申優鉉打了個電話,約他一起去看。
“哦,那個片子,我之前在東京電影節看過了。而且,我要趕中午的飛機,去外婆家。”申優鉉是那樣說的,委婉的拒絕。
“這樣啊。”
“你約李瑟菲去看吧。”只是隨口而出的建議,申優鉉并未多想。
“嗯。”
掛了電話,依娜卻根本沒想再撥李瑟菲的號碼。向往已久的星空,傳說中絕美浪漫的星空,如果不能和喜歡的人一起去看,情愿一個人去體會那種空曠與無垠。
可是,沒想到,卻遇見他們。那些星星如芒刺一樣刺疼了她,眼睛流血,心疼的要死掉。
依娜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得到的總是這樣的際遇,很努力地活著,像一棵竹子一樣,忍著疼,去拔節、抽出枝葉,比周圍所有的樹都枝椏繁茂,可是心里卻是那么空。
從來都沒有人在意她。
直到申優鉉的手機響起來,兩個人才從機器人的狀態回過神來。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松開手去掏手機。她率先站起來,跟著前面的人向外走,右手心里沁滿了汗,呵,好像握著一整片海。心里這樣想,嘴角甜蜜地翹起來。抬頭,依稀看見梳公主頭的女生背影,好像依娜啊!想起依娜,瑟菲心里一陣慌亂,強烈的內疚感與負罪感壓制住了那些新生出的甜蜜。
申優鉉一邊講電話一邊追上來,一只手攬住她的肩膀,向另個方向扳了扳。糊涂蟲,又想什么呢?迷迷糊糊的,連方向都走錯了。
她這才回過神來。
申優鉉的神色倒是很自然,看看腕表,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回身對瑟菲說:“喂,你自己找得到家吧?”
“你不一起回去嗎?”
“我得去機場,還有四十分鐘,晚了飛機就不等我了。”
“呃?”難道他今天就要去外婆家?
看著她迷糊的小樣子,他輕笑出聲,坐進出租車里,揚揚手機:“電話聯系。”
車子揚塵而去,很快消失在拐角,只有她的聲音還隨著風奔跑過來:“長途電話費好貴哦!你以為我很有錢嗎?”
瑟菲一個人站在路邊,晌午的太陽高高地掛在頭頂,連影子都看不見。
她伸出右手,細細看著掌心的脈絡,像一條條小小的河床,被另一個人潤澤過。嘴角翹得都快僵了。還是想笑。
卻不知身后有一個女生,站在陰涼的角落里,全身覆滿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