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該上朝了。
趙珂依依不舍的從熙云身邊坐了起來,看著懷中即使在安睡也蹙著眉如此不安的女孩兒,心里有些疼痛和憐愛。
她在自己的身邊,在自己的懷里,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這種感覺讓趙珂整個人都有些激動起來。低頭,在熙云的額頭上輕吻,再撩起了簾子,示意宮女輕聲,再慢慢的下了床,穿上皇皰,洗漱了上殿。
而在皇帝身邊服侍的宮女和太監一個個都是伶俐的人,自然知道里面這位主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當下誰敢怠慢呢?
而當宮女太監們關上門離開之后,熙云卻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從一開始就醒了,只是裝作睡著而已,她并不想裝,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對趙珂,在昨晚那場瘋狂之后。
雖然并沒有做什么,但是對她來說,那已經足以讓她害怕,也足以讓她知道,這次,趙珂并不打算讓她出宮去。
難道就要從此高墻一道,攔住眼前的海闊天空了嗎?
熙云不禁再次紅了眼眶,她不愿意,不愿。
她向往的是那無邊無際的自由,策馬江湖的快意,對酒當歌的豪氣,而不是宮墻里的爭斗和繁華。
太多的繁華,會讓人累得,也會讓人疲倦,可是她,似乎別無選擇。
坐在床上,抱著膝蓋,熙云將頭枕在膝上,輕聲啜泣起來。
而此時,悄悄潛進宮來的白少禮,抿緊了唇站在床前,不知所措。
昨天他早一步入了宮,向趙珂匯報了一路上的情況,只是隱去了和耶律煦陽相遇的那段,他不知道趙珂信了沒有,但總之,趙珂當時什么都沒說,便讓他下去休息了。雖然心急如焚,但是看不出趙珂意欲如何的白少禮,卻只能領命離開。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他才知道,趙珂進了熙云住的萬安宮,竟然一夜不曾離開。
可他不敢沖進去,直到看到趙珂上朝,他才偷偷的潛了進來,卻沒想到,一進來便見熙云哭的梨花帶雨。
他開始遲疑,不敢上前,生怕問出的話讓自己都感到心碎。所以他站在那里,一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可是,熙云抬起了頭。
白少禮來不及轉頭,正和熙云的眼神對了個正著。
熙云一驚,但隨即醒悟過來,壓低了聲音開口道,“少禮,你怎么進來了?”她這一回神,才發現自己身上衣衫不整,立刻鉆進了被窩。
白少禮抿了抿唇,有些艱澀的開口,“我擔心你,我怕……”他沒有說下去,但是熙云已然明白。
昨晚皇上留宿萬安宮,恐怕此刻已經沒有人不知道了吧。
熙云忍不住苦笑,這手段真是高明啊,就這樣一手,她的一世清白便再也回不來。縱然不入宮,怕是再也沒有人敢要她,一個皇帝喜歡的女子。
只是,趙珂千算萬算,卻算錯了她的心,她根本不在乎。
可是,卻依然心痛。
曾幾何時,他們之間,這樣的算計取代了單純呢?
而白少禮看著熙云沉默的臉,始終得不到她的回答,卻開始著急了起來,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云兒,他……”
“不,他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在這里住了一晚。”熙云猛然驚醒,搖了搖頭,回答白少禮道,“少禮,我爹他怎樣?可有什么消息?”時間不早了,趙珂隨時會回來,她必須盡快。
白少禮愣了愣,隨即也冷靜下來,他原是擔心,如今看到熙云的模樣,雖然無法安下心來但也知道要以大局為重,當即不再猶豫,將探聽來的情況如數告知。
“賢王應該無恙,只是皇上讓御林軍守著賢王府,隔絕了王府與外界的聯系。昨兒晚上我悄悄的溜進去見了王爺和夫人,王爺和夫人都很好,皇上并沒有為難他們。只是,王爺讓我轉告郡主一句話。”白少禮道。
“爹爹說什么?”聞言,熙云急切的開口道。
“王爺說,萬事謹慎小心,不要自亂陣腳,切記柔能克剛。另外,王爺說,他們的事讓你不要掛心,他自有辦法。”白少禮輕聲道。
“柔能克剛么?”熙云皺了皺眉,喃喃自語起來,忽然心里豁然開朗,原來如此。想通了,她心情頓時松懈了下來,舒開了眉,朝著白少禮笑了笑,“我明白了,少禮。那么太后和若嫣呢?還有嘉敏,他們現在怎么樣了?”
