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的出了宣陽坊。
朝詞便朝著朱雀大街的方向去,一路奔波,早已失了儀態。
早在武德年,她便來了長安。
雖是待在平康坊,卻過慣了金枝玉葉的生活,此次如此狼狽的逃竄是從來也未體驗過的。
“臭小子,敢讓本姑娘受委屈,回來再找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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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應了李躍的話,就算千難萬險也要把事情幹完,這滿肚子的委屈也只能往肚子裡咽了。
朱雀大街此時人潮雲集,昨夜剛點完天燈,今日便是車燈大會。
各坊市集都放出了自己的車燈,在朱雀大街上供百姓參觀,到了夜裡據說各大官僚也會登上城樓一同觀賞。
車燈上舞者百八十人,每人穿著畫有五彩雲朵的衣裳,用來祭祀天地,爲帝王朝駕。
往年遊車燈是允許百姓上街跟隨遊覽,只是昨夜出了事,禮部爲了安全著想,便請了右驍騎軍值守,偌大的長安街就被分隔開來,直到車燈遊行結束才能通行。
右驍騎軍身著明光鎧站於街口兩側,百姓便從他們身後觀賞車燈,落日前的陽光將他們曬得金光璀璨,就如同天神迎賓華貴而神聖。
眨眼已到申末,再過兩刻便會封鎖坊市。
朝詞站在人羣后面萬般無奈,通往大雲經寺的去路必須要通過朱雀大街。
可這右驍騎軍把守街面是絕不會讓人闖進去。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裡,巷尾又傳來武侯的呵斥之聲。
“跟屁蟲來得挺快。”
女孩回頭看了眼身後騷動的人羣,“呵,來得可不少。”
前無進路,後有官賊,四顧之下,朝詞忽然發現這附近的樓閣上竟然也站滿了人。
安仁坊因爲毗鄰朱雀大街,所以許多坊內的百姓便可以在靠近街道的高樓裡觀賞車燈,這樣既顯得自己尊貴,又不用和其他人擠成一團,自然是再好不過。
看著趕來的武侯已將後路堵死,朝詞一咬牙便往這安仁坊的方向跑去。
“讓開。”
“讓開,武侯辦案。”
大批不良人和武侯開始涌入朱雀大街,本就擁擠的人潮是更加混亂起來。
燈車上的舞者皆童子,長袖,漆髻,屣履而舞,且配樂師輔以管絃之樂,唱有賦詩十韻娓娓動聽。
都尉武侯也已趕至驍騎軍後,爲首一人大聲吆喝道:“都尉武侯緝拿逃犯,這邊可有放人進出?”
右驍騎軍手執長戟立於街道旁置若罔聞。
“老子問你話呢,你裝什麼聾子啞巴。”
都尉武侯本就看不起這驍騎軍,此時見他這個態度更是火大。
“右驍騎軍奉太尉令,在此值守,怎麼可能有人進出,何必答你廢話。”
右驍騎軍隸屬城防偏軍,都是些高官子弟編冊在內,對於這些真正去過戰場的武侯自然瞧不起這些花花枕頭。
爲首那位武侯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驍騎軍,心下大怒即當場下令搜查通緝犯人。
甘露殿。
李二看著房玄齡懷裡的孩子,安排內侍帶了下去
“玄齡,此事可速辦。”。
“臣來之前便安排上官去辦了,他之前是黃門侍郎交給他辦最合適不過。”
房玄齡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玄齡在,朕放心多了。”李二見臣子閉眼,也不多言。
“陛下難道就從來沒有擔心過李躍那小子?”房玄齡忽然問道。
“李躍?”
“這你放心,李靖沒有交任兵部尚書之時就是刑部尚書,更何況李躍本就是稀裡糊塗摻和進來的,沒人敢拿他怎樣,要不是李靖爲了配合我等,早就讓人出手阻止了。”
“此事過後,臣和諫議大夫會重新擬奏一份名單,這些人都會是大唐將來的棟樑,陛下可重用。”
“朕會考慮。”
朱雀大街,人聲鼎沸。
安仁坊樓閣的外廊上站滿了觀賞的百姓。
這樓閣的階基由磚石砌築,承託著整座房屋,上層是木製骨架的屋身,因爲靠近朱雀大街,構建樑架設的時候沒有使用任何釘子銅具,其中部件都是靠卯榫結構相連接。
但更有意思的是。
屋頂四角的飛檐向外延伸,與對街豐樂坊的角樓間有飛棧繩索相連,今日挑選出的燈魁便會在夜裡掛上飛棧供聖人和全城百姓觀賞。
此時,武侯在大街尋了個遍,卻依舊沒有發現逃犯的身影。
“王頭,那女的不會已經逃到街對面去了吧,這些右驍騎軍逛青樓的本事是有,可拿人捉賊的手段就不知道硬不硬了。”
爲首姓王那人擦了擦額角的汗,聽著手下的抱怨,嘴裡也跟著罵罵咧咧起來。
酉時一到,坊市封查,到那時可就沒都尉武侯們什麼事了。
搜捕的兩名罪犯,若是都未緝拿到還能說逃犯狡猾,可如逃脫一人,這可是緝捕不利之責。
想到這裡王武侯跨緊腰間長刀,再次推開密集的人堆。
“再給老子挨個搜,就算把地翻一遍都要給我把人找出來。”
“喏。”
......
就在武侯們大肆搜索時,安仁坊的樓閣上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朝詞上了樓,直往頂樓迴廊趕去,時逢初春,氣候未正,且在高樓晚風偏急,站在外廊看著腳下的香車寶馬,不禁讓人畏畏生寒。
只是眼看時辰將近,再不跨過這朱雀大街,事情可能就要砸手裡了。
朝詞把心一橫,一把奪過身旁貴婦的絲帕拽成繩狀。
那貴婦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上前要抓時,卻見搶帕的女子兀的竄上了外廊扶手的木欄,樓外是十幾米高的空地,而閣欄不過巴掌粗細,女子如此危險的舉動,立即就吸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貴婦雙目圓睜不敢再上前一步。
“阿姐,你的絲巾我用了。”
說著竄上扶欄的女子,將繩帕搭在屋檐的飛棧上,縱身向樓外一躍,就這麼跳出了樓閣外,動作連貫速度之快讓旁人根本來不及阻攔。
在場之人見著這一幕,無不驚聲大呼起來,甚有膽小的女子直接嚇得掩目而泣。
大夥見女子墜樓便立即上前圍觀,可等探到柵欄前才發現女子依託繩帕,此時正掛在飛棧繩索上迅速向街對面的坊樓滑去。
女子乘風而行,就在街上衆人的頭頂迅速掠過,圍觀的百姓無不歎爲觀止。
朝詞也是第一次體驗此事,見著身下百姓縮影得如棋盤上的落子,樂得哈哈大笑起來,狹長的高空鎖鏈上便留下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有首次來長安的外族人見著這一幕,以爲是特意安排,對長安的傾佩之意就更加強烈。
武侯聽著動靜也注意到樓上的情況,當朝詞跳下來的時候,一眼便認出飛棧上的人就是賊人。
若不是在場有百姓圍觀,武侯當場就要下令對女子射擊,唐兵人人配弩,更善於用弩,想要將其射下絕不困難,只是怕傷及無辜所以不便出手。
“可惡!”
武侯見朝詞滑向對街,便立即帶人對衝過去,可就在要跨街前行時,卻又被驍騎軍攔下阻擾前行。
“混賬,我們是替太上皇辦事,你們也敢加以阻攔,是要阻礙辦案嗎?”。
王武侯見還不讓行,怒吼道。
“右驍騎軍奉右相之命督守大街,同樣負責陛下安危,是你們辦案事大,還是當今聖人安危事大。”
“那女子就是通緝之人,你們奉命值守怎麼放她過去。”
王武侯指著飛棧上女子的身影道。
驍騎軍看著那道身影,將長戟交叉而立回道:“自有驍騎軍去捉拿,爾等無需多管。”
“你......”
王武侯怒不能言,伸手就要去握腰間的跨刀。
好在手下將他攔住,雙方纔沒有真的動起手來。
只是眼看著逃犯從眼前消失,這份怒氣如何能平息得下去,武侯掃了眼周圍的驍騎軍,從翎甲裡取出一隻信箭直接在街邊拉響,下令。
“通知御史監詔,令全城不良人尋找女子下落,一有這女子的消息立即通報。”
“喏。”
“將右驍騎軍阻擾辦案的事,一同通報。”
“喏。”
繩索滑行自然迅速,只是寒風如刀凍得朝詞眼睛都有些睜不開,等到了對街的豐樂坊裡,朝詞不顧他人驚異的眼神,便馬不停蹄的趕往坊外奪路而去。
如此行動雖然跨越了朱雀大街,可也是告訴了長安武侯自己的位置,若不能儘早擺脫這些人的追捕,那恐怕等不到酉時,這令牌便要落入他們手中。
申正七刻,日光漸弱。
此時街道上到處都是不良人的身影,好在這節日裡逛街市的百姓也多,朝詞便混跡在人羣裡不漏身影。
本想從西面出坊,可這剛一動身,就發現大批的金吾衛正在值守坊口,因爲朱雀大街鬧得動靜比較大,封鎖市坊的時間竟然提前了一刻!
好在這姑娘反應夠快,反身便藏在觀看雜耍的人羣當中,纔沒有引起士兵的注意。
“糟了,坊裡被封鎖了,這一旦露面可就糟了。”
朝詞藏身於人羣裡,眼睛卻始終盯著坊口的情況。
“如今只有硬闖出去了,只是我這三腳貓的功夫,不知能不能突出去啊,令牌還在我身上,萬一我要是失了手,這不就全完了。”
女孩氣的跺了跺腳。
“都怪那個蠢貨侯爺,若是他在...”
“哎,只是多了個累贅。”
就在朝詞絞盡腦汁的時候,人羣裡忽然叫好起來,接著又是一陣熱烈的掌聲。
朝詞擡頭看時才發現這表演的竟然是西域大食雜技。
大食人從馬匹上取下一隻水袋,先是飲了一口。
再將水袋裡的水倒入另一隻手的掌心,那手心像是無底的黑洞,水柱不斷灑向手心,卻不見一滴水花灑出。
就在衆人好奇的時候,大食人迅速將手掌一握,收緊。
等再重現在大夥面前時,大食人的手上便是一顆顆的冰塊灑了出來。
“好...”
“好...好...”
......
百姓見著這個手藝,皆是拍手叫好。
大食幻術在長安最是出名,早先剛流傳進大唐時,還去過皇宮給聖人表演過,在長安裡很是吃香。
“切,雕蟲小技,所謂的幻術不過是騙人的障眼法。”
朝詞看在眼裡嗤之以鼻。
衆人聽她這麼說皆是望了過去,朝詞這黃毛丫頭張口就來,哪裡會想這麼多。
當衆拆穿別人的表演本是大忌,加上大食人又錙銖必較...
“姑娘,爲何覺得這世上沒有真正的幻術?”