“太后已經沒了生命危險,那毒雖然厲害,卻不致命,太后只是起不了床,沒有大礙;至于德妃娘娘,早就無恙了。而皇后娘娘,因為身孕,太后雖然震怒但是始終沒有逼著皇上審問,但是一切證據對皇后極為不利,而最重要的是娘娘什么都不肯說。”
“那龐太師也不曾有何舉動?”熙云皺眉,龐太師此人雖然位高權重,但是做事向來穩重,只是有一個缺點,那便是對幾個孩子極為護短,幸而若嫣、龐勛統都是內斂之人,若惜雖然活潑卻不惹事,不然早就不可收拾了。
只是,如今若嫣和龐勛統出了這樣的事,他這個作爹的什么都不作卻也讓人疑竇叢生,熙云便是第一個不信。
可是白少禮卻道,“龐太師只是暫棄了政務,卻什么都沒做。沒人明白龐太師在想什么,但是如果這次龐家倒了,恐怕幸災樂禍的官員也不再少數。”
熙云沒有接話,卻知道白少禮所言不假。自古以來官場上便是這樣,繁盛時車如流水馬如龍;而一旦落難,便是門前冷落車馬稀,更有人落井下石。龐家素來權重,早有不少官員暗地里不順眼,如今一下子來了如此一個變故,那些勢利之人能不撇清關系看中煽風點火才怪。
只是苦了龐太師,年紀這么大了還要為孩子如此操心。熙云有些不忍起來,她微微嘆了口氣問道,“那龐將軍呢?皇上可是什么意思?”
“這個倒是真的不知道了。”卻不料,聽的熙云這話,白少禮苦笑了起來,“龐將軍是下了天牢,卻始終有人伺候著,皇上默許了,每日好酒好菜的招待著,到也沒有一絲囚犯的樣子;但是皇上卻也不說什么時候放人,龐將軍似乎也不在乎,雙方就這么僵持著,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事兒。”白少禮皺眉道。
但是白少禮不懂,熙云卻懂了。
羈押龐勛統,說不好聽的,只為了趙珂面子上過不去,但是婚嫁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并不曾宣熙云入宮,自然有人有心求娶,他并沒有權利阻止,但卻又忍不住心里惱羞成怒,便將龐勛統下了天牢。但是,趙珂畢竟不是沖動之人,隨即發現自己失誤,龐勛統這樣的人才或許并不是不可取代的,但是卻是如今的菏澤必須要的人才。所以,他悔了,但自來君無戲言,要讓皇帝道歉,怎么可能?便只有繼續囚著,卻讓人好生待著。
熙云忍不住一聲苦笑起來,龐勛統這次完全是因為她而遭了罪,恐怕是更加恨她了。
不過無所謂了,愛也好,恨也罷,對她來說都已經毫無所謂了。
曾經的那些,早就過去,留下的,不過是一點遺憾罷了。
只是,該如何收場?熙云皺起了眉頭。
宮里,宮外,同樣的糾纏,同樣的復雜。
而此時,門外一陣喧嘩,白少禮和熙云同時臉色一變,白少禮使了個眼色,便從后面窗戶飛快的跳了出去,而熙云,深吸了口氣,再次躺回了床上。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忐忑,而是冷靜了下來。
看來,必然得從宮里下手了。
熙云勾了勾嘴角,輕嘆。
而此時,趙珂推門而入,看到躺著的熙云,溫柔的一笑,在熙云身邊坐了下來。
宮外,韓靖家中來了不速之客,正是白少禮,而一夜不曾安睡的他,在看到白少禮之后,終于松懈下來。一番密談之后,白少禮匆匆往龐府而去,那時,他們還不知道,有些命運,正是因為那個時候,不經意的舉動而開始改變的。
西涼國,穆王府
耶律煦陽聽完探子的匯報之后,便揮了揮手摒退了左右,一言不發的跺到了窗前。
菏澤竟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當時他只為擔心熙云而派出探子,卻不料會得到這樣的訊息。他是個有野心的男人,機會就在眼前,他不可能錯失;更何況,此時熙云在那深宮之中,讓他如何能夠忍耐?沒有一個男人有這么大方,可以容忍別的男子覬覦自己深愛的女子。而他,向來心高氣傲的穆王,自然無法忍耐。
那么,他是不是該把握這個大好的機會呢?實現自己的野心,虜獲自己心愛的女子,一舉兩得,不是嗎?
只是,如果熙云知道了,又會如何?會傷心難過嗎?還是會恨他?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希望的。
耶律煦陽閉了閉眼,嘆息。
江山、美人,能否兩者兼得?每一代,每個男人或許都會有這樣的疑問吧,耶律煦陽想。
再睜開眼睛,他的眼里已經沒有了掙扎。
江山,他要;美人,他也不會放棄。
如果是云兒的話,會懂得的,他想。
耶律煦陽不再猶豫,喚來蕭真低聲吩咐了些事宜,隨即策馬進宮。
暮色中,他的背應看起來分外的蒼涼。
可是,此刻又有幾個人知道呢?著看似平靜的江山,即將不